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堂庵的侧门,沿着小径往里面走,前面有一片水塘,此时太阳已落山,晚霞的余晖掩映在水面上,一片姹紫嫣红。沿着水塘岸边一直往前走,可以看见水塘另一侧是一个布局精致的园子,从这里可以看见亭台楼阁。梅儿瞥见明筝一直看着那边,便说道:“水面那个建筑叫藕香榭,是堂主开仙人宴的地方,咱们还要往前走。这片宅子是四进的大宅子,最里面那进院子是堂主居住的地方。”
明筝想到头一日被绑来时,所见的修在地下的密室,便问道:“你们堂主住在地下吗?”梅儿被问得一愣,“堂主,是个风雅脱俗的人,他的居室外遍种梅兰竹菊,你一会儿便知道了。”
不多时,她们一行走进一个掩映在绿树下小院子,院门很小,门楣上一块木牌,上书:竹园。她们一走进去,院门就被重重地关上。院门左右各站着一个身高马大的护法。众人走进院里,当中的庭院里被竹子占满,竹子中间建有一个凉亭,凉亭上有竹制的座椅,庭院有崎岖的碎石小径通到后面屋宇,这片房子分正房和东西厢房。花姑引着明筝走到西厢房,几个侍女开始收拾房子,花姑道:“姑娘,你就住这里,你看这里绿树成荫,马上天气转热,这里是避暑的好地方,又清静又阴凉。”说着,指着中间的凉亭道,“一会儿,在那里用餐,我先去准备晚餐了。”
明筝一时无事可做,便向凉亭走去。四周翠绿的竹子,确实是赏心悦目,她坐到凉亭上的竹椅上,四下寂静无声,只听见风吹过竹子发出的沙沙声。从院子一侧飘过饭菜的香味,那个地方估计是厨房的所在。
这时,从院门处传来脚步声,明筝抬眼看去,只见柳眉之匆匆走过来,他身后跟着一个矮胖的人,明筝认出是那个金刚护法,看来柳眉之去哪里都带着他。
“明筝妹妹,让你久等了,我来迟了。”柳眉之看上去心情很好,他比以前胖了些,可能是近来志得意满,看上去更加风流倜傥。他身后的金刚护法凑到她面前似乎是想和她说话,被柳眉之制止。
“明筝妹妹,我看了你写的几页纸,我很高兴,”柳眉之笑道,直截了当地说道,“你知道吗?听说吾土道士已死,如果你能为我完成这本《天门山录》,将有助我们金禅会今后的发展,我将不胜感激。”
明筝淡淡一笑,直言道:“我能有什么好处呢?”
柳眉之看着明筝,听她如此一说,他俊俏的面孔上慢慢绽开笑容,他没有想到明筝也有跟他讨价还价的一天,他盯着明筝问道:“你想得到什么?”
明筝看着柳眉之紧逼的目光,突然警醒,她想到萧天纸条上的那句话,便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对柳眉之说要出去等于白说,还会引起他的警觉,她歪头想了想,说道:“别急,我还没有想出来,等我想出来了再说,你能答应吗?”
“你能想出来,我就能答应。”柳眉之轻松地一笑,他向亭下的梅儿一招手,几个侍女端着盘子走上来。柳眉之看着明筝说道:“明筝妹妹,我们多长时间没有在一起吃饭了?”
明筝叹口气,轻声说道:“如果姨母还活着,她老人家看到你如今的气象一定会高兴的,她不会想到那个卖入乐籍的儿子,会成为万众瞩目的人物,唉……”
柳眉之没有想到明筝会说这样一番话,他在她面前向来都有一股自卑抬不起头的感觉,这一番话深深打动了他,他眼里瞬间潮湿了,几乎哽咽地说道:“明筝妹妹,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你还记得我母亲,有时候连我都忘了,我不孝啊,你依然是这个世上我最亲的人,我定会好好待你。”
明筝眼里涌出泪水,是屈辱的泪水,只有她心里清楚这一番话是多么的言不由衷。
柳眉之看到明筝流泪还以为是被自己的话语感动的,冲动地上前握住明筝的手,道:“是哥哥不好,委屈了你,不要怪我了。”
明筝越想越气突然放声大哭,柳眉之起身相劝,眼看也劝不住,突然想到一个主意,对明筝道:“明筝妹妹,我带你去瞧个热闹,定让你开怀大笑。”
明筝止住哭泣,看着柳眉之说道:“你这里的热闹我看过了,不喜欢看。”
“这次你定喜欢。”柳眉之说道,“今日给我的金刚选媳妇,你可愿意跟我瞧瞧热闹?”
“什么?”明筝盯着柳眉之身后那个身躯矮胖,总是蒙面,行为怪异的人,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眼前就像蒙了层纱就是想不起来。“那新娘是哪里人?”
“我让他自己选。”柳眉之回头望着云蘋,笑道,“金刚,我对你如何?如果你把我交待你的事办成了,我还要赠你一座宅子,你就安家了,哈哈,可好?”
云蘋感激滴零,他急忙走到柳眉之面前,跪地叩拜,嘴里含胡不清地说道:“主人,云……云蘋,感激不尽……今生……都……无法报答主人的……恩情……主人交待的……事……赴汤蹈火……定是办好……”
柳眉之点点头大笑。明筝听得清清楚楚,柳眉之称呼金刚云蘋,心下大惊,不由仔细地观察起这个金刚来。
他们匆匆吃了些酒菜,柳眉之就起身,领着明筝向外走,金刚和梅儿以及几个侍女跟在身后。出了院门,一路向西,沿水塘走到一处提岸边,那里泊着一只木船,几个人上了船,两个侍女划着木浆,不一会儿就到了对岸,走上一座曲桥,看见前面一座水榭上题:藕香榭。明筝看出正是刚才路过的那个园子。
藕香榭里茶水已经摆好,几个侍女站立两边。柳眉之坐到正中的位置,明筝靠左首坐下,云蘋坐到右首。柳眉之心情极好,这时对花姑说道:“难得藕香榭不宴请宾客,你去把我的书童也叫来,让她们也来瞧瞧热闹。”
梅儿抿嘴一笑:“哎呀,我的堂主,真是难得你这么好的心情,好的,我这就去叫她们过来。”
梅儿扭着身躯跑出去,不多时,一阵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就从院门传过来,接着从曲桥走过来一众花红柳绿的女子,一个个婀娜多姿,她们走进藕香榭排成两列向柳眉之屈膝行礼。柳眉之笑着说:“先来见过明姑娘,我的妹妹。”众女子好奇地望着明筝,有些低声议论了几句,便再次屈膝行礼,口称:“姑姑好。”明筝想笑,什么古怪称呼,但也不想多言,便点点头。柳眉之一挥手道:“好了,赐座。”
女子们择位坐下。一名红衣女子娇滴滴地起身说道:“堂主,刚听花姑说今儿给金刚选新娘,大喜的事如何没有美酒助兴呀?”众女子一阵附和声,有女子又提出,即有酒也要有菜才配。柳眉之大笑,然后就吩咐梅儿去办了。
转眼酒宴摆上来,女子们围拢来端着酒杯向柳眉之争宠,场面好不热闹。明筝不动声色地喝着茶,她看着坐在右首的金刚,一直在找机会想同他说上话,此时看见柳眉之自顾不暇,就问道:“金刚护法,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你?”
云蘋拉了下脸上的蒙面巾,把自己捂得更严了,他点了点头。
“你认得我?”明筝一愣。
“明……筝姑娘,”云蘋开口说道,“你如何……不……记得……了……我是……云蘋。”
“你真是云蘋?”明筝当然记得云蘋,自那日宁骑城去长春院抓捕柳眉之,云轻死在当地后,他就消失了,明筝心里一直有个疑问,是云蘋杀死了云轻。一年后云蘋竟然以这种面貌现身,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如何变成这般模样?
“你是云蘋?你如何变成这样?”明筝问道。
“……”云蘋不再回答,依然低着头。
“是你杀死了云轻。”明筝厉声问道,想到云轻明筝的心里便一阵刺痛。
柳眉之推开身边女子,他显然听到明筝与云蘋的对话,有些不悦地对明筝道:“明筝妹妹,大喜之日不要扯些不高兴的事,你即知道了他是云蘋难道不为他高兴吗?以前他是个微不足道的奴才,如今他成了万人敬仰的金刚护法,难道不值得为他骄傲吗?”
明筝忍不住直言道:“你怎么不问问他高兴吗?如今成了这般古怪模样,人不人鬼不鬼的。”
“你……”柳眉之直摇头,“妇人之见。”柳眉之看向云蘋,得意地说道,“如今的云蘋威震朝野,无敌于世,云蘋记住我的话,是金禅会成就了你的威名。”
云蘋急忙起身,走到柳眉之面前恭敬的深深一拜。
柳眉之满意地大笑,然后看着明筝似乎是想证明他刚才所言,看明筝不再言语,柳眉之自讨了个没趣,便下令带玉女上来。梅儿向曲桥的方向挥了下手,不多时,一队白衣女子依次向藕香榭走来。
“云蘋,你喜欢谁,就告诉我。”柳眉之笑道。柳眉之身边的众女子也跟着起哄,来一个,就怂恿云蘋说,“这个好……”
众玉女一个个低眉苦脸,战战兢兢,似乎已经知情,看来梅儿已告诉她们是给金刚护法择新娘。其中一个女子无意中看了云蘋一眼,吓得一口气没上来,昏倒在地,一旁的两个侍女急忙把她拉了出去。
虽说是给他择新娘,云蘋看上去不比那些女子轻松,为了看得更清楚些,他把蒙在脸上的面巾拉了下来,这一个小举动,引得下面一片惊叫声,有些胆小的女子吓得哭了起来。
云蘋知道柳眉之赐给自己新娘是笼络他,他是把自己当奴才使唤,寂寞孤独的日子他过够了,有个女子在身边任他差使,想想也不错,凭什么他柳眉之过着王爷般的富贵日子,美妾环绕锦衣玉食,而他不能呢,他知道自己身负剧毒能活多久不一定,只能过一天算一天。
想到这里,他干脆把蒙面巾从脑袋上扔到地下,他从来都是蒙着头,从未在人前露出过真面目,此时一时兴起,他忘乎所以地高兴的站起身,向玉女们走去。
只听四座一片惊叫声,玉女们有一半瘫倒地下。连明筝都惊得叫了起来。云蘋的脑袋上已掉光头发,头皮上层层叠叠的壳状物,比乌龟的形状还可怕。
不等他走到近前,又有两名女子昏了过去,女子们浑身打颤,生怕他选中自己。云蘋在众女子中走了一圈,突然指着边角一个女子,对柳眉之道:“堂主,就是她了。”
众女子一阵低声的祷告声“阿弥陀佛,不是我……”
边角的女子听到这句话,话也没说一声,便倒到地上昏了过去。
“花姑,那名女子叫什么?”柳眉之开心地问道。
“回禀堂主,”梅儿喜滋滋地走上前说道,“咱们金刚真是火眼金睛,看中的女子也是女子中的极品,她叫听兰,一十六岁。性情温柔,知书达理,不可多得。”
明筝听到听兰的名字,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她急忙看过去,早已有侍女扶起瘫倒的听兰走出去。
“好,金刚,听花姑如此说,你可高兴。”柳眉之问道。
“谢堂主成全。”云蘋高兴地跪下谢恩。
柳眉之大笑,四周的众女子也跟着开心地笑起来。柳眉之端起酒杯,众女子争相献媚,云蘋加入其中,大家开始相互庆贺。
明筝也端起酒杯,脑子里却盘算着怎么样才能去见听兰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