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蛟是走了,可是雌蛇却并没有离去。
它的模样不复先前那般凶厉,软绵绵的趴在地上,这绝不是因为黄念念和秦老鼓在场,而是实打实的虚弱,一颗蛇蛋,仿佛用尽了它毕生的气力。
秦老鼓叹了口气,蹲下身,摸着那颗堪称巨大的蛇头,“也算是有了后,这辈子你是不能行了,好在男人争气,小的我做主给你寻了户人家,你看看,称心不?”
黄念念往前迈了一步,那大蛇并未抬头去打量秦老鼓口中的这户人家,也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已经连这点儿气力都没有了。
“小子,你的买卖不妥,我倒是又一桩好生意,听听?”
“说。”
秦老鼓直起身,“你回去以后,告诉柳天阴,往后半月不能寻我,半月之后,去沂蒙雷峰岸下头找我老头儿的身子,要是还没被麻雀儿乌鸦吃光,随他怎么撒气。”
他的神色很是正经,不像是在故弄玄虚,虽然不知道他要这半月的时间到底干什么去,但是听上去好像稳赚不赔。
“我老头这辈子,三个人情没还,头前儿一个,帮人起了宋公保,用了;当下一个,一身本事留给了这丫头,算对得起我那早死的师傅;最后一件儿事我得去做,不做下去了也不安生。”
我:“生意能做,但我有个条件。”
秦老鼓饶有兴趣道:“说。”
“告诉我是谁指派你起的宋公保。”
秦老鼓嘿嘿一笑,也得亏他现在精神面貌改善了不少,不然这笑起来非得把人磕碜死不可,“不成,事儿是我办的,仇就记我头上得了,反正人死卵朝天,不就是要面儿么,怎么倒腾都行。”
我故意把脸色一沉,“那这买卖做不成。”
秦老鼓脸色一变,“你是不是觉着那大蛟走了我老头儿就好欺负了?这丫头的本事是我教的,她能送走,我自然能唤回来,晓得不?买卖做不做,你说了不算,跟你商量,那是看在我这傻徒弟的面子上跟你客气,明白不?”
我没有接话,心中反复考较他所言真假。
“许是我整得太和气了,说起话来就没那么利索,咱爷俩儿解腰带露大鸟说说敞亮话,就这洞里的人,除了你,还有丫头她老娘,哪个我不能宰?你哪来的底气跟我老头儿说不?”
话说到这份儿上,大家的脸色都挺难看,老头儿软硬不吃,我权衡再三,只能低头说:“行,你放了我们,我去跟柳叔说。”
秦老鼓翘起食指冲着我一甩一甩,眼神轻蔑,“小伙子倒是净想美事儿。全走不成,你身边儿这小姑娘得给我留在这儿。”
这老头儿到底还是惦记着黄念念那档子事儿?我向黄念念投去一个求助的目光,后者赶忙就开口了,“臭老头儿!不行!要留我留!”
秦老鼓这回倒是没有纵容她,大手一挥,“没得商量!”
我一下子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江染扯了扯我的衣袖,“长森,我留在这儿,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嗯?小窝头看得通透,只要柳天阴不胡来,我顶多也就扣她十天八天,渴不着饿不着,保证完完整整的回去。”
若要在这群人中挑一个人质,江染确实是个不二选择,分量够重,而且又与黄念念有着天然的竞争关系,他倒是精明。只是我担心他说归说,回头动了什么不好的心思,我就算悔青了肠子那也来不及。
窝在墙边的烟把儿,依旧在大口往外吐血,着实是拖不得,但是让我舍弃江染在这蛇巢,那绝对是万万狠不下心。
“长森,该是我做的。你只要,别在我不在的时候......”
江染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黄念念,意思不言而喻。
我坚决的摇了摇头。
“带人走吧。”她推搡了我一把。
“你保证她会完完整整的回来,最迟八天,我见不到人,你也别指望安生死。”
秦老鼓不以为然的笑笑,并不言语。
搀起几乎无法站立的烟把儿,犹犹豫豫的要不要来个乘敌不意攻敌不备,秦老鼓却喊了声儿停。
“丫头,怎么说老头子也供你吃喝这么多天,教那么多把式,讨一声师傅,不过分吧?”
黄念念踌躇了一下,最后还是喊了一声,“师傅。”
“哎!”秦老鼓答应的十分利落。
浑浑噩噩的出了山洞,黄念念平静的在沈灵敏的身旁讲述着这几天以来的遭遇。秦老鼓将她骗来,着实是没有动什么坏心思,自知没有多少日子可活,想要找个传人罢了。往后则是讲了讲那一蛇一蛟,我满脑袋都是江染,自然没有听去多少。
“四叔,你别太担心了,臭老头我知道,他就算坏,也坏的有讲究。好面子,说什么是什么,而且我知道,他还有个表侄在蒙阴,也算是个把柄,他晓得的,不敢乱来。”
“真的?”
黄念念很郑重的点了点头。
其实我最怕的就是这老头不磊落耍阴招,因为就算江染有功夫傍身,那也不是大蛟的对手,现在听到黄念念这么说,倒是安心了不少,也许,他也只是因为心里不踏实,或是说,太顾忌柳叔了。
“念念,你看你几位老叔老哥为了救你冒了这么大个险,不得表示表示?”
老瘸子又开始犯贱了。
黄念念与沈灵敏眼神交汇,“老叔是缺钱花了?”
“那倒不是,你爹还在的时候照顾我们这些老兄弟,钱都对半儿,这辈子够使。老叔就是替我这傻侄儿发愁,天天念着你,听说你出事儿了,拉着咱这一帮子老伙计就往这跑,不争气,急得吱吱哇哇。老叔是寻摸着啊,你还是得给他个说法,成了咱欢喜,不成也好让他死了这条心,乡里那些丫头可都巴望着往他门儿里钻。”
“不成。”
黄念念甚至没有给哨子害臊的机会,直接就否决了。把人说得一愣一愣的。
我叹了口气,这妮子的心思其实早就大白于天下,她要是犹豫一下都能让我宽心些,这般果断就说明还是心有念想。
“我看他真的挺好的,事事冲在前头,很在意你。姑娘家家的,找男人一定要找对自己好的,有句不是说,宁可给自己找个爹,也不给别人当妈么?”
黄念念看着我,目光堪称肆无忌惮,像是要从我眼睛里找些什么。
老瘸子连连叹气,“嗨,你看么,公家人说话最真,这小子前天也跟我说,说对你那个,那个,什么,哦对,一见钟情,晚上想得都睡不着觉,挨家挨户惹狗叫。你是主家人,心气高,也没好好瞧过他,了解了解再说嘛!”
黄念念依旧盯着我,用极低的语气回应,也不知道是说给我听还是说给他们听,“世界上哪有什么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
完事儿她往后靠了靠,自顾自的摇头,十分低落。
哨子大步流星的脱离了队伍,跑到了最前头,再过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儿。
我倒是光顾着懊悔来着,当初吃饱了撑的去演那英雄救美?谁说这桥段已经烂俗套不着姑娘喜欢?简直高效得令人发指!
一行人等匆匆的下了山,期间还遇到了些许长虫,能避则避,不能就杀,奔到了山脚下,把烟把儿塞进车里,遣人送去医院。
下山的时候我也算了解了,烟把儿的伤势虽然看上去挺吓人,但他自己却有数,是被那蛟顶了一下,约摸着断了几根肋骨,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剩下一车人除了我,全都沈灵敏一家,我们留下,是为了等待王修谨,我给他打了几个电话,一直响铃儿,就是没人接,最后一个是被挂断的,我笃定他会给我回,加上不知道他在哪儿,所以也不忙走。
我坐在车里,反复考较着,要是带着王修谨回头,能不能把秦老鼓当场制服?麻烦就麻烦在这家伙从来不跟我透底儿,我也压根儿不知道他到底有几斤几两,砝码自然不知道放多少。
“四儿。”
沈灵敏喊了我一声儿,她拉着黄念念,似乎要出去,意思让我跟着。
“你们在车里等着。”一句话又把蠢蠢欲动的老瘸子等人摁了回去。
离车一百多米,她才开口,“四儿,咱们今天就说明白吧,我家这傻丫头一直将就自己,我这个当妈的,也看不下去。”
我看看黄念念,她似乎并没有想到沈灵敏会说这个,满脸错愕。
而我,则是早有预料,故而很果断的出口,“我和江染已经定下了,念念是个好姑娘,我一直把她当成自家妹子看。”
说完,我没有去看黄念念的表情,料想绝对精彩不到哪里去。其实她早就知道的,就是心存侥幸罢了。我其实挺愧疚,这辈子没这么招女孩儿待见过,本该感恩的。
“念念,你四叔都说清楚了,死心了不?你恨我也好,怪我也罢,妈不能看你这么糟践自己。”
黄念念生硬的说了句,“死心了。”
我这时候才忍不住去看她,却发现这一项柔弱的妮子居然面无表情。
沈灵敏抚着闺女的背,两人掉头往回走,可还没走两步,黄念念突然蹲下身来,哽咽不止,最后居然放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