一轮明月悄悄自乌云背后浮现,清冷的月光比之先前明亮了许多。
此时光线稍好,秦卓峰挥棒激战之下,眼见得身前丈许方圆内全是密密麻麻,手持弯刀的鞑子兵,也是凛然不惧,怒啸之下铁棒乱转,接连挡开几柄狠斩猛劈而来的利刃后翻身扑倒在地,一个急滚下没入黑暗之中伏身不动,隐住了身形。
直到此时,他方才感到左肩一阵疼痛。原来方才敌人人多势众,借助月光看清了这个身穿黑甲的敌人,狠命猛扑而来下一个闪躲不及,刀锋掠过下已然使得秦卓峰受了点轻伤。
周围远处几个各自为战的江湖高手,不但武功高强,亦且昔日在辽东之时,多有和纳哈楚手下元军夜战,此时眼见月光照射下,敌人越来越多,也都不再硬拼,纷纷借助夜色隐身于黑暗之中。广袤的草原之上,只余得那些寻敌不得,气得暴跳如雷,破口大骂的鞑子怒喝斥骂。
远处静夜中矗立的朱权和身侧的黑甲骑兵,听得远处隐约传来鞑子的大呼小叫,纷纷一手牵着马缰绳,一手持着弓箭,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缓缓靠近。
元军主将海兰达伴随皇帝托古斯帖木儿身侧,不敢稍离。此时黑夜之下,敌我不辨,哪里敢让手下士卒在此黑夜中走散?只得悄声对身侧属下吩咐几句,让他们一个接一个的次第传达军令,让所有北元士卒不可追赶敌人,将两千多人马紧紧收束起来,静待天明。
片刻之后,明月再次藏进乌云之中,秦卓峰等高手再次出手,顿时又杀得元军之中起了阵阵骚乱。
伸手不及五指的黑夜之下,元军士卒顾忌伤及自己人之下不敢胡乱挥刀,反倒给为数不多的敌人杀伤不少。生死关头,情急之下,终于有些元军士卒给敌人这般黑暗之中悄然而至的鬼魅打法逼得几乎要发疯,难以自制下凶性大发,不管不顾的挥刀在身周乱舞乱斩,只求自保。刀锋触肉,鲜血飞溅下一片惨叫,也不知到底砍中的是敌是友。
元军士卒处于这般凶险的情形之下,许多人难免脑子中一片混乱,进入了半疯狂状态,处于本能的自保,也只有将弯刀在身周乱挥,黑夜中凄厉的惨呼接连不断,也不知有多少元军士卒尚不知敌人身在何处,便即糊里糊涂做了自己人的刀下之鬼。
秦卓峰听得周围元军士卒大呼小叫下乱劈乱砍,便即再次伏到在地,不再出手。要知此时黑夜中被一群不分敌我,乱刀斩杀的疯子团团围住,也只有这般最为安全。
此时遭遇夜袭的只是元军外围的士卒,稍远些的敌人未曾受到敌人这般鬼魅般的袭击,脑中稍微清醒。一些百夫长耳中听得激战之处全是蒙古话的厉声喝骂,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纷纷大呼小叫的让手下停止砍杀,待点燃火把,分清敌我再做打算。
这支御驾亲军毕竟属于北元最为精锐的战力,骚乱的士卒们听得长官怒喝,渐渐停下了手中兵器。有几个士卒摸索之下,点燃了牛油所制成的火把,火光照耀下只见到周围浑身浴血,双眼中充满惊惧之色的全是自己人,哪里有半个敌人的踪影?
眼见军中骚乱渐渐停止,海兰达心中略安,脑中一转念间心中大急,厉声怒吼道:“快些熄灭火把……”
一个手持火把的北元士卒,耳中闻得黑夜中遥遥传来主将熟悉的怒喝之声,便即将火把丢在地上,刚想伸脚踏灭之际,只见侧面地上一个黑影侧滚而来,尚未反应过来之时,一条铁棒夹带疾风扫来,惨叫声中,已被打得脑浆迸裂。
秦卓峰侧滚之际伸手拾起尚未熄灭的牛油火把,奋力朝上一掷,身形毫不停顿,铁棒挥动间接连挡开两柄狠狠斩下的弯刀,便即再次隐没于黑暗之中。
熊熊燃烧的火把犹如流星般划过半空,在黑夜之中甚是分明。
朱权和周围的黑甲骑兵眼见黑夜中如此明显的信号,纷纷弯弓搭箭,朝火把飞起的方向接连射去。一时间,羽箭犹如黑夜中突如其来的暴风骤雨,朝远处浑然不知的元军士卒怒射而去。
海兰达方才大吼下令,让士卒熄灭火把之后,便即不再犹豫,伸手将身侧的皇帝托古斯帖木儿不由分说的拉倒在地,再扑将上去,将其严严实实的挡在了下面。
托古斯帖木儿陡然间给这个忠心耿耿的手下将军压得几乎喘不过起来,惊惧之际正要开口问话,耳边已然不断传来箭矢的破空之声,犹如冰雹般接连不断,随之而来的便是北元士卒凄厉的惨叫和怒号,以及战马受惊的嘶鸣之声。面颊之上似有温水滴来,原来是海兰达肩上也中了一箭,鲜血滴将下来,沾湿了他的面颊。
漆黑的夜色之中,数之不尽的羽箭犹如悄然而至的鬼魅,无情掠夺着元军的性命。
北元御驾亲军虽则白日里人马俱都披挂铁甲吗,无奈负担太过沉重,夜间休息之时也只得将其卸下,此时陡然给敌人一通乱箭,登时伤亡惨重,黑夜之中根本不知敌人是从哪个方向射来的箭矢,唯有拿起弓箭四面八方的一阵乱射。
秦卓峰掷出火把后侧滚出去,身体一阻之间碰到一个软绵绵的物事,双手急伸之下,已然将那个敌人的尸身紧紧抱住,翻身之际将其挡在身上,耳中不断传来敌人的惨叫,“噗,噗”两声之中,心知身上的挡箭牌已然中了两箭。他早年身在陈友谅军中,如今日这般率领手下弟兄夜袭元军,险死还生之事经历多了,对于这般黑夜中如何杀敌自保,做来自然是驾轻就熟,游刃有余。
朱权以及风铁翎麾下黑甲骑兵朝火把飞起处射出一轮箭矢后,眼见前方再次陷入一片漆黑之中,难以辨明敌人准确方位,便即不再放箭,只是手持弓箭静静观望。
秦卓峰等江湖高手专挑月亮隐藏乌云背后,光线不明之时下手突袭,杀得敌人毫无还手之力。元军士卒经历方才那阵突如其来的箭雨杀伤之后,纵然不分敌我,挥刀疯狂乱砍,却再不敢点燃火把照明。
东方渐渐露出了一丝曙光,可怕的黑夜终于快到尽头。万夫长海兰达下令之后,给明军趁夜突袭,杀得失魂落魄的一众残军,紧紧护住北元皇帝托古斯帖木儿父子以及丞相失烈门,知院捏切来,趁着天色未明之际,仓皇逃窜而去。
海兰达耳中传来身后那些伤卒绝望的哀鸣,不禁心痛如绞,原来历经昨夜明军鬼魅般的夜袭,给敌人夜袭杀伤的未必许多,到是黑夜中敌我不辨,自己人乱刀斩杀了不少,又给敌人趁机射出的那一轮劲弓射杀了不少,昨日保护皇帝陛下突围的两千七八百人马伤亡惨重,此时已然不足两千。
距离元军二十余丈之外的秦卓峰,念及敌人毕竟人多势众,便即趁天明之前远离了敌人,此时眼见元军仓皇逃窜,长笑一声,手持铁棒急冲而上,一阵狂风扫落叶的乱棒之下,打得几个失去战马,给自己人无情抛弃的元军士卒脑浆迸裂,筋折骨断。原来昨夜在明军暴风骤雨的劲箭之下,不但射杀了许多元军士卒,亦且伤了数十匹战马,这些撒脚狂奔的元军士卒,正是失去战马后,给主子无情抛弃之辈。
永昌侯蓝玉跃马挺枪,疾驰着朝海兰达逃去的方向急追。
风铁翎挥了挥手,让自己麾下因战马失力,无法跟随大队追杀的一百多黑甲骑兵结队追杀逃卒以及解决那些尚躺在地上苦苦挣扎的北元伤卒。
朱权双腿猛夹马腹,“乌云盖雪”疾驰而出,长剑劈落处斩杀两个北元逃卒,跟随风铁翎所率三千多黑甲骑兵,朝前急追而去。
秦卓峰和方劲松等几个昨夜夜袭元军的江湖高手,翻身上马后也紧紧尾随而来。
海兰达率领残军策马狂奔,再不顾惜战马脚力。历经昨晚夜袭之后,他早已明白对于这些死缠烂打的汉人追兵,一身铁甲毫无用处,是以御驾亲军早已抛弃了昨日累赘的铁甲,一心想早些摆脱这些可怕的敌人。
风铁翎眼见远处的敌人疾驰之下比之昨日快了许多,也不禁暗暗冷笑,策马率领身后潮水般的黑甲骑兵疾驰下狂飙而来。
黑甲骑兵许多昨日一人携带双马,亦且没有元军那般沉重累赘的铁甲负担,故此在战马脚力上,尚占据上风。广袤的草原之上,两支骑兵一前一后的朝前急冲,之间的距离也在缓缓缩短。
朱权遥望前方十数丈外跃马挺枪的那个身影,不禁暗暗咒骂道:蓝玉这个疯子,此时哪里像个统帅千军万马之人,纯粹一派亡命徒的架势,恨不能单枪匹马冲过去将一大群鞑子生吞活剥一般。眼见蓝玉此时豪情盖世之状,也不自禁受到感染,面颊上感受着刮面而过的寒风,胸中似有一股仇恨的怒火不可抑制,策马狂奔之下,依仗“乌云盖雪“的超凡脚力,渐渐追到了蓝玉身侧。
估摸着快要追近敌人的弓箭射程之内时,蓝玉策马斜出,远远的离开那大队仓皇逃窜的敌军,自右翼朝敌军前方驰去。
朱权眼见蓝玉这般举动,也就策马相随。“乌云盖雪”乃是千里挑一的良驹,脚力远胜普通战马,反倒超过了蓝玉,奔到了元军大队人马右翼前方,回首观望风铁翎以及师傅秦卓峰率领的大队黑甲骑兵,也在此时改变了方向,渐渐朝元军左翼奔去。
海兰达回首见到蓝玉和朱权二人快要追近之时,正要下令放箭,眼见敌人恁的狡猾,居然侧翼斜出,利用广袤无垠的草原朝前赶去,心中不禁大恨。
原来蒙古骑兵的的骑射之术确有独到之处,敌人势强不可力敌之时,他们往往便即故作诈败逃走,引得敌人来追。策马疾驰之下,逃的一方乃是被敌方箭矢追赶,追兵却是对着敌人回头射来的箭矢迎面而上,这般对正后方追击敌人极为不利的追赶之下,往往数倍于蒙古骑兵的追兵也会给敌人慢慢在追赶中消耗掉兵力,进而转胜为败。
岂料蓝玉以及风铁翎昔日里和纳哈楚手下的北元骑兵多有交战,岂不知鞑子骑兵的鬼蜮伎俩?此时尽皆朝远离元军,弓箭不及之处的侧翼奔去,倒使得海兰达手下精于骑射的御驾亲军无力可施,形成了完全硬拼战马脚力的不死不休之局。
这般又追逐出数十里之后,随着几声哀鸣,数匹北元骑兵的速度渐渐放缓,任凭骑士如何鞭打却再也不肯前行,反而口吐白沫的四蹄软到。
风铁翎麾下的十几个黑甲骑兵的战马也是丧失了脚力,马上骑士纷纷跳下马来,掣刀在手,朝那些同样掉队的敌人冲去。经过昨夜和今日的一阵疾驰,敌我双方的一些战马终究成了强弩之末,各自掉队后只有下马步战。
朱权策马疾驰中听得背后传来元军士卒的凄厉惨叫,心中忖道:论马上射箭,纵然咱们不如这些鞑子,但要说下马步战,那就真是我之长攻敌之短了。武功虽则在千军万马的厮杀中没有用处,但若是几个人群殴,那却是绝对管用。
奔行之际,双方都不断有骑士因为战马脱力而掉队,广袤无垠的草原之上,往往是数个,数十个北元骑兵和为数更多手持兵刃,急冲而来的黑甲骑兵舍生忘死的挥刀厮杀起来。
风铁翎遥望那不断有人掉队的北元御驾亲军,心中恨恨忖道:这些鞑子此时尚不见溃散,倒也算得一支精兵,不过倒也正合我心意,管教你们一个也活不了。
海兰达心知此时所有的战马即便是没有拖垮的,也不过是在苦苦撑持而已,不得已只有传下军令,全军突然分作了两路,一路依旧朝北,一路朝东北而去。
风铁翎眼敌人分兵而逃,当即也传下军令,分出一支约莫一千五六百左右的黑甲骑兵,追击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