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杨业娉,我想用第三人称来讲述我的故事,准确来说,应该是我女儿小可曾经经历过、以及未来可能将会经历的故事。
但这故事的开头,依然是我。
......
今天,老天爷又一次违背了天气预报的判定,下起一场势头空前巨大的暴雨,这早春三月的天确常见。
而对于杨业娉看来,坏天气从不代表坏运气,她回忆起自己从小每次考了高分、中了大奖、接到一笔大单子,都是发生在阴雨天,而考砸、亏本、来经期和离婚,好像都是明媚晴天发生的事情。
这的确是她必要的洗脑工作,如果今天是个大晴天,她也会依然会觉得是老天助我也,让我办成这件“大事”——为了筹备这件所谓的“大事”,她耗费了不少的精力与财力,结果天气掉链子、场地掉链子(原本的五星酒店贵宾会客厅被临时改到员工会议室),甚至连她特意为今天定制的昂贵礼服也被她不知何时发福的身躯绷飞了一只拉链......
好在人员都到齐了。她看着名单上的人名一个一个被划掉,不禁欣慰地喃喃。然而刚打开投影仪,准备开始自己的演讲时,会议室的前后门被粗暴地撞开,一群警察冲了进来将室内众人“一网打尽”,杨业娉甚至都疑惑不解地流出了泪水......
别处不说,起码在徵南这座小县城里,杨业娉绝对算个黑白通吃、人脉通达的风云人物,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十多年,炼就了她这个彪悍生猛的“女金刚”形象,她也一直享有“徵南第一悍妇”的美誉,无人能敌。
对于她的私生活,徵南的男女老少说法不一。
有人说她老公是个地产大亨,比她大了三十余岁,当年她正是凭自己还算标志的姿色和强硬的手段,轻而易举打入豪门内部,坑死老头继承遗产,生了个比她自己还像男人的女儿。
也有的说她年轻时候本是文化局的小干部,因为命硬,结婚两年就克死了丈夫,刚守寡没几天居然中了福彩得了一百万,便辞了工作,用这些钱顺利做成了生意,并独自养着一个比她自己还像男人的女儿。
总之,无论哪种版本里,她有个像男人的女儿都是不争的事实,也必是众人谈论的重头。
对于这位“第一悍妇”,全城本没几个敢拿她的事乱嚼舌根的,要不是前几天发生的两件大事,人们对她私生活的关注,估计也早已转移到她家生产副食品的质量安全问题上了。
第一件,是她的女儿失踪,警方认定是死亡,她去警局大闹一场,闹上了新闻。
第二件,是她带着一伙人在某宾馆疑似搞传销,被警方逮捕后竟又被无罪释放。
人们自然不知道这两件事是否有什么因果关联,只晓得一周内两次在全市报纸的头版头条上看见她......
“我哪像搞传销的了?我像缺钱的样子吗?!”
“知道您是清白的,但毕竟有人举报,这两年抓得又严,疑似的活动也不能轻放嘛,咱这也是秉公办事儿嘛,您多体谅。”
“办抓人的事儿倒快得可以,让你们去找人,一个个装死相!”
杨业娉甩给小民警一个白眼,便快步离开了警察局。民警目送她走远,表情却渐渐凝重,叹了口气。
要说杨业娉完全不信女儿死了,必定是假的。她曾找人破解了女儿的各种社交账号,也看到了女儿手机里的备忘录。
而据手机店帮忙解锁的小伙计说,杨业娉女儿的手机备忘录里肯定写了遗书之类的内容,不然杨业娉不至于看完手机就在他家店里又哭又闹,甚至不小心砸坏了女儿的那部手机,并“误杀”了柜台上的十几个手机模型。
因此警方怀疑她因为精神失常才搞传销以此报复社会,也并非毫无道理。
但她自己知道自己清醒的很,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更清醒,尤其是和杨满荣见过面之后。
杨满荣是她表叔,素来和他家中亲戚没什么联系,家族群也是去年才被另一个表叔拉进去的,一年到头除了抢红包以外,就没在群里有过任何动静,连老年表情包都没发过一个。
她必然是受到了不小的刺激,才会千方百计地打听起这么一个素未谋面甚至生死未卜的亲戚住址。进门之前,她还是颇为紧张的,因为曾听父亲讲,这个表叔性格怪的很,从小喜欢做的净是些女人家爱做的事,家人长辈都受不了他,后来他自己离家,与这个家族切割了很多年头,一直没什么亲人愿和他走动。
杨满荣刚跳完广场舞,拎着两袋菜哼着小曲往家走,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一个珠光宝气的高大妇人出现在自己家门口,前脚刚踏上这层楼梯,后脚就被吓得险些踩空一个踉跄摔翻下去。
杨业娉的讶异程度也毫不输他,这个他从未见过的表叔竟然比她原本想象的,还更不像一个“表叔”。
若不仔细辨认,或许会以为眼前这个手上拿着两袋菜和红色舞扇、身材圆硕、穿着艳丽的丝绸开衫、留着齐肩长发、面容阴柔浓妆艳抹的老年人,不过是个爱打扮的市井大妈而已,直到看见他平坦的胸部,杨业娉才确定自己找对了人。
“小可还没找到?”他拿出一大串钥匙,眯着眼从中寻找能开门的那把。
杨业娉吃惊于杨满荣不仅认识她,甚至还知道她女儿的小名。
“有啥好惊讶的?我进了你们家族群,你爸他天天转发小可失踪的事,我一直在留意。”他的语气轻柔至极,每一个吐字清晰而清亮,完全不同于其他这个年纪的男人那种浑浊嘶哑的音色,但言语里仍满是掩盖不住的疏离与寒意。
“啊...谢谢叔。”
她跟着杨满荣进了家门,看见墙壁上一水花花绿绿的老年贴画,客厅整洁还带着淡淡的香味,不知道是来自于杨满荣的化妆品还是来自于杨满荣的平价香水。杨业娉带上故作欣赏的笑容四处环顾,坐在了客厅沙发上,和端来一杯茶的杨满荣相视一笑。
“我这房子是挺简陋的,你别介意啊。”满荣笑着。
“怎么会?我觉得这里...”业娉咧嘴笑着。
“你爸同意你来看我?”满荣笑着直接打断她的话,显然是不忍心让她苦思冥想如何强夸一番的虚假措辞。
“同意啊,自家人嘛!我爸还特意让我给您带了...”业娉僵笑着翻起手里那一大袋东西。
“得了得了。你爸什么样子我又不是不知道。”满荣仍然笑着,轻声叹了口气。
二人陷入了一阵沉默里,杨业娉不时尴尬地看看他,不时抿上一口在她看来苦涩过头毫不润口的茶汁。此时阳台上传来了窸窣的声响,仿佛是水流声和拖鞋走动的声音。
“您家还有人呢?”
“啊,对,是我爱人在阳台浇花呢。”满荣笑着摆了摆手。
杨业娉彻底局促不安了起来,尴尬地试探了一句:“我要不要也去给您爱人打个招呼?”
杨满荣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放下手中的茶,轻声说:“不用,我妻子有点...”他略有些俏皮地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帕金森,你们年轻人肯定都知道的。”
......
“妻子?他居然是1?!”一个长相清秀的年轻男孩发出一声惊叹。
小教室里的众人纷纷疑惑地看着他,又看向讲台上的杨业娉。
杨业娉无奈地表示希望他们可以耐心听完,然而刚刚那个清秀男生则不耐烦地建议她最好十倍速加快讲解,否则他今天可能就无法完成小说的连载,也就意味着杨业娉需要给他更多的补贴金,这位笔名叫龚亚瑟,专写都市女频总裁文。
在座其他穿的男男女女都表示了赞同,其中一个长相凌厉、衣着酷炫的女孩将手里的烟屁股抛进了身后的垃圾篓里,用一句“斤斤计较的娘炮”概括了龚亚瑟刚才的言行,也博得了在座各位的喝彩。
她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缓缓道:“得了,咱也都先别急,杨老师请大家来一趟也确实不容易,不过杨老师也麻烦您稍微言简意赅一点吧,我总在担心咱们会像上次那样啥都没说明白就被条子给抓走了。”
“你妈的,谁给你个假老爷们儿的自信在这儿装领导啊凌菡?你要点脸!”龚亚瑟对于“娘炮”的称呼耿耿于怀,在他心中,自己是全天下最阳刚的gay,因此他用“假老爷们儿”作为回击,“这教室都是我向学校好说歹说才借来的,你们不感恩还羞辱人!”
大家依然在笑,有几个男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好说歹说才握手言和。
“矫情啥呢?”假老爷们儿喃喃着翻了个白眼。
凌菡,擅长武侠修仙黑帮类小说的女作者,文风犀利,铁T一个。杨业娉默默盯着手中凌菡的个人资料出神,却又不禁叹了口气......
杨业娉不禁隐隐担忧这些年轻孩子能否担负起这个“重任”,因为她对这个故事给予了太多期望。
她只希望这故事里的小可,依然是鲜活而可爱、满身朝气,正如她从小到大的那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