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梢头,热闹喧嚣的西市口渐渐平静下来。
杂耍刘收了摊子之后,在殃城的大街小巷窜行好一阵子后才又转回西市口的一处民房,在门上“三长一短”叩了暗号之后,民房的门打开,杂耍刘闪身进去,开门的人探出头左右看看后将门重新掩合。
这处民房外面瞧着很不起眼,里面却另有洞天。
杂耍刘熟门熟路地走过前院,在一处拐角的石堆旁停了下来,伸手在上身取出一块虎形青铜符,将虎眼对着石堆,口中默诵几句咒语。
不一会儿,石堆“喀拉拉”裂开一道口子,大小刚好容一人通过,杂耍刘猫腰进了去,石堆裂开的口子又自动合上了。
下了一段石梯,转过了几段长廊,杂耍刘来到一扇巨大的石门前,门前站着两个身形高大的魁梧大汉,左边的壮汉一见杂耍刘便瓮声说道:“主人传话,现下待客,若刘仙师到,请到蒲室稍歇片刻。”壮汉口气很是敬畏,在他们这些凡夫俗子眼中,这位刘仙师的手段可谓高深莫测。
曾有一位近侍仗着主人恩宠,不将刘仙师放在眼里,出言不逊,讽刺挖苦。
当时这位刘仙师无动于衷,甚至露出憨厚笑脸,小意陪着不是,谁曾想,不到一日功夫,那位近侍便腹中奇痒难忍,自己个生生抓破肚皮,掏出腑脏后又哀嚎半宿才一命呜呼,自那时起,府中便无人敢对这位面容憨厚心中却狠辣的刘仙师有半点怠慢,生怕落得那个倒霉近侍的下场。
杂耍刘抬抬眼皮,看着壮汉憨憨一笑,径自走进大门左侧的一间蒲室之中。
两个壮汉把守的石门背后,则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大殿,殿中矗立一百零八根三丈高的石柱,石柱上会有彩纹瑞兽——腾蛇、玄鸟、龟龙、犁犀,大殿顶部嵌满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将整个大殿映照得通透辉煌。
殿中布设却极为简单:大殿中央是一方池,池壁接连殿壁,将大殿分割成两半,池中之水呈黑墨色,时有气泡翻涌,咕嘟作响。
池上架设一座石桥,桥无栅栏,长为四丈五。
石桥桥底距离池水仅有半指距离,人行走在上面,仿佛行在水中,过桥行百步,正对石门方向是一方陛台,陛台之上是一张青玉床榻。
床榻之前站立着一人,正是殃城的钱粮师爷——白文礼!
他身前悬浮一只诡异的紫***,一动不动,仿若被定格在半空,而他则恭谨地站在那里,口中说着什么!
“回禀夫人,属下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鱼饵撒下,现在就等鱼儿上钩了,另外那边通过北疆军方向殃城施压,钟离之子钟洪也到了殃城,要不要属下……”他话还未说完,便被打断。
从那只蝴蝶中传来声音:“不必!老枯鬼既然作了先锋,我们让一让又有何妨?”
“可是夫人,若是这样,我们之前所做的准备不就全都用不到了吗?主上那里要的急迫,就算是我们,也因提早准备数年才偶有所得,要是让那边抢占了先机……”
“呵呵呵呵!”一声媚笑传出,接着便说道:“有些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拿的!更不是谁先到就先得的!想要将东西弄到手,还要看看有没有那个本事,不要忘了,这殃城不只是有我们在,殃城的北面可是青丘!”
听到“青丘”二字,白文礼悚然一惊!
是啊,殃城北面可是青丘山啊,就算早已辉煌不再,那儿也不是谁都可以撒野的地方。
白文礼忙躬下腰,恭谨说道:“夫人所说极是,属下这就将手下撤回,让他们隐匿待命!”
“错了,你不但不能撤回,反而要加派人手,将事情闹大!”
“将事情闹大?夫人,这是何意啊?”白文礼疑惑,不由问道。
“呵呵呵~~~只有将事情闹大,青丘山的那些人才会出来,等老枯鬼和青丘山的那些人斗起来,我们才好下手啊!”
“哈哈……高明,高明啊!好一招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夫人的手段果然厉害!”白文礼小意赔笑说道。
“你又错了,这可不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而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好了,你抓紧时间行动吧,有事情时再联系我。”话音一落,悬浮在半空的紫***双目一暗,从空中掉落下来。
白文礼伸手将蝴蝶接住,捏住一个法诀,那只紫***顷刻间化作一块蝶形玉佩,将玉佩收回袋中,走出大殿,对着把守石门的人问道:“杂耍刘可到了?”
左边那个壮汉回道:“回禀主人,刘仙师已到,正在蒲室中等候。”
白文礼点了点头,走向蒲室。
一进蒲室,正在这里等候的杂耍刘立刻起身跪倒,“小的叩见大人。”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大人,事情已经办妥,只等合适时机就可以收网了!”杂耍刘回道。
“嗯……你今夜子时就动手,记住要将动静闹大些!”
“是,大人!”
待杂耍刘走了之后,白文礼又召见了十几人,一一吩咐下去。
子夜,万籁俱寂。
殃城南街破庙中,路凡睡意朦胧,忽然感觉身旁有动静!
他睁开眼睛,向旁边一看,正见丫丫站起身来,向庙门方向走过去。
“丫丫!”陆凡喊道,见丫丫没有搭话,他慌忙爬起来,拦在丫丫面前,急急说道:“丫丫,丫丫你怎么了?”丫丫毫无反应,睁着大大的眼睛,眼中无神,双臂垂在两侧,一头顶在陆凡的肚子上,力气之大,直接将他顶了一个跟头,等陆凡从地上爬起来后,丫丫已经撞开了庙门。
陆凡追到丫丫身后拉住她,想要将她拉住,口中不停地喊着:“丫丫,丫丫,你怎么了,我是哥哥啊!丫丫你不要吓我好不好!丫丫,丫丫……”可是丫丫仍旧毫无知觉,拖着陆凡,脚下不停,一直走出破庙。
陆凡人小力气小,对丫丫拦也拦不住,挡也挡不住,此时此刻,他心中惶急非常!
陆凡跟在丫丫的身后走到街上,忽然发现夜色下出现许多身影,走路的姿势同身前的丫丫一模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走出南街后,越来越多的人群汇集到一起,朝着南城门的方向走过去,黑压压的人群除了走路的声音,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墨色之下,一片压抑!
殃城,南城门。
此刻这里大门洞开,见不到任何值宿兵士的身影,跟在丫丫身后的陆凡,看着那黑洞洞,张开大口仿若择人欲噬的城门,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心底一阵心悸,他用尽力气想要将丫丫拉住,可是却被人群裹挟着挤出城门。
在南城郊外,距离城门约有二十几里的地方,是一片乱葬岗。南城乱葬岗一向生人勿近,可今夜却在这个孤魂野鬼游荡之地,多出了许多活人气息。
数十黑袍之人站在一座法阵旁,在那些黑袍人脚边,各自有一个漆罐,样式统一,大小一致。
站在这些人前面的赫然是之前出现在殃城德胜楼中的年轻男子,他身后跟着四个样貌奇丑,身材巨大的壮汉。
看这些人的样子,显然是准备多时了。
年轻男子面色不渝,神色不耐,正在这时,一个佝偻的人影出现,走到他身前。
年轻男子立时急道:“木师兄,我等候多时,怎么还不见动静,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那个佝偻之人哑着声音,说道:“稍安勿躁,事情一切顺利,不过令我在意的反倒是蝴蝶夫人那边,那边竟然派人配合我们行动。”
“哼!算她还识时务,什么蝴蝶夫人,终究不过是个妇人罢了,师父已经布置好了一切,我还期待她有什么动作呢,没想到竟然乖乖服软了,真是太无聊了!”
木师兄看了年轻男子一眼,心下暗道,无知小儿,不过是仗着师父宠信罢了,蝴蝶夫人岂会那么好对付?口中却说道:“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过了一个半个时辰,有手下回报:“人宝”已到,距这里不足一千步。
年轻男子将手一挥,语气森然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各自做好准备,等我令下立即行动,务必不容有失,若哪里出现问题,杀——无——赦!”
“诺!”数十黑袍人右手抚胸,颔首应道。
当下有八名黑袍人越众而出,站住阵脚,施法运转法阵。
法阵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绘有一处铭文,发散出来的光芒在中央汇聚一处直射天际,又因铭文忽明忽暗,因此那汇聚一处的光芒也断断续续,时有时无。
那年轻男子扬手,朝法阵扔去一枚乌黑的珠子,珠子一触法阵便发出“滋啦啦——”声音,顷刻之间那颗珠子化作一坑黑水,一股恶臭随即飘散开来,那臭味猛烈至极,仿佛粘稠了一般。
与此同时,这一方本是满天星斗的夜空,被黑压压的乌云遮掩,不见一丝风动,平静之中透露着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