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来所为何事?”朱元璋缓缓问道,他乃是城府深沉之人,虽是欣赏杨海波的胆识气度,面上依旧丝毫不露声色。
朱标自进宫以来,便在暗自打着腹稿,一心想为徐达的女儿徐瑛辩护脱罪,此时抬头和朱元璋深沉若渊的目光一触,竟是有些心虚,话到嘴边说不出口去,只得转眼去看杨海波。
杨海波心知此时乃是徐瑛的生死关头,心念转动间,便说出了和徐瑛在长街遭遇锦衣卫校尉王贵,钱宗,赵庆方捉拿“胡惟庸逆党”胡宁之事。只是依照荆鲲的嘱托,将胡宁说成是死于王贵手中,王贵钱宗说成是被自己杀死,而后徐瑛被赵庆方捉拿而去,对赵庆方诬陷徐瑛的举动绝口不提。
朱元璋闻言,不由得面颊寒霜,口中冷道:“你为何要杀死锦衣卫校尉王贵,钱宗二人?”
杨海波心知此时若不一力承担这杀人的罪名,对徐瑛大是不利,对朱元璋的目光凛然不惧,理直气壮的道:“他二人不听儿臣的劝解也就罢了,竟还动刀子砍我,不杀了他们难道还束手待毙不成?”
朱元璋听得倒是一愣,心中转念想道:听这混小子此番掩饰之词,竟是对徐瑛那丫头颇多维护?哼,久闻徐瑛虽是出身将门,却习了一身的江湖功夫。定是这丫头出手杀人,朱权这小子此刻却来顶缸。想到这里,不由得沉声问道:“夜深人静,你和徐瑛那丫头在长街之上闲逛什么?”
杨海波听得他如此问,不由得暗叫糟糕,却是有口难言,心道:难道我说自己根本不是你儿子朱权,而是莫名其妙,糊里糊涂的来自另外一世界,刚醒转便遇到了徐瑛,接着便遇到锦衣卫追捕胡宁,又杀了两个锦衣卫?可不这么说,却又如何解释为何自己却在深夜和那徐瑛一起,心中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来,面上涨得通红。
太子朱标此时见了杨海波面红过耳,却是会错了意,在一旁笑道:“至于此事,儿臣到是略知一二。”
朱元璋听得一奇,不由得转头去看朱标。
“据闻魏国公徐达之女徐瑛,生得花容月貌,且年纪和权弟相仿,想来二人在城中夜市结伴游玩,遭遇锦衣卫追捕犯人,情急之下,不识改扮的权弟,以至于有了误会。”朱标一面口中娓娓而道,一面捉狭的去看杨海波。
“成何体统,身为亲王,深夜竟还在外游玩。”朱元璋眼见得杨海波此时的尴尬和难以启齿之状绝不似作伪,已然相信太子朱标之言,忍不住低声斥责。心中道:朱权这小子今年也已十七岁,想来徐瑛那丫头容貌端正,又和他年纪相若,竟是有了私情。眼见得杨海波一脸的尴尬面红之色,对朱标所说已然信了九分。
杨海波听他如此说,如释重负,不由得跟着干笑了两声,心中却是暗暗感激朱标的错打错着,帮自己解了围。
太子朱标眼见得杨海波投来感激的目光,心中暗暗好笑,心道:难怪权弟这么胆大包天,居然敢在父皇面前撒这弥天大谎,一力为徐瑛承担这么大的罪名,原来他二人是早有情愫在先。一转念想起徐达乃是开国功臣,若是自己一力促成杨海波和那徐瑛的姻缘,自可保徐达的安危。想到这里,转身对朱元璋笑道:“父皇,以儿臣所见,权弟和那徐瑛。。。。”此时他一心想促使朱元璋开口赐婚,以保得徐达在朝中稳若泰山。
岂知朱元璋突然一抬手,打断了朱标未说完的话,突然朗声道:“薛京。”
御书房外等候的薛京闻得皇帝召唤,忙不迭的一路小跑进来,跪伏于地。
“即刻传朕的口谕,着锦衣卫南镇抚司同知曹文斌,立即无罪释放徐瑛。”朱元璋略顿了顿,又接道:“将徐瑛在诏狱的所有登记,即刻呈送上来。”
薛京躬身领命而去。
杨海波和太子朱标见徐瑛获释,忍不住都是满面欣慰之色。
书房外一个年轻宦官走进房来,跪拜于地,请示今日中午朱元璋等三人是否还在御书房用膳。
此时大事办妥,杨海波放下心事,突然听得那宦官说起“用膳”,肚子便突然不争气的咕咕作响,这才想起今日早上什么东西都没下肚,而此时的时辰已近晌午。
朱元璋点了点头,说道:“今儿还是在这里吃罢。”
片刻后,四名宦官轻手轻脚的放置好桌椅,将饭菜端上桌来后,站在一旁伺候。
杨海波满心以为可以蹭一顿山珍海味,燕窝鱼翅什么的,正自高兴。此时眼见得桌上只有七个菜,完全不是自己印象中的美味佳肴摆一大桌子,忍不住好生失望,不自禁的面上便流露出几分失望之色来。
吃饭间,朱元璋看了看杨海波,突然轻叹了一口气,问道:“你二人可知,父皇为何能驱逐蒙古鞑虏,建立咱们朱家的大明王朝么?”
朱标乃是朱元璋的长子,跟随他日久,知道父皇对杨海波刚才的表情不悦,便没有说话。
杨海波虽不是熟读历史之人,但也知道蒙古骑兵的剽悍战斗力乃是非常强大的,否则也不会几乎征服了整个欧亚大陆。心念转动间,口中便说道:“自然是父皇你和徐达元帅,常遇春,李文忠他们率领的军队,战斗力更胜蒙古人一筹。”
朱元璋轻轻点了点头,道:“若论后来徐达,常遇春他们北伐之时,咱们大明的军队战斗力,那是胜过了蒙古骑兵。但当年为父初起事之时,咱们的义军根本无法和蒙古骑兵作正面的大规模野战。蒙古人自幼生长于马背之上,骑射之精绝,冠绝天下,非是你等所能想象。”说到这里,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又道:“其实最关键在于当时的蒙古贵族,最是歧视咱们汉人,横征暴敛。古人不是有一句诗词说什么,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当时的老百姓远不止如此凄惨,咱们凤阳那地方,甚至很多老百姓易子而食。”
杨海波听得“易子而食”,头皮都感觉有点微微发麻,这在他来说根本是无法想象的。
“让老百姓吃饱穿暖,这乃是最基本的为君之道。试想若是元朝之时,让老百姓都安居乐业,又有几人肯跟随咱们义军冒那杀头的风险,揭竿而起呢?”朱元璋凝神注视他二人,口中说道。
杨海波听他如此说,不由得点头,默然不语,心忖道:这话倒是大有道理,若是大家都生活富足,只怕便没人想去冒掉脑袋的风险造反了,再能打仗,没人跟随造反也是没用。
朱元璋目射寒光,冷道:“是以朕常对朝中文武百官言道:天下初定,百姓才力俱困,如初飞之鸟,不可拔其羽,新植之木,不可摇其根,在安养生息而已。惟廉者能约己而利人,尔等当深念之。现在朝野之中的很多人,包括朱标你,都不太赞同朕这几年在,空印案,户部的侍郎郭桓和北平的布政司李彧、赵全德倒卖官粮的案子中杀人太多。哼,朝中这些个饱读诗书之辈都清高得紧,手上沾不得血,都喜欢做好人,那这大恶人也只有留给朕来做了。”
听得朱元璋此时言语间,流露出的那种霸气,杨海波和朱标都不禁默然。
朱标虽对父亲的大肆杀戮还是无法认同,此时听得这番言语还是无法辩驳。
今天朱元璋难得在百忙之余和两个儿子同桌吃饭,是以兴致颇高,又微笑道:“今日早朝之上,朕又颁布法令,以后凡我大明朝的官员一律实行‘考察’和“考满”,并昭告天下,地方官员有敢于贪赃枉法的,允许当地百姓三个人、五个人,几十个人到京来告状,由朕亲自接待。各地官员和把守道路的这些,巡检司,这些哨所、关口,不能阻挡,如果阻挡了,以扣押实封论处。而且采用“实封”,什么叫“实封”呢?就是给为父我上的奏书粘好了,不让别人看,直接让朕知道,如果你不让别人来告状,中间受到阻拦了,阻拦的官员要以扣留上报奏章的罪来论处,凡官员贪赃上白银六十两的,一概以处以“剥皮实草”之刑。”
杨海波,听得他这个独处心裁的举动,忍不住想道:看来朱元璋这些举措倒是很实际的做法。听得“剥皮实草”四字,却是忍不住心头一阵寒意涌起,他虽不知这“剥皮实草”是个什么古怪刑法,但光是“剥皮”二字,肯定便已经令人难以消受了。
明朝洪武时期所实行的“考满”,就是对于天下所有的官员进行考察。不限于哪一个官员的具体的任期。考满就是就一个官员而言,在他任职三年、六年、九年的阶段,进行考察。这叫考满。所以考满三年叫做初考,六年叫做再考,九年叫做通考,通考就是把这九年任职期间的表现都考察下来。考察的等级根据工作表现,根据你所承担任务的繁重程度,定称职、平常、不称职。九年考下来再给一个总成绩,决定升迁,四品以上的官员到朱元璋面前,由皇帝裁决,这个官员是怎么用,四品以下由吏部来处理,这叫考满。考察,什么是考察呢?考察又称为大计,分为京察和外察,京察又称为“通天下之官员而计之”。就是把所有天下的官员统统地进行一次考察,一般是六年进行一次。以亥、巳之年进行。咱们是申酉戌亥,十二干支,它六年一次,亥年和巳年进行。还有在亥、巳年之外也进行的考察叫做“润考”,就是临时增加的考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