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真是这般,那这位殷嫱夫人倒是个挺自私的人,自己无法解脱,就拽着梨儿不让走,史书上说她通情达理,我看有些偏颇。
梨儿听了六大爷的讲述,整个人都沉寂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磕巴了两句话,意思是她不走了。
这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丫头,但凡还有点儿良心的人都会对她生出怜悯之心,所以我就问六大爷,“有没有别的法子?”
六大爷把烟蒂拧灭,“把这几根儿骨头也带上。”
询问了梨儿的意见,后者的情绪波动相当大,跪下来,又给我们磕了三个头。
其实对我们来说也没什么,无非是包儿里多一些负重,我让黑子把骨头叠好,随身带着就是。
这回是我们先出的门,梨儿小心翼翼的尝试了一下,果不其然,畅通无阻。
末了六大爷和黑子在几个屋里逛了逛,东西是有,多半不好拿,还有的不怎么上眼,这就算是罢了。
往外走的路上,我有心询问了一下那木头盒子的钥匙在哪儿,得到的答案不尽人意。
薄姬对珠宝首饰尤其中意,所以也只有她在进墓的时候还不忘掖上些许,先前六大爷没找到,料想是随身带着的,可现在尸首都不知道在哪儿,算是断了我的念想。
而后我们又聊了许多,比如横公鱼,羌虫,那条泥河,还有那只体形大到骇人的老龟。
前面的问题梨儿都没有作答,唯独问到老龟时,她跟我们说了一个小故事。
韩信在称王之时,曾经在秦川以北活捉过一只千年老龟,体态惊人,盖过驷马廊车,其甲坚不可摧。龟在古时候是一种瑞兽,象征着长寿多福。对于刚刚上位的韩信来说,这是一个莫大的福兆,所以他命人在辖域以北挖了一个很大的湖泊,将老龟放生其中,好生招待,打算一直供养。
待到公元前208年的时候,韩信势微,朝廷动荡,汉高祖刘邦针对他的意向越来越明显。齐王府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许是连月以来的忙碌,将老龟的膳食给疏漏了,又或是韩信真的祸不单临,当他想起老龟时,老龟已经离开了那片湖泊,不见踪影。
当时韩信知道了这个消息,大口喷血,对夫人殷嫱说自己气数已尽,而根本不算外人的梨儿自然也目睹了全过程。
她说,自家主子智勇无双,风光一世,从未有过当日的落魄。
实际上,韩信死于公元前211年,这期间隔断的时间有整整三年,封建迷信害人不浅。
我知道梨儿是不敢肯定我们口中的老龟就是她印象中的那头,但在我们看来却是没跑儿。千年老龟,不敢说这世界上只此一头,可要是让一个人碰着两头,那就稀奇了。我觉着,与其说老龟失踪,倒不如说被他偷偷运进了墓里,当时的政治格局混乱,我揣测不到他做戏的缘由,可心中的第六感却告诉我,绝对是这般无误。
在甬道里行进了十多分钟,本来还想通过梨儿这个“土著”了解一番墓穴的构造,奈何她自打进来之后就没有走动过,所以什么也不知道。最终,我们停在了一个四岔路口,茫然无措的感觉再次笼罩心头。
王修谨托着罗盘来回走了走,上面的铜勺儿一直在转动,时左时右,始终找不到一个固定的指向。
我看不懂其中含义,只是觉得情况不太妙。王修谨半晌都没出声儿,到了后来,索性就不走了,看着托盘上的勺子把儿来回活动,脸上写满了不解。
六大爷上前问了一句,王修谨跟他交头接耳的说了什么,而后六大爷就让梨儿往后退了一段儿。
王修谨伸手在盘上调整了一番,再做考量。
勺子的运动轨迹还是和当初一样,不过王修谨的脸色却突然阴沉了下来。
“有东西在我们附近,一直在移动,我找不准它位置。”
听这口气,不用猜也知道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我和黑子打着灯在前后左右的甬道里都照了照,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能不能避过去?”
我这话才说出口,后面的梨儿突然磕巴了一声儿,六大爷闻声就把我的手电夺了去,往左侧的岔道里一照,一个相当瘦小的身影从视野里一闪而逝。
“是那猴子么?!”
六大爷:“进去看看。”
四个人相互簇拥着往里摸,说实话就算挤在一起,我也没觉得多踏实。因为梨儿先前描述过那种猴子,力大无穷,神出鬼没,最主要的是,我严重怀疑二大爷当初就是着了它的道儿才会啃食人鱼,所以在无形之中就惧它三分。
一直摸到原先我们看到黑影的地方,发现这里居然还是一个岔口,几乎和我们先前站的地方一模一样。
六大爷在这个路口只是停顿了一两秒,就飞快的往右边的岔道追过去。
我一边照顾眼前的情况,一边在心里默默的记着路线,这里摆明了就是个连环洞,别回头东西没逮着,自己反而回不来了。
连续追逐五个路口,大家伙儿都有点儿体力不支,我趁着六大爷还没开拔赶紧喘上两口,“我看它就是想引咱走迷宫,再往里赶,回去的路就找不着了。”
王修谨出奇的豁达:“回去也找不到准确的路,索性跟着它走。”
我心说您老可真是艺高人胆大,往日里大家伙儿都是被狼撵的兔子,这回要倒过来追狼,说是找刺激那都轻了。
于是乎,按照梨儿的指示,我们再次启程,不过这回走了一个岔口就停了,因为在对面的墙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小箭头。
都是铜制的,深深的嵌在墙里,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箭头内部残留的木屑,原本应该是有箭尾的,只不过因为时间太长腐朽掉了,
这是我们看到的第一个机关,也相当于给我们敲响了警钟,往后的路,怕是没那么好走了。
所以我们的速度就从这儿开始变慢,几近于龟爬,一路上走过来,陷坑,钉板,滚石见了不少,不过都已经被触发了,我一边庆幸,一边在心里嘀咕,是谁触发了这些机关?
越往后走,我心中的疑虑就越浓,从头到尾,机关见了不下十数个,可就是一具尸骸都没看见。我开始猜测,难道是那些工匠来过?这座大墓是他们修建的,机关自然了如指掌,在无损的情况下破去所有障碍并不是不可能。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在别院的后头,按照梨儿的描述,工匠们离开是为了逃命,难道他们没有原路折回,而是匆忙间跑进了这里?
想想应该就是这般了,所以我就大着胆子迈起步来,既然雷区都被他们扫荡过了,自然没什么可怕。
“歇歇,吃点儿东西。”
六大爷点了根儿烟,十分坦荡的往地上一坐,作势就要去包儿里摸吃的。
黑子向来是最贪吃的,可在这时候就算是他也忍不住问了一句,“不跟了?”
六大爷慢条斯理的拆开单兵口粮的密封袋,“咱这是一直被遛着,丢不了。”
确实是这么个情况,我们的速度由快变慢,但却一直没有失去那东西的踪迹,虽说一部分是因为梨儿感知敏锐,但我想,只要那东西有心甩掉我们,必然能够得逞。
经过石灰加热,食物的香气弥漫开来,我不知道梨儿还有没有嗅觉,只知道她往前跟进了不少,可能也是被久违的食物牵动了心绪。
“干嘛去?”
我见黑子端着牛肉饭起身往左侧岔口那边儿走,不明所以的问。
黑子看了看不远处的梨儿,挠了挠头,“撒尿。”
“一起。”
哥俩对着岔道中间的石墙解放了一下自我,其实我也憋得厉害,只不过气氛一直很紧张,没敢提这种特殊要求。到底哪行都不容易,就算没被粽子小鬼儿弄死,也得被尿道炎折腾得够呛。
黑子自我放飞的时间要比我长,我提裤子系腰带的时候,他那边儿还在激流如柱,一手握着鸟,一手托着饭,神情陶醉。
“四哥帮我拿一下......”
等到他爽透了,提裤子的时候却腾不出手来,作势要把还没动一口的牛肉饭递给我,我满脸嫌弃的刚要接,突然,从岔道儿另一侧伸出来一只小手,飞快的从我和黑子之间截胡,将热气腾腾的牛肉饭夺了去。
两个人当时都没反应过来,黑子握着鸟还愣了两三秒,继而指着岔口大喊:“我.....饭!饭!手!有个手!”
二大爷和王修谨腾得一下从地上站起来,两三步就跟了过来,打着手电往岔口里一阵好找。
黑子手忙脚乱的把裤子系好,语无伦次的说:“手,四哥,小孩的手。”
王修谨回了回头:“真是个小孩儿?”
我:“没看清人,手的确是小孩儿的手。”
我原本还以为是那猴子,现在看来倒不尽然,可就算不是,我的心里也没有轻松多少,一个死寂了上千年的大墓,怎么会有小孩?而且刚刚的匆匆一瞥间,我也看清了那手的模样,皮肤虽然黝黑,可确实是完好的,根本不像是粽子僵尸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