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闻秦卓峰如此破口大骂自己的祖先成吉思汗,托古斯帖木儿君臣和元军士卒也是个个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秦卓峰碎尸万段方才解恨。数个元军百夫长按耐不住,转头纷纷向海兰达高声怒叫,希望主将发出全军出击的命令。
“不得将令,擅自出战者,杀无赦。”海兰达铁青着脸沉声说道。
元军众士卒听得主将这般下令,虽则还有些按耐不住的小小骚动,却无人敢策马而前,朝敌人冲去。
朱权眼见双方都是按兵不动,忍不住皱起眉头来,问身侧的风铁翎道:“老爷子,鞑子似乎想等待咱们先行冲击,后发制人一般。”
风铁翎闻言略微颔首,手指远处元军阵型沉声说道:“鞑子战马脚力未失,且人马皆披挂坚实铁甲,箭矢刀剑皆不能伤,若是正面硬碰硬的厮杀,咱们非吃大亏不可。”说到这里,口中嘿嘿冷笑接道:“若是他们冲击而来,老夫就率军斜斜避让开来,让他们冲锋几次之后,战马没了脚力,再决一死战。这般阴魂不散,粘到至死方休的打法,正是鞑子骑兵的惯用伎俩,咱们这就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朱权今日也曾策马疾驰中冲杀,自然明白短途冲锋对于战马来说是相当消耗脚力,更何况敌人连人带马,披挂了上百斤的铁甲负担,咋看之下虽则刀枪不入,实则在此开阔的草原之上,相比于己方全是身穿皮甲的轻骑兵来说,机动以及迂回能力都要差上许多,只须敌人几次冲锋下不得交战,战马损失脚力后跑不起来,就要失去对于骑兵来说,至关重要的冲击战力。思虑及此,转头看了看身后黑压压一片,尽皆沉默不语的明军士卒,不禁暗自叹道:若今日风老爷子所率的只是一帮江湖好汉,只怕仇人相见下分外眼红,早已按耐不住的冲上前去,和鞑子杀做一团,纵使惨胜之下,也未必能阻止鞑子皇帝逃走。
海兰达眼见风铁翎所率的敌军竟也按兵不动,心中大恨下也是不禁有些寒意涌起,此时这些狡猾的汉人,远远的待在三百多步以外,即使自己率军冲击,也需冲上百多步的距离方才能发挥出弓箭的厉害之处。要知他手下的重甲骑兵因负担过重,起步冲击的速度势必远远逊于对方,若是敌人避而不战,只是一味的纠缠拖延,也难以奈何得了对方分毫。
正在两军对峙之际,一骑青色的战马疾驰而来,马上之人满身血污,手持长枪,面色冷肃,正是此次北伐大军的统帅,永昌侯蓝玉。
在他身后,一匹火红色的战马紧紧尾随而来。原来蓝玉追赶风铁翎所部之时,顺手在元军大营外找了一匹战马换上骑乘。他平日里形影不离的枣红马也是颇有灵性,虽无约束,却也自发的跟随在蓝玉身后而来。
蓝玉先前在远处遥遥看到两军对峙之状,略一思忖之间,已然明白当前形势,朝朱权,风铁翎,秦卓峰略微颔首示意,默不作声的策马来到黑甲骑兵前列,驻马在朱权身侧。
海兰达眼见蓝玉竟敢单枪匹马疾追而来,显见得捕鱼儿海那里定然是大局已定,心中不自觉更是大痛,忧心越发拖延下去,只怕明军还会有大队人马追赶而来,连忙低声传下将令,让御驾亲军缓缓撤离,纵然是心急如焚,却也不敢乱了阵脚。此时两军乃是处于一触即发的险恶关头,若是数千人马撤离之时稍有散乱,难保敌人不会搏命一击。
风铁翎眼见敌军缓缓撤离之时毫不慌乱,让自己无从下手,心中暗自忖道:这个鞑子倒也难缠,看来只有待到天黑再收拾这些兔崽子了。
待元军铁骑缓缓脱离后开始渐行渐快起来,风铁翎这才率军跟上,不紧不慢的尾随在敌人大队侧翼几百步之外。
朱权策马跟随师傅和风铁翎。数千黑甲骑兵如影随形的尾随元军一侧,始终保持在弓箭射程之外,让恨得咬牙切齿的北元士卒将校们怒火冲天,却又无可奈何。
天色已然到了黄昏时分,捕鱼儿海一侧的厮杀声渐渐低了下来。
元军大营之中,彷如遭遇了一场风暴席卷,一片狼藉下,全是触目可及的尸体。
定远侯王弼负手肃立,静静注视这手下数十个明军士卒大呼小叫着挥舞战刀,拆毁那座宽大结实的牛皮金帐。
常茂,常升兄弟二人以及武定侯郭英,延安侯唐胜宗、都督佥事耿忠等明军将校,一个个满身血污,走了过来。
王弼转过身来沉声说道:“常茂,郭英,你二人手下共计四万人马左右。今夜让军中弟兄们好好歇息一宿。明日天明后你二人各自挑选一些千户,让他们各带五千人马分散开来,沿捕鱼儿海搜索逃敌。其余众将率领人马跟随本将靠捕鱼儿海扎营休整。”他身为此次北伐大军的副帅,蓝玉不在之时,军中众将自然为他马首是瞻。
常茂闻言不禁皱眉,眼珠转了两转后,突然嘿嘿笑道:“副帅,鞑子逃走这许多,不如让末将多带些人马出去抓些俘虏回来。”原来今日明军虽则出其不意下大败元军,斩获无数,但北元数十万人马毕竟为数太多,作鸟兽散下还是逃走许多。
王弼斜睨了常茂一眼,鼻中冷冷哼了一声,说道:“目下北元大军已然溃散,虽则漏网之鱼不少,但今日已被咱们杀成惊弓之鸟,赤手空拳的一群乌合之众,四万人马足矣。咱们今日虽则大获全胜,但你等可别忘记,北伐途中咱们遭遇的那支元军人马,兵力不在咱们之下,若是他们急速赶回,咱们疲惫之师如何交锋?”说到这里,转头注视着轰然倒地后,给明军士卒纵火焚烧的金帐,没好气的接道:“若是让你亲自率军搜索,只怕也带不了多少俘虏回来。”
常茂听得王弼言之有理,也就嘿嘿干笑着躬身领命。
王弼看了看数步之外,给乱箭射得浑身犹如刺猬一般,伏尸于地的一匹元军战马,突然朗声说道:“传我将令,今夜军中弟兄们将那些死掉,以及受伤行不得路的牛羊马匹宰杀,饱餐一顿。搜索到的元军粮草不得食用。明日你们的手下出去搜索逃敌之时,将那些受惊走失的牲口也多带一些回来。”原来明军抛弃大部分粮草辎重后跨越沙漠戈壁而来,军中已然几乎粮尽,所幸今日大破元军之后缴获牛羊马匹无数,王弼念及若是携带大量俘虏之后南归,势必不能再走沙漠,路途遥远之下须得节约粮草,只有先将这些不易带走,死去以及受伤的牛羊先行吃掉了。
众将领命后各自散去。
王弼双目注视着昔日北元皇帝所住,眼下已然烧得浓烟滚滚,逐渐消失在烈焰中的金帐,回忆少年从军之后,经历多年征战,拼过多少生死瞬间,眼中竟也似有烈焰升腾,长长吁了一口后,自言自语的说道:“昔日的元朝,已被汉人的熊熊烈火烧做了一堆残灰余烬。”
夜色渐渐降临,率领御驾亲军亡命奔逃的海兰达眼见天色逐渐黑了下来,掉头看了看那些浑身大汗,疲累不堪的北元士卒和战马,无奈之下也只得传令让全军止步。这般黑夜之中,大队骑兵根本无法保持阵型移动,海兰达纵然心知敌人尾随而来,却也不敢冒自相践踏,全军溃散的危险在黑夜赶路。
纵然累得一身几乎骨头都要散架,北元皇帝托古斯帖木儿以下的众人,却是不敢下马松懈,要知此时北元士卒人人皆身穿数十斤的铁甲,一旦下马之后势必难以再快速上马,若是敌人趁此突袭,则大事休矣,唯有等天色全黑之后再做打算。
蓝玉虽则是此次大军的统帅,却也心知自己指挥这些昔日陈友谅的部下,势必难以如风铁翎那般如臂使指,也就默然不语,不再发号施令,静观其变。
风铁翎眼见敌人似乎想要在此过夜,便即吩咐手下数个弟兄,将四千左右人马分作了四队,除了自己所率的这一千人马原地不动之外,其余三路人马远远兜了一个圈子,分作四个方向将敌人合围其中,远远的遥望敌人,依旧驻马在弓箭射程之外。
海兰达眼见敌人从容部署合围之时,感觉自己脖子上似乎已然有一条无形的绞索在慢慢收紧,使得自己要在无声无息中窒息,却是有心无力。要知此时北元御驾亲军人马负重奔逃半日,早已是人困马乏,即便是亡命冲击敌人,也难以奈何得了根本不会硬拼的对方。只有希望能熬过这一夜,再强行突围而去。
朱权端坐“乌云盖雪”之上,遥望远处另一队黑甲骑兵的身影逐渐淹没在夜色之中,突然忖道:昔日听师傅他们言道,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看来夜袭步战对咱们大为有利,怪不得风老爷子手下的弟兄全穿黑甲。这般黑夜之中,近在咫尺之下,敌我双方势必都不敢生火取暖,身穿黑甲自然占到不少便宜。
天色全黑之后,海兰达这才吩咐手下士卒悄声传下军令,让所有北元士卒悄悄下马,捆住马嘴。趁黑朝北移动了百余步,卸下战马和人身上的铁甲,原地歇息。这般人马都负担几十斤的甲胄,时间久了实在是苦不堪言。
寒风呼啸下,托古斯帖木儿和失烈门,捏切来给冷得直打哆嗦,犹疑之下终究没有去央求海兰达生火,这般黑夜之中,要在敌人眼皮子底下生起火来,无疑是自寻死路。
草原终于完全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月光掩映之下,目力也是难以企及丈余。
朱权不由皱眉忖道:这般黑夜之中,咱们若是一涌而上步战,只怕战马都要受惊走失了。一面这样想,一面将腰侧的长剑紧了紧,便想跟随秦卓峰趁黑出击。
秦卓峰低声吩咐道:“夜战之中凶险异常,你武功不够,就留在老疯子身边吧。”说到这里,低声让身侧一个段啸天的弟子,将手中铁棒递给自己。
稍待片刻后,独臂剑客方劲松,秦卓峰以及手持铁棒的段啸天分头行动,独自一人,悄悄趁黑朝前潜行而去。
黑夜之中,另三路黑甲骑兵之中也偷偷溜出数个手持兵器的武功高强之辈,趁黑慢慢搜索敌人。
秦卓峰抬头看了看月亮,辨明方向后幽灵般缓缓行去,不多时耳中已然隐隐传来马嘶之声,只是声音微弱,似乎给绑住了马嘴一般。若不是他内力精深,只怕在一片风声中还难以察觉。待得又走数十步之后,故意将脚步放重,耳闻鞑子叱喝之后再不犹豫,猱身扑上,手起一棒朝发声处扫去。
铁棒夹带浑厚内力下扫出,立时将元军哨探打得厉声惨呼,不知死活。
秦卓峰听得左面远处有凌乱的脚步声响动,立时疾步冲上。他虽精于剑术,不会棒法,这般黑夜之中,也无须讲究任何招式,将手中六尺铁棒舞得旋风般乱转,犹似泼水不进,朝前横冲直撞,杀将过去。
元军黑夜之中陡然遇袭,不禁甚是慌乱,本能的抽出了腰侧弯刀,无奈漆黑一团,根本无法辨别敌我,难免有些束手缚脚。
与此同时,元军驻扎之处的另外几个方向,也接连响起了北元士卒遇袭的惨叫,显见得夜袭而来的高手也被方才秦卓峰所杀之人的惨呼吸引了过来。
此时趁夜偷袭的无一不是武功极为高强之辈,更兼他们各自为战,无须顾忌敌我,出手之际也就完全没有敌人那般忌惮,一时间元军如黑夜中遭遇鬼魅,纵使人多势众,仓猝之间,也难以奈何对方,反倒在对手无影无形的冷血杀手下接连倒下。
所谓枪扎一条线,棍扫一大片。秦卓峰双手将铁棒在身周乱舞,靠近身侧的人影,接二连三的给他乱棍扫中,给打得脑浆迸裂,断手折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