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黎明时分,蓝玉突然在中军大帐击鼓聚将。朱权,朱棣等昨夜给他闹到半夜,此时好梦正酣,听得这鼓声也只得强打精神,迅速朝蓝玉的大帐赶去。
帅帐之中,蓝玉手持马鞭来回踱步,一双眼睛略带血丝,显见得昨夜一直忙着抓人,根本就没有睡觉。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朱棣,朱权,王弼,郭英,耿忠,孙恪,曹文斌等人陆续来到了帐中候命。
蓝玉两道凛然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视了一遍,突然将手中马鞭在空中虚挥一记,发出“唰”的一记破空之声,冷冷传令道:“即刻让军中所有百户,千户牵着战马在城墙下列队集合。”
半个时辰之后,十五万大军中的百户,千户尽皆在城墙下列队集合。一面抬头看着城墙上的主帅蓝玉和几位将军,一面心里暗暗咒骂昨夜那些在蓝玉指挥下冲进军营四处拿人,吵得人半夜都睡不安稳,千户平安麾下的亲兵卫队士卒。
蓝玉在城头看了看下面的列队肃立的明军,突然转头对城下的平安传令道:“将那些昨夜抓来的人给本帅带过来。”
不一会儿之后,数十个给五花大绑,精赤着上身的明军士卒垂头丧气,在亲军士卒的推搡下自军营中疾步而来。个个鼻青脸肿,显见得昨夜给抓捕之时,没少吃拳打脚踢的苦头。
王弼看了看城下的那些士卒,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暗暗忖道:此次咱们大军远征漠北,风险极大。蓝将军此举杀鸡儆猴,倒也是事出无奈之举。想到这里,也就默然不语,并不出言劝解。
原来右副将军武定侯郭英,都督佥事耿忠、孙恪几人也都是大明朝九边重镇独掌一方军权的将领。特别是郭英,昔日跟随朱元璋屡立战功,数年前跟随颖国公傅友德平定云南后,晋封为武定侯,他的小妹就是洪武皇帝的妃子宁妃,朱元璋第十子鲁荒王朱檀。
蓝玉斜睨了一侧的郭英,耿忠,孙恪几人一眼,对城墙下的平安说道:“将那些普通士卒给我拖到在地,狠狠打上二十军棍。”
随着平安一声令下,王二虎等一干如狼似虎的军士扑上前来,将大部分绑缚的普通士卒横拖倒拽在地,排列成一排,挥起手中的军棍狠狠猛击而下,将数十个受刑的士卒直打得鲜血横飞,惨叫连连。二十军棍下来之后,饶是这些士卒皮粗肉厚,也有不少疼得晕死了过去。
蓝玉眼见行刑完毕,手指着那剩下的十余个百户,千户的军官,疾言厉色的吼道:“昨夜本帅传下军令,让所有将士不得脱衣卸甲,你等身为官长已然身犯违抗军令之罪。”说到这里,右掌如刀锋般在空中虚劈而下,转头对平安沉声说道:“将这些剩余的人给本帅当众斩首示众,以正军法。”
那些个百户,千户本以为自己最多多挨上十记,二十下军棍,此时听得主帅蓝玉竟要将自己斩首示众,顿时骇得瑟瑟发抖,惊慌失措。
郭英,耿忠,孙恪听得他只以此等小事便要取人首级,也不由得惊呆了,面面相觑之下正想说话,只见蓝玉右手突然一抬,肃然说道:“本帅乃是皇帝陛下亲封的征虏大将军,手持太子殿下亲授的符节和斧钺,拥有临机决断,先斩后奏之权。这些人不遵本帅军令,死不足惜,你等有何话说?”
郭英,耿忠,孙恪听他这般一说,不由得哑口无言,心中暗暗叹息下沉默不语。蓝玉拥有节钺,无异于拥有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特权。不要说杀这十余个百户,千户,就是自己犯了军法,蓝玉要砍掉脑袋那也是理所当然,没有丝毫不妥之处。
朱权在城头之上看着下面那一列跪倒在地,骇得瑟瑟发抖,面无人色的百户,千户,看着手持钢刀站在一个待刑之人身后,手举钢刀的王二虎,不由得心中暗暗叹息。自从上次和蓝玉大军遭受海兰达麾下元军夜袭之后,他已对军令对于一支军队的作用有了切身体会,此时自然明白蓝玉是眼见目下十五万骑兵中,绝大部分士卒不是自己的麾下,有心借整肃军纪的机会整合这只大军,以形成最为强大的战力,迎接即将到来的北伐和恶战。故此他的内心中也不觉得蓝玉如此心狠手辣的立威举动有何不妥之处,也就沉默不语。
燕王朱棣心中暗暗冷笑忖道:看来太子殿下在“遣将礼”之时和蓝玉所念,王维的那首《少年行》作用还当真不小,蓝玉这小子是诚心将这十五万大军锤炼成昔日冠军侯霍去病手中的大汉铁骑一般的虎狼之师,一战而扬名天下。
城墙下,手持钢刀肃立待斩之人身后的王二虎,眼见自己身前瑟瑟发抖的那个千户,心中也是略微不忍,握刀的双手也是微微发抖。假若身前之人乃是元军鞑子,他就是砍一百个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可眼前之人毕竟乃是同属明军的袍泽弟兄,念及此处顿时有些下不去手。
蓝玉长长吁了口气,伸手拔出腰侧的长剑,对城墙下噤若寒蝉,列队观望的明军百户,千户怒吼道:“今日我杀了他们就是让你们记得一件事情,在我蓝某的麾下,由今日此时起,你等睡觉也须得睁着一只眼睛,犹如置身于草原之上,群狼环伺之下。去到草原之后,我们就没有什么火铳,没有大炮,没有这坚实的城墙可以依靠,只有胜利才能让更多的弟兄活着回来。所以下一次,不论是普通士卒还是当官的,违抗军令者只有死路一条。”说到这里,将手中长剑斜劈而下,以充满肃杀的语气喝道:“给本帅斩。”
王二虎听得主帅蓝玉的言语,暗暗叹了口气,硬起心肠猛一咬牙,挥刀砍下,鲜血立时溅得满身都是。
蓝玉眼见行刑完毕,疾步走下城墙,来到那些列队的明军身前,缓缓踱步下一个一个的挨个看去。在他一双毫无情感的目光扫视下,一众明军无不心生凛然之意。朱棣,朱权等人也一片沉默的尾随在蓝玉身后。
突然之间,蓝玉驻足在一个手牵马匹的百户身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和他身侧的战马,扬手挥起马鞭,狠狠在他肩头抽了一记。
那百户猝不及防之下给他马鞭猛抽,疼痛之下险些蹿了起来,双眼看着前方不远处那十余个身首异处的受刑之人的尸首,这才强自按耐了下来,不敢动弹。
蓝玉鼻中冷冷哼了一声,问道:“你知不知道本帅为何要鞭挞你?”也不待对方答话,以手中的马鞭朝那百户斜指,口中接道:“你为什么要长那么胖?”
朱权眼见蓝玉如此说话,忍不住仔细一看,只见这百户一张团团的圆脸,身材的确是有点发福,心中暗暗好笑忖道:胖也不是什么罪过吧?蓝螃蟹还真是横得可以。
百户听得蓝玉这纯粹是鸡蛋里挑骨头的责问,忍不住面露苦笑,作声不得。
蓝玉又指了指百户身侧的战马,疾言厉色的问道:“你的人长这么胖,马却又那么瘦,如何打仗?给本帅骑上军马来回奔驰几趟。”
百户闻得蓝玉传令,只得翻身上马,纵马在城墙之下来回奔驰起来。
“够了。”随着蓝玉的一声暴喝,百户这才策马而回,来到了蓝玉身前下马。
蓝玉看了看身侧那些依然列队的明军,又看了看那个已然有些微微喘气的百户和他的坐骑,突然说道:“你这么来回奔驰两次,人和马都累得不行,若是在草原上遇到鞑子了怎么和别人拼命?”
朱权闻言心中不由自主的一沉,暗自忖道:看来蓝玉这家伙虽则横蛮,所言也不是全无道理。哪怕一个骑士只是身子重上十余二十斤,但这般纵马奔出数十里,战马所承受的体力消耗也绝对比一个瘦削的骑士大上不少,骑兵的战斗力完全依赖于马匹,马都累得跑不动了还怎么和精于骑射的元军作战?
百户眼望这个横蛮之极的主帅,苦笑说道:“回禀大帅,小的和手下的百余弟兄乃是负责做饭的伙夫,日常操练少了些,是以战马也动的少,难免有些瘦弱。”
“鞑子杀过来砍你脑袋的时候,可不会管你是不是什么做饭的伙夫。所以你必须玩刀胜过玩锅铲。还有你这身子两个月之内,须得给我瘦下来,若是两月之后还这么胖,我就用刀给你减掉脖子上这十余斤的无用之物。”说罢伸手指了指那个百户的脖子。吓得那人心惊肉跳之下连连点头称是。
蓝玉继续迈步朝前走去,一面走一面大声说道:“从现在起,你们的战马就不再是昔日的牲口,而是你们的兄弟姐妹,你等须得将其好生看顾。两个月后若再是什么人肥马瘦,就领受本帅的无情军法。”一面说着话,一面还伸手拔出那些明军腰侧的战刀查看,凡是刀锋不够锐利,甚至是有些生锈的,无一例外的都吃了当头一鞭。
待得巡视一圈之后,蓝玉又重新走上城墙,对下面的明军怒吼道:“时刻记得你们将要去面对的蒙古鞑子,比豺狼还要凶恶,而你们就只能成为一群更为凶悍的猛虎和豹子,睡觉的时候也须得随时准备和鞑子拼命,才能活着走出草原,活着回来。”
朱权眼望头顶的苍穹,心中暗暗忖道:大明的骑兵也就是这么十五万而已,但我们需要面对的却是二十万左右蒙古骑兵,还有脱欢,贵力赤,阿鲁台那些犹疑不定的三个部族。咱们没法携带火铳,火炮,更没有坚城作为屏障,孤军深入下更没有援军,当真凶险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