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因帖木儿听得这吕嘉明竟然如此说话,心中也是大怒,只因他身居高位,且一门心思就是振兴元朝,再次入主中原,今日眼见这吕嘉明先前所说,让皇帝陛下参加围猎以激励三军士气的法子还颇有些可取之处,不愿因小失大,这才强自忍耐下伸手拉住了海兰达,对他温颜说道:“今日以军国大事为重,你且出去吧。”
海兰达心中虽则愤怒,毕竟乃是统军将领。此时上司脱因帖木儿的话对于他来说,无疑乃是必须得尊奉的军令,无可奈何之下狠狠瞪了一眼吕嘉螟后,忿忿不平的转身大步走出帐去。来到大帐外,朝地上重重唾了一口,低声喃喃咒骂道:“一个奴才竟然敢骂咱们是狼,身为一个汉人,骂自己的同族是羊。那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一条狗都不如的东西而已。”脑海中回想蓝玉夜袭庆州之后,自己被关在城门外,眼睁睁看着明军士卒在城头绞杀果来手下元军的凶悍之态,自己率军追杀宁王朱权等几人,反倒在山坡山坡上给他们利用地形一阵石头猛砸的惨状,暗自忖道:以我看这些南蛮子比狐狸还要狡猾,哪里象羊了?咱们草原部族勇士,崇尚的是鹰,视作亲人的牲畜也是马,豺狼这种畜生禽兽能和咱们比么?
海兰达如此恼怒倒也不足为奇,原来八月份是动物的“嫩蹄季节”。因为这个时候正是蒺藜出硬刺的时候,所以野兽们在上面奔波,蹄掌都磨得薄薄的,跑不了远路。所以是撵狼的最好时机。若是到了九月寒露,其蹄掌就硬了起来,追赶也不那么容易了。每到这个季节,猎人们就事先做一个精心的安排,在狼经常出没的地方形成一个包围圈,边侦察边往小缩。到了一定程度,派人进去惊吓狼群,狼自然是四散逃窜。猎人们欲擒故纵,散开一个缺口放它们跑,同时派一人骑快马追赶,接着再换第二匹,两三匹快马换下来,狼就顶不住了,爬在地上瞅着追赶它的猎人。
这时另一个猎人悄悄跑到它身后,用马棒冲狼的后脑勺将其打晕,然后用鞭杆捅进嘴里,用鞭梢把嘴巴捆住。就可以活剥皮了。有经验的猎手在猎狼时候,往往是先追赶一阵,当它力气不支的时候,飞马擦着狼的身边,故意让狼咬住自己蒙古袍的下摆。就在这一瞬间击中他的鼻梁,一棒打死。遇到有仔的母狼,就先将母狼打死,然后烟熏其洞穴,熏死狼仔。需要指出的是,在此期间,必须先打死母狼。倘若打死了狼仔而漏掉了母狼,后者就要进行疯狂的报复,事后往往要死很多的牲畜。由此可见草原牧民无不将那些时时刻刻威胁自己和牲畜性命的视作心腹大患狼群,将猎杀狼群视作部族勇士最能证明自己英勇善战的荣耀之举。
大帐之中,吕嘉明眼见方才海兰达勃然大怒之下几乎拔刀杀死自己,心中惊惧不安,面色也显得颇为苍白,眼见这个横蛮的北元将军离帐而去后,轻声说道:“小人只是做个比喻,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各位大人海涵。”
脱因帖木儿鼻中轻轻哼了一声,暗自忖道:你这言语之间将汉人比作是羊,换了是我二十岁之前也会如此想,可我大哥扩廓帖木儿,素被称为大元有数的名将,和徐达,常遇春,李文忠这些人交战厮杀无数次,那也是败多胜少。我真看不出现在朱元璋那个老儿的明朝哪里象羊?想到这里,沉声说道:“好了,不要说你那羊和狼的故事了。说说明军来袭的事儿吧。”
吕嘉明沉吟片刻后道:“以小人所见,首要便是劝解陛下参加围猎,激励三军士气。洗涤自南宋汉人那里,数代以来沾染上的那些崇尚享乐的风气,恢复昔日蒙古铁骑的骁勇善战之风。其次就是囤积粮草,整军备战。”说到这里,略微一顿后看了看蛮子,微笑接道:“以小人所见,贵力赤,阿鲁台,马哈木三人虽则也是对陛下的旨意颇有些阳奉阴违,却依旧不敢公然反叛。届时和明军交战之际,不如就让马哈木的卫拉特部族充作先锋,和明军厮杀。”
蛮子,脱因帖木儿,哈剌章三人闻言双眼不由得一亮。
哈剌章轻轻咳嗽一声后沉声说道:“以我看来,贵力赤此人的乞儿吉斯部族兵力在三族中最为雄厚,人也最是嚣张跋扈。为何不让他充作先锋,趁机削弱,倒要让马哈木打头阵?”
蛮子轻轻摆了摆手,轻笑道:“以本官看来,三族中这个被称为“林中百姓”的卫拉特部族兵力虽然最少,但其自成吉思汗之时起,素来彪悍善战,决不可小觑。而且马哈木此人才智虽则平庸,但他那个儿子脱欢绝非久居人下之辈,不能不防。最为重要的是卫拉特部族的领地就在咱们的北面不远,只要他不肯尊奉陛下的旨意,咱们索性就许诺阿鲁台和贵力赤,让他们瓜分卫拉特部族的领地,和咱们合兵灭了卫拉特部族,想来他们也会觉得很乐意。”
脱因帖木儿和哈剌章闻言不由得相视一愣,得意的大笑起来。
朱权,朱棣在蓝玉的率领下,引着三千明军士卒晓行夜宿。历时一个多月后,已然过了北平。已然来到了大宁境内,放眼望去,只见沟壑纵横,山峦起伏,地貌复杂,整个地势南北高,中间低,由东向西逐渐倾斜。南北群山环绕,中部丘陵、垣川交错,昕水河由东而西横穿县境,注入黄河。
朱权眼见此处颇为复杂的地势,心中暗自忖道:当初冯胜元帅和傅友德将军选择大宁作为要塞,果然不错。此处地势复杂,沟壑,河流,山地,平原之处兼而有之,乃是阻击游牧部族骑兵,防卫北方诸省的绝好之处。
原来他上次跟随冯胜征讨纳哈楚,也曾从这里路过,但上次没有经历沙场征战,还只能说是懵懂无知,经历和元军在庆州的厮杀之后,已然深深体会到游牧部族的骑兵冲击力虽则强大,但也须得依靠平原那等利于展开的地形,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再厉害的骑兵,面对狭窄的沟壑,居高临下的山地和坚城,那也是没有了用武之地。
一日之后的午后时分,朱权一行终于来到了大宁城下。只见远处城墙已然被加高了许多,和昔日跟随冯胜北征之际,初见之时已然不可同日而语。城头上蚁群般的民夫依然在忙碌不休,加筑城墙。
朱权骑着“乌云盖雪”,来到城门之外。迎面前方一个身穿甲胄,年岁约莫接近四十的中年将军率领一队军士策马而来,躬身对朱棣,朱权,蓝玉道:“下官郭英参见两位殿下,蓝将军。”正是冯胜挥军北归之后,率领三万士卒,二十万民夫继续修筑大宁的前军都督府佥事武定侯郭英。
蓝玉点了点头,让王弼率领三千士卒在城外扎营,自己和朱棣,朱权二人率领千户平安以及手下的卫士进城。
半个月后,各卫所调集的大明骑兵已然陆续到达大宁城外扎营。
黄昏时分,帅帐之中,蓝玉居中而站,身前立着王弼,郭英,都督佥事耿忠、孙恪。一侧端坐着宁王朱权和燕王朱棣。
蓝玉看了看那副皇帝朱元璋所赐的地图,霍然转过身来对众将沉声说道:“传我的将令,自今夜开始,所有骑兵将战马栓于帐前,和衣而睡,不得取下甲胄。所有弓箭,战刀等兵器全部置于身前。十五万大军不得进城一步,不得有违。”
三十余岁,容貌略显粗豪的孙恪皱着眉头问道:“目下已然开始进入雨季,此后经常会下雨。大宁城中也能驻扎一部分人马,不如让弟兄们轮换着进城过夜吧,也免得在这野外风吹雨淋的。”原来此时大军野外宿营的帐篷遇到雨大之时,常有漏雨的情形,睡到半夜身上被弄得湿淋淋那也是家常便饭。孙恪也是军中宿将,素来爱兵,不愿手下的士卒过于遭罪,是以有此一说。
“下雨?就是下刀子,不得本将军令,也不许进城一步。”蓝玉冷冷说说到这里,转头看了看锦衣卫同知曹文斌接道:“你等锦衣卫也是大明朝的士卒,负责两位殿下的安危,自然也留在军营之中吧。”
朱权和朱棣二人闻言不由得面面相觑,忍不住微微苦笑。
朱权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暗暗忖道:这只蓝螃蟹明里和曹文斌说,其实就是含沙射影,怕我和朱老四溜进城里去睡觉罢了。
郭英,耿忠,孙恪眼见宁王和燕王,以及皇帝亲军锦衣卫的首领曹文斌都没有说话,心中纵有微微不悦,也只得躬身凛尊军令。
夜半时分,朱权正睡得香甜之际,耳中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心中顿生警觉,伸手取过身侧的长剑,走出营帐一看。只见不远处千户平安等一伙数十个手持火把,提着战刀的明军士卒在身穿甲胄的蓝玉率领之下,来到几个明军歇息的营帐之间。
随着蓝玉一声令下,王二虎等卫士便即如狼似虎般冲进那些已然漆黑一片的营帐之中。随着一阵喝骂和拳打脚踢之声,抓出一个精赤着上身的明军士卒来,立即按到在地,绳捆索绑。
蓝玉率领几个卫士走过朱权身侧的营帐,转头看了看一侧营帐中走出的马三保,景骏,司马超等三人都是手提刀剑,身穿衣甲,一言不发,沉着脸疾步离去。
朱权忍满意的点了点头,对马三保等三人笑道:“你们还算机灵,若给蓝玉捉了去后,只怕又要吃数十军棍才能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