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若咱们归顺朱元璋,跟随蓝玉北伐之后,能否让我等回归江浙故乡为民呢?”风铁翎端起酒碗大大喝了一口后,双目凝视朱权问道。
朱权闻言沉吟片刻后,摇了摇头说道:“那也不可能。”
方劲松微微颔首,轻轻叹了口气后说道:“咱们毕竟乃是出身于昔日汉王陈友谅军中,以朱元璋的性子,也万万容不得咱们回归故乡了。”
朱权此时脑海中回想的却是自己在朝议之时,坚定的赞成迁都北平,以完成大明朝南北战略转移,彻底改变南北诸省人口,文化的严重失衡之处,巩固明朝对于辽东,也就是后世东北三省的控制。想到这里摇了摇头后说道:“目下北方诸省因为昔日战乱的缘故,土地广袤却人口稀薄,且胡风较重。南方浙江,福建,江苏诸省自大明朝定都应天之后,经过这些年的休养生息,有些府县反倒地少人多。”说到这里抬头看了看风铁翎后沉声接道:“实不相瞒,皇帝陛下已然有迁都北平的打算,只是因为兹事体大,难以一蹴而就,还未及发动。不过陛下已然让户部着手查勘各省,府,县人口数量。准备将一些人口过于密集之地的百姓迁徙至山东,山西,陕西北方诸省。朝廷目下在北方诸省设置九边重镇,以及许多卫所。驻扎的军力已然占据全国三分之二,就是为了预防北元死灰复燃。故此即使老前辈率麾下军民归顺大明,也只能驻扎辽东卫所了。”嘴里这样说,心中暗暗叹气道:虽则风老前辈于我有恩,但朱老爷子所定下的迁都北平对于咱们控制,稳定北方诸省,阻挡塞外游牧部族于长城之外这一步棋太过重要,轻重权衡之下,我也只有愧对他们了。
风铁翎和方劲松都是江浙人士,心怀故土多年,此时听得朱权的言语,心知此生只怕是再也难以踏足故土,面上竟是难以抑制的流露出两分惨然之色。
“这许多年不见,不料两位兄弟竟然已成婆婆妈妈之人,让你们去打鞑子皇帝还不够么?”秦卓峰生性豁达,听得两位昔日和自己并肩作战,从不拖泥带水的弟兄今日竟是如此饶舌,心中也不禁微微着恼,霍然站起身来后戟指风铁翎怒道:“老夫此次随军远征,不是为了朱元璋那老儿卖命,只为了痛击那些将咱们视作牛马不如的鞑子皇帝,高官,为了昔日跟随我出生入死,没有活到今天的义军弟兄出一口恶气。”说罢转身朝外走去。
朱权叹了口气说道:“两位前辈试想一下,如果咱们御敌于长城之外,不让元朝余孽再踏足北方诸省一步,不就等于是守卫了你们的故乡,江浙之地么?”
秦卓峰此时已然走到门边,听得朱权的话后扭头不耐的怒道:“这两个老儿若是喜欢在这山沟里藏个一生一世,永远当只缩头乌龟,那就随他们去吧。咱们明日就起身离开,回大宁去。”
风铁翎岂不知秦卓峰这言语中的激将之意,闻言不由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轻声说道:“明日便是我的第三个孙儿满周岁之际,你要走也要午时喝了酒再走。”
秦卓峰闻言不禁一怔,鼻中哼了一声后,不置可否的摔门而去。
朱权眼见自己的师傅发怒,也不禁面露苦笑,暗自忖道:反正咱们此行的目的已然说得明白,如何抉择就让两位前辈自行决定吧。想到这里,便即拿起桌边自己的长剑,快步尾随秦卓峰出门而去。
方劲松眼见昔日浴血沙场,同生共死的老友竟是和自己二人闹得不欢而散,不由得苦笑这转头看了看默默饮酒的风铁翎,轻声说道:“蓝玉不过手下不过十五万人马,却要孤军深入大漠,去对付鞑子至少二十余万元军。朱元璋招安咱们,跟随明军远征,此举摆明了有借刀杀人之意。”说到这里,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了半碗酒,轻轻叹了口气后接道:“不过这个朱元璋的儿子所言,倒也颇有几分道理。”
风铁翎伸手抚弄郂下长须,沉声说道:“咱们二人将一把老骨头丢在大漠之上到也罢了,只是许多弟兄的父兄昔日死在常遇春那个狗贼手中,只怕要他们心甘情愿的归顺明朝,和蓝玉这个常遇春的小舅子一同去北伐,不是那么容易。也只有等明日我的孙儿举行抓周之礼时,和各位掌门,帮主弟兄先商榷一番,看看他们的意思再说了。”原来风铁翎手下虽也有数千之众,但他军中有为数众多,昔日义军中三山五岳的江湖好汉,分为大大小小许多的帮派,很多年轻子弟也是习练武艺,身属这些帮派之中,故此这些帮主,掌门也有着莫大的影响之力。
方劲松听他这般说,也是微微颔首,说道:“不错,自纳哈楚手下的元军给冯胜,傅友德降服之后,辽东已然逐步宁定,弟兄们和鞑子厮杀了半辈子,难得过了这几个月安静祥和的日子,你虽为咱们的首领,倒也不好强迫于他们。”
第二日清晨天方才亮, 朱权和师傅秦卓峰走出歇息的房间,伸了伸懒腰,眼见风铁翎一家老小十余口人已然喜气洋洋的在打扫院落,一副准备迎客的样子,不禁奇道:“今儿是什么节日么?”
秦卓峰呵呵笑道:“今儿倒不是什么节日,昨夜听老疯子所言道,今日乃是他的孙子满周岁,要进行抓周礼呢,这可比过节要紧多了。”转头看见朱权一副似懂非懂的神态,便即坐在阶梯下,笑道:“一会儿你就明白了。”
朝阳升起后,温暖的阳光洒在院落中。风铁翎穿戴齐整的站在门口,乐呵呵的准备迎客,身后肃立两个身材健壮,容貌相像的青年,正是他的两个儿子。
随着一阵脚步之声,数十个人影在一片道贺声中涌进院落中来。为首之人独臂蓝衫,作一派文士打扮,正是“无影剑”派的掌门方劲松。在他身后跟随之人皆是男子,行走之间身形矫健,显见得都是习武之人,年岁自五十余到三十多的都有。
风铁翎满面喜色的和两个儿子将一众宾客迎进大堂之中,正在寒暄之际,只见一个瘦小的人影径直走了过来,旁若无人的四顾一阵后,大马金刀的一屁股坐到了客座首位,正是秦卓峰。
朱权在应天做王爷做惯了,随时都是前呼后拥的带着景骏,司马超,马三保等人,此时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多顾忌,来到自己师傅身侧坐下。
风铁翎身侧一个身材高大,年岁三十多,面作古铜色,高鼻深目的威猛大汉眼见秦卓峰师徒一副托大的神态,顿时心生不满,面露不快之色。原来此时跟随风铁翎进到大堂之人尽皆是军中威望素著的人物,要么是一派掌门,要么就是一帮之主。这大汉名为赵铁虎,年岁虽则不算长,但只因他武功高强,且父亲也是如方劲松一般,白虎堂中的一位高手,手下的帮派也是昔日江湖道上一个势力庞大的帮会,几年前和纳哈楚手下的元军激战而死。赵铁虎生性桀骜不驯,加之不认得秦卓峰,难免觉得这汉子师徒二人太过无礼,心中不忿下当即走过两步来到朱权身侧,笑道:“这位小兄弟面生得紧,咱们两个亲近亲近。”说罢伸出了巨灵神般的右掌,以示要和朱权握手示好。
朱权闻言也未及多想,伸出右手去和对方一握之下只觉得对方五指铁钳般夹住了自己五指,力道竟是越来越大,这才明白对方不怀好意,皱起眉头暗运内力相抗。
赵铁虎的父亲昔日也是跟随秦卓峰的江湖高手,秦卓峰见了他的容貌和武功已然猜到了他乃是故人之子,他生性素来护短,加之心知对方这一派的外门硬功霸道威猛,忧心朱权受伤之下不再犹豫,立时挥出左手,一掌拍击在朱权右肩之上。
朱权只觉得右肩一股雄浑的内力自肩而上,朝自己的虎口涌去,右手剧烈一震之下,只见身前的赵铁虎竟然踉跄后退一步。
原来赵铁虎方才只觉得一股潮水般的内力自朱权五指而来,手掌若遭雷击一般,手臂乃至肩膀顿时一麻,不由自主的放开了朱权的右手。他乃是武功高强,见识广博之辈,眼见这其貌不扬的汉子举手之间,举重若轻的将自己击退,心知遇到了武功卓绝的高手,立时心生凛然之情,面容肃然的对秦卓峰拱手道:“不知前辈高姓大名?”交手之下,此时的他已然心知秦卓峰的武功定然还在自己素来钦佩,父亲的好友方劲松之上。
秦卓峰还未及答话间,只见方劲松身侧三个年岁约在四十许间的大汉疾步来到身前朝他拱手为礼。左侧那个身材矮壮,浓眉大眼的汉子语音微微颤抖的问道:“青龙堂的大哥,秦卓峰前辈,当真是你么?”
秦卓峰长笑一声后站起身来,伸手在这三个大汉肩膀上各自重重捶了一拳后笑骂道:“王虎,李枫。”说道这里,面露苦笑的伸手指了指右侧那个面上有一条刀疤的,容貌略显冷峻的汉子问道:“你叫周什么来着?”
那个大汉闻言笑了笑说道:“晚辈名叫周峤,也难怪前辈您认不出呢,咱们三兄弟当年都是朱雀堂的弟子,不如家师和您一般熟悉,若非您今日露了手武功,还当真不敢相认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