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珏挂了电话,得知晚出发的爸爸居然比自己先到了家。不过,这是她意料之中的,毕竟爸爸是坐战友的私家车直达回家,而自己,先是乘着慢悠悠的大巴晃了一段路程,然后,还趁中途停靠的二十分钟下车闲逛误了发车,便只能千辛万苦等那下一趟车,结果,天都黑了。
然而,此刻,她却丝毫不觉得时间有多晚,并且,完全不在意当下发生的所有倒霉、不愉快的事情,例如挤上末班的地铁时被门夹到了手、被过路的乘客踩疼了脚、打瞌睡坐过了两个站等等...她觉得自己霎时间没有了肝火,对自己、对陌生人、甚至对老天爷都格外的仁慈、和善起来。
照理,她应该严厉地自责自己当时莫名其妙故意误车,因为如果她没有错过那趟车,自己现在一定早就趴在卧室的小床上用手机看着球赛了。
但是,她却用这些错过的时间,做了一件她认为更值得的事情,或者说是获得了一件极为珍贵的宝贝,那便是,一个趴在她背上打着轻缓呼噜的白裙女孩儿。
克珏在高中的时候,也背过女孩子,只不过那次完全是出于同学间的玩笑,而且,那个女生,有一百四十多斤...以至于让克珏差点闪了腰......
她一想起就直冒冷汗,连忙微侧过脸用余光望了淑丽的脸庞一眼,这个女孩儿就很轻,大概一百左右的样子,这倒和她丰腴的身材有些反差。
克珏知道,淑丽大概是饿了太久,每天的营养摄入不达标,还要发传单四处走动,这样下去不光体重会变轻,就怕体质变弱又摊上些什么病,这可不好,克珏会心疼。
还在东乡镇时,听过她的那些可怕遭遇,见过她哭时的样子,也得到过她的感谢,克珏自然是绝对不忍心抛下她不管了,无论是出于“色心”,还是出于真正的同情,克珏都认为将淑丽带走会是最合理的做法。
“和我回去吧,住在我家,或者我另外给你在宾馆开个单人间。”
“不用不用,那得花你多少钱啊,我不想欠你的。”淑丽突然想起龙哥、想起“包养”,她不寒而栗。从离开他家的那一刻起,她真的再也不想欠任何人的了。即使是当初救济过她几顿饭的热心餐馆老板、还有施舍给她几瓶矿泉水的小卖部老板娘,她也都用自己发传单赚来的钱一一补还了,她感到无比释然与欣慰。
“这点钱怎么算什么...”克珏感觉自己的语气不妥,便顿住,接着她突然冒出了一个好点子,“没关系,大不了你就跟着我一起去我上班的地方工作,等你自己赚了钱,再把这些钱还给我,怎么样?”
淑丽犹豫了片刻,最后,答应了她。
这姑娘话很少,这是上了公交车以后克珏才发现的。这可能是由于车上人多的缘故,但克珏并不介意,因为她所有的心思都被淑丽淡淡的体香所吸引。
她们下了公交,赶上了地铁末班车,最初没座位,两人挤在人群里,看见淑丽犯困,克珏便建议她将头靠在自己肩膀上,然而淑丽却不肯麻烦,硬撑着捱到某个市中心的站点,下了一大波的人,车厢瞬间空了下来,两人这才惬意地坐了下来,然而没过多久就靠在一起睡着了,也因此坐过了两站。
依稀听见“即将到站”的通知声,克珏醒了过来,定神一看,才发现电子线路图上的不对劲,慌忙想拉起淑丽在这一站下,却感觉肩头沉重,一转过头便闻见淑丽头发的香味。
她不想吵醒她。
于是,她背起背着大背包的淑丽,感觉实在太沉,便索性将背包拎在手上,咬着牙一步步艰难地走出地铁站。
还好她学过体育,体能在同龄女生里当然没话说的,她的斜挎包是没什么重量的,只不过,现在她既要背淑丽,左手要提桶,右手还要拎一个这么大的包。
而最烦人的是,她的月例,今天早上才刚结束。
她刚走出不到五百米,就垮了。
她将包和桶放在地上,然后将淑丽轻轻放在路边的长椅上。
淑丽倒是挺能睡的,大抵是因为太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颠簸了这么多下,呼噜声都没断过,克珏第一次看到女孩打这么响的呼噜,换作一般的女生,克珏肯定会觉得特别滑稽,但是淑丽,她眼中长得宛如天使一般的淑丽,做的任何事情都是无比的有魅力。
她觉得自己简直疯了。
瘫坐了一会儿,她的体力逐渐恢复了一些,但她依旧是意识到这样下去,估计得走到明年才能到家。她无意间扫见一家开着灯的小店,那是唯一一家在这个点还开门的店,店门上贴着一个小牌子,上面写着:“存放行李,每件三元”。
克珏仿佛看到了救命的稻草,将装着鱼的桶以及淑丽的背包一并放了过去。
现在,没有其他的负担,只有她和她,她们没有距离地接触着,克珏所有的疲惫和困倦,都抵不过她对背上这个女子的热切的感情。
这是克珏很久以来的第一次恋爱,当然这只不过是她的一头热,她对感情的渴求都被这个陌生的失足女子点燃。
这个人的悲惨遭遇、这个人的怯懦性格、这个人的伤容、这个人濒临破碎的心,这有关肇淑丽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奇妙,它们不断激发克珏的保护欲,她想呵护她、疼爱她,让她身心的伤痕尽快痊愈。
她莫名富有了一种使命感,这让她决定替一个****受罪,决定轻抚并清洁她仅存的几根羽毛,并竭尽全力地帮助她早日生长出新的羽翼,让她自由、让她快乐。
她背着她,走过一条条冷清死寂却闪烁着LED广告灯的小街道,迎着无数清爽的穿堂风和燥热的夏日晚风。
她不知道自己已经走过了多少路途,也不知道自己的双腿有多酸多疼,只知道自己在幸福的气味里,一刹那便晃悠到了家门口。
她将淑丽放在了自己的床上,自己睡在寝室的小沙发上。
睁眼闭眼,这说明睡得很沉。
挠醒克珏的,不是一大早便出门的爸爸,也不是不知道也不关心克珏已经回家的祖父母,而是,阳光,并且只有中午的阳光才能将她从睡梦中刺醒。
她一醒来便看到床上的淑丽,然后突然笑了起来,在庆幸昨天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做梦。
一种“抱得美人归”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克珏悄声走上前,慢慢坐在床上,尝试性地吸了口气,闻到了淑丽身上的迷人气味,然后极其猥琐地凑过脸,又闻了几下。
她偷偷将手臂伸过去枕住了淑丽,然后又靠近了些,她为自己的举动感到羞耻,但接近淑丽对她而言却是一件无比令她上瘾的事情。
她控制不住。
不料,她突然发现淑丽皱了皱眉头,拱了拱鼻,全身都动了起来。
她要醒了。
克珏慌了,连忙将手抽出来,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但又感觉不妥,便往上坐了一点,但还是怕淑丽醒来不悦,她又慌忙向床边坐了点儿。
淑丽睁开眼,往四周望了望,然后发了一会儿呆,这才张口:“克珏?”
“嗯,早上好。”她故作淡定。
“这是你家?”
“是啊,我卧室。”
“昨天,好像是你背着我过来的对吧?真不好意思,我太困了......”她揉了揉眼。
“没事没事,你...你又不重,”她的舌头有点儿捋不直,“那个,你的包我存放在一家小店里头了,我过会儿骑车过去帮你拿过来。”
“谢谢你,”淑丽笑了,笑容甜到了克珏的心里头,但没过多久,她突然有些严肃了起来,顿了顿,便瞪大眼睛望向克珏:“克珏,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昨天就想问了,只是忘了。”
“啊?啥问题?想问就问啊,没关系。”克珏不解。
“你知道,拉拉是什么吗?你是吗?我有一次在肯德基见到过一个和你一样,扮得像男孩子的女生,周围人都说她是个拉拉。”
“啊?”克珏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