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皇宫的奉天殿内,正在举行隆重的“遣将礼”。
文武百官盛装肃立两侧,屏息静气。大殿之内的气氛显得极为肃穆。洪武皇帝朱元璋今日也换上了光鲜华丽的武弁服。
征虏大将军,永昌侯蓝玉入就丹墀,四拜,由西陛入殿,再拜跪。
承制官宣制后,朱元璋手持符节和斧钺,转头看了看一侧肃立的太子朱标,突然对他笑道:“标儿,就由你授予蓝玉节钺吧。”说罢将手中的节钺递给了他。
燕王朱棣眼见如此一幕,心中微微一沉。原来这“遣将礼”依照规矩本来是该身为皇帝的朱元璋亲手授予出征主帅节钺,以示隆重。此时朱元璋却让太子代劳,显见得其中另有深意。
朱标闻言后躬身双手接过节钺,将其递到跪倒在地的蓝玉手中,对他沉声道:“汉武帝元狩四年,骠骑将军,冠军侯霍去病马踏匈奴,封狼居胥山,一战而致蛮夷远遁,漠南无王庭。今日临别之际,赠与将军一首唐朝时王维的少年行。”说到这里,略微一顿后朗声接道:“出身仕汉羽林郎,初随骠骑战渔阳。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愿将军能也能如同汉朝冠军侯一般,为我大明建此盖世功勋。”
蓝玉自幼跟随姐夫常遇春,毕生所追求的便是有朝一日能如霍去病一般独自率军出征,建不世功勋,以此证明自己丝毫不弱于徐达,常遇春,冯胜,李文忠,傅友德这些大明的开国功勋。此时耳中听得太子朱标此等激励人心的诗句,双手中高举的节钺恍若泰山般沉重,身体也禁不住微微颤抖,心念太子朱标的举荐之恩,面露感激涕零之状。
朱元璋昨日当着满朝文武同意朱标的举荐,让蓝玉挂帅出征,要的就是今日这般结果,转过头来对蓝玉疾言厉色的说道:“朕让标儿赐你节钺,准你便宜行事,赋予你临机决断之权。肃清漠北鞑虏余孽,在此一举。”
朱权眼见蓝玉的神态,心中暗暗叹息忖道:上次冯胜元帅出征也没搞这么大动静老头子这么故作其事的一番做作,姓蓝的怕是只须朱标一句话,立即拔刀宰了我和朱老四,也不会皱下眉头。
盔明甲亮的蓝玉拜别朱元璋和朱标后,昂然出至午门外勒所部将士,建旗帜,鸣金鼓,正行列,擎节钺。奏乐前导,百官依次送出。
朱元璋站在紫禁城城楼上,眼望蓝玉,朱棣,朱权远去的背影,心中也极为感慨,心中暗自忖道:蓝玉这小子心高气傲,我将其留在应天一个多月来,已然将其磨得锋锐无匹。假若说我大明朝经过这些年的休养生息,已然如强弓劲弩般蓄势待发,那么蓝玉无疑就是这只射向托古斯帖木儿咽喉的利箭,希望他能一箭封喉,完成徐达,常遇春,李文忠没有完成的心愿。
朱权率领假扮做卫士的师傅秦卓峰,马三保,以及景骏,司马超二人,纵马疾驰,跟随在燕王朱棣身后,出了应天城,率领三千明军浩浩荡荡的朝北疾驰,踏上了征途。驰出数十里后,回望应天城和身后那些士气高昂的明军士卒,脑海中浮现徐瑛昨日离开时的情景,心中暗暗忖道:鞑子皇帝肯定是不会投降的,这一去有多少人能活着回来呢?我还能活着回来见她么?
傍晚扎营之时,燕王朱棣的营帐之中。朱权看了看帐中只有自己和朱棣二人,忍不住笑道:“四哥,你举荐李景隆担任兵部员外郎,这一手可高明得紧啊。原来文武百官送行之际,他眼见李景隆身着正五品文官服饰,跟随在兵部侍郎齐泰身后,才知晓他补了兵部员外郎的空缺。方才听得朱棣说起举荐李景隆之事,是以有此一说。
朱棣哈哈一笑说道:“前些时日,兵部员外郎王乾因母丧须得回家守制,这个位置好歹也得有个人补上不是,为兄念及那李景隆平日里对咱们兄弟还算恭谨,就举荐他担任此职。朝中酸秀才已然过多,能少一个牙尖嘴利的跟咱们作对还是少一个好些吧。”
朱权闻言忍不住笑道:“朝中如黄子澄般又冷又硬的石头的确是太多了点,能少一个……”说到此时突然住口不语,微微皱起了眉头。原来正在此时,他听得一个脚步声来到了帐外数丈之处。朱权跟随师傅秦卓峰习武日久,耳力远胜于常人,此时听得这沉稳异常的脚步声,已然心知来人武功甚是高强。
朱棣眼见朱权突然住口不说,微微一怔之际突然听得帐外一人朗声说道:“下官锦衣卫南镇抚司同知曹文斌求见燕王殿下。”转头看了看朱权后沉声说道:“曹大人请进。”
帐帘掀动间,一个高大的身影迈步进到帐中。
朱权,朱棣打量之下,只见此人身材比自己二人足足高了半个头有余,一张国字脸上生得浓眉大眼,显得颇为粗豪威武,竟有几分绿林豪客的味道。身穿华丽的飞鱼服,腰侧配着绣春刀,神情间显得甚是恭敬。
朱权方才听得他自报官职后心里暗暗想道:昔日蒋贤那厮在蓝玉面前,曾自报官职为锦衣卫北镇抚司同知,而这个曹文斌乃是南镇抚司同知,由此可见昔日只怕还是锦衣卫中和蒋贤并驾齐驱的人物,日后须得多加注意才是。
朱棣对曹文斌也甚感兴趣,口中笑道:“曹大人,本王对你也是耳闻已久,今日方得有缘相见啊。”
曹文斌略略躬身说道:“卑职负责锦衣卫诏狱以及塞外密探之事,故此从不参加朝议,无缘识得两位殿下,此次乃是奉陛下旨意率领一百名属下,专司保护两位殿下的安危。协助蓝玉将军剿灭北元余孽。”
朱权听得这曹文斌以前专门负责密探谍报的工作,顿时来了兴趣,微笑问道:“不知道曹大人对漠北元军的详情知晓几多?能否告知一二?”
曹文斌闻言略一皱眉,心中暗自忖道:此次皇帝授予蓝玉节钺,以示其三军主将的临机决断之权,我若是将此等隐情背着他告知两位王爷,只怕给他知晓了会不高兴。想到这里沉声说道:“下官本待拜见两位殿下之后就去参见蓝玉将军,告知此事。既然殿下垂询,不如咱们同去蓝将军帅帐之中,一同参详参详。”
朱权二人听得他这般不露痕迹的顺水推舟,心中都是不由自主的一凛。
三人出得帐来后,一同朝蓝玉的帅帐走去。
眼见蓝玉手下的千户平安正率领护卫帅帐的亲兵在四周巡逻,朱权回想方才曹文斌的谨慎之处,暗自忖道:军中自有军中的规矩,蓝玉这小子目下乃是北伐大军的主帅,我和朱老四还是低调点好。想到这里,便即让景骏先去通禀一声,求见于蓝玉。
此时天色已黑,朱权等三人进到宽阔的帅帐之中,只见蓝玉和他的副手王弼正并肩站在一幅巨大的地图之前,低声说着什么。那副地图甚为眼熟,仔细打量后这才发觉,正是昨日在御书房中,洪武皇帝朱元璋交给蓝玉那副标注详尽的地图。原来此次跟随蓝玉出征的武定侯郭英,都督佥事耿忠、孙恪上次也曾跟随冯胜大军远征辽东,自得胜班师后,就率领麾下军马各自回了自己的卫所,并未跟随冯胜等回转应天,一应赏赐也是由皇帝朱元璋责人前去卫所宣旨颁赏。此时的军中只有主帅蓝玉和他的副手定远候王弼两个要害人物。
王弼眼见朱权等三人到来,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暗暗想道:看来陛下对这两位殿下还当真看重,他虽则生性较为平和,却也是久经沙场,武艺高强的宿将,颇具眼光,自然能够看出这随军远征,专门保护燕王,宁王的一干锦衣卫一个个武功都颇有些根底,显见得乃是曹文斌麾下锦衣卫的精锐。
曹文斌对蓝玉拱了拱手,沉声说道:“下官昔日曾专司负责对漠北元军的密探事务,此次奉陛下圣旨随军效力,除了保护两位殿下以外,还将竭尽全力辅佐将军北伐。”
蓝玉闻言点了点头缓缓说道:“且将你手下探知的情形说来听听,元军主将,兵力等等,越是详尽越好。”嘴里这样说心里不由自主的想道:这个姓曹的倒是没有蒋贤那般惹人生厌。原来蓝玉生性虽则横蛮,却一直对这些活动隐秘的锦衣卫素来没有多少好感。
曹文斌略一沉吟后,来到那副地图前,手指大兴安岭西部两个相距不甚远的海子,说道:“这两个海子名为捕鱼儿海,和阔滦海子。”
朱权听他这般说,忍不住打断道:“这两个湖泊的水都能饮用么?”嘴里这样说,心中暗暗忖道:以前地理课上老师教过,内陆湖泊也是分为咸水湖和淡水湖,咸水湖的水是无法让人和牲畜饮用的。上次远征辽东已然让他充分体会到对于这些携带大量牛羊马匹等牲口的游牧部族来说,水源的至关重要之处,是以有此一问。
“这两个湖泊的水都可以喝。”曹文斌说到这里,又手指了指那两个湖泊周围,蜿蜒曲折的数条河流说道:“因为这些河流湖泊附近的水草在夏秋之际都甚为茂盛,故此漠北元军在马匹脚力盛壮时活动范围很大,时时迁徙下极难掌握其准确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