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中之所以这些年师资力量后来者居上，靠的就是数理化在市里、省里的分数排名的异军突起，大抵从校长换了交大的博士生开始，重理轻文已经成了一种默认的风气。能够从一个体制内的子校一步步走到今天的高度，可想这中间一届届教职工和学生付出了多少心力。
江楚上高中前偏科并不十分凸显，除了语文、英语这种特别优势的学科外，对她来说都是需要认真应对、做好笔记、好好复习和做题才能考高分的学科，可一到高中，经历了数学和物理的双“虐待”以后，楚楚清晰的认知到，她是真的不适合学理，所以从高一下学期开始，楚楚便打定了主意，只是这件事，她既没和父亲商量，也未与苏严生提起。她理所当然的认为，他们一定会支持她的决定的。可现实并非如此。
随着分科的日益临近，这天傍晚回到家以后，江楚准备和父亲“摊牌”，她设定了一种特别温馨愉悦的灯下谈心环境，但没想到……
“老江，老江，思简师兄回来了，喊我周末去他们家吃鱼。”楚楚放下书包到卧室，急忙走到厨房门口，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西红柿炒鸡蛋味，上了高中这道菜最常见于餐桌，又是报纸上专家的强烈推荐。
“什么，我没听清，楚楚，快点摆起筷子，拿盆把汤盛出来，你不是爱吃莲子么，我炖的银耳莲子汤。”
“好爸爸，我什么时候爱喝了，是你爱喝吧，我最讨厌吃银耳了……”
坐到饭桌前，父女俩今天相对无言，毕竟日日年年就是两张脸四目相对，该说的也都说尽然了。江楚主动切入正题，“爸，师兄回来了，继续读高三，他真的挺牛的，而且我以为他绝对读理科，他竟然选择了文科，读文科呢，太有抱负了，张叔叔是不是想让他子承父业呀。”
江爸嘴里含着菜，短暂思忖了一下，“你别瞎跟着胡闹，你张叔自有他的主张，再说他一医院主刀出身的，怎么可能学的是文，大概你思清大哥学的就是理工，两个儿子文理兼具吧。”
“张叔真好，就和你一样，我也准备学文科，过两天我们就文理分科填表了，我提前再跟你说下昂。”楚楚轻描淡写的一语带过，也依旧期待着父亲平日的云淡风清。
“胡闹！”江爸出人意料的摔了筷子，“你平日里武侠小说、言情小说看着，我只当你排解压力，从来没有明面阻挡过，现在这么大事情，你给我说你想读文，你这不是瞎扯淡么！”
江楚没料到父亲会突然震怒，带着稍微和缓点情绪继续据理力争道，“爸，思简哥就能学，我为什么不能学，我真的学不动，而且我想学新闻或者读中文系的，那年南斯拉夫大使馆被炸我就跟你提到过的，这算是我的志向。”
“你给我住嘴，小简家是啥家庭，咱们是啥家庭，我就你这么一个姑娘，供你读书是为了什么，学文以后干什么，你靠什么为生，别跟我谈理想，你这样我怎么对的起你妈！”
“这件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你必须学理科，你以为沈云波的班好进去的，还是我找了你张叔给你塞进去的，你给我乖乖报理科班，我再去找找你张叔，让他继续给你放个重点班……”
“张叔，张叔，为什么我们家总要承他们家的情，为什么我连文理分科这样决定人生分水岭的事情，也要别人拿主意。”楚楚情绪也处于激动之中，没顾忌和父亲说话的态度。
“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要不是你张叔这些年帮衬……”一巴掌隔着饭桌重重的打在江楚的脸上，两个人都是一脸的神情凝滞，她万万没想到，父亲会生这么大的气，更没想到他竟然会动手打她。
她一双手攥的死紧，战栗着嘴里两排牙咬的生硬，眼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夺眶而出，顺着脸两颊就落了下来，她狠狠的看了一眼江爸，捉起凳子一边的小灵通便冲了出去。
一出房间的门，眼泪便止不住的伴随着哭声流了下来，一时间只觉得自己委屈无比，因为母亲去世的早，江爸对楚楚算是无限宠爱了，印象里因为楚楚听话，学习成绩也不错，自小到大，江爸除了偶尔玩笑时给她一记“弹脑壳”，再也没有这样郑重生气的动起手来。
江楚一边哭着，一边往小区外面走去，正好碰到了加班回来的骆叔，“楚楚谁欺负你了，怎么哭的这么伤心，快跟骆叔回家去。”
江楚一看来人，反而有些偃旗息鼓，回复到，“没事，骆叔，跟要好的朋友吵架了，我出去散散心。”
顾不得骆叔后面的呼唤声，她竟一路小跑起来，刚开始步伐还小点，后面就是真的疯狂向前跑起来，也不管是哪条路，哪个街道。
等到身体累到极限时，才发现自己竟然又回到了学校跟前。楚楚擦干眼泪，因穿着校服的缘故一路畅通无阻，浑浑噩噩般走到了后面操场的看台上。她心下的难过之情稍微有所缓解，此刻却突然好想找一个支持者好好聊一聊，楚楚从兜里掏出小灵通，打给了苏严生。
家那头的苏严生刚刚一个人吃完晚饭，准备把从高三学长那借来的物理课本继续学习起来，便接到了江楚的电话，一接起来，他便觉得情绪不对，江楚呜咽着声音，“你能来学校一趟么，要是麻烦就算了，我就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可我心里真的现在很难过……”
语无伦次的通话，瞬间让苏严生着了急，他对着电话说，“楚楚你听我说，不要待在学校了，太晚了会不安全，你从学校出去在门口的肯德基等我，我打车马上就过来，听话好么。”江楚一听到这些，突然不知怎得，眼泪又似线珠般掉了下来，回复苏严生，“好，我去肯德基等着你，我现在就去。”
苏严生挂断电话，思索了一秒钟，从书桌的抽屉里拿了钱，给妈妈留了字条，换了长裤急忙飞奔出去找人了。
半个小时后，苏严生准时出现在了肯德基，急匆匆进去找了一圈，看到了角落里趴在桌上的“受伤”少女。紧张的情绪得以舒缓，走到桌子前，对着那人说到，“这么晚出来叔叔一定会担心的，快点打个电话回去吧！”
江楚抬头看见了来人，又欣喜又委屈的低下了一张已经哭花的脸，“好丢人呐，又把你叫出来，我爸才不会担心呢，他要的不过是个提线木偶，是那个乖巧懂事的江楚楚，才不是我。”“是不是还没有吃饭，我去给你点餐，等你吃饱了再慢慢和我诉说。”一听到吃，楚楚瞬间振奋了精神，摸了摸瘪瘪的肚子，对着苏严生说到，“我想吃两个汉堡可以么，我现在真的好饿。”
苏严生看着眼前还泪眼朦胧的女孩儿，一脸真挚的表达饿的境地，又徒然升起阵阵心疼之情，点了两个汉堡、两份薯条，一杯牛奶、一杯九珍果汁，苏严生回到了座位。“快吃吧，小姑娘，什么事情都没有填饱肚子来的重要。”江楚早就饿了，抓起东西一阵狼吞虎咽，也顾忌不得在自己心上人面前的形象了，苏严生宠溺的将牛奶递到她跟前，和她说，“这些不烫了，快喝点，看你哭的一张嘴也干的，小心噎着。”楚楚接过牛奶三两口下肚，身体也跟着暖融融起来，在这夏日开满冷气的快餐店里，还有人这样和她并肩坐着，聆听她的心事，江楚有种被治愈的感觉。
“我能问问是什么惊天大事，让我们楚楚与父亲离心离情，吵起架来呢？”苏严生不紧不慢、温柔的探问到。
“是为了文理分科的事情，我想选文，谁知道竟然触到了我爸的逆鳞，他从来没有这样凶过我，还打了我一巴掌。”说到最后一句，江楚有些不好意思。苏严生来之前幻想过无数事情，甚至是她和张思简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所谓的娃娃亲之类的狗血剧情，万万没想到是为了楚楚的学业。“
苏严生精神松懈下来，搬起凳子坐在了楚楚身边，轻柔的抚摸了一下楚楚的头，“就为了这样的事，真的不至于，如果说以前你还有什么顾虑的话，现在有了我，还害怕什么，我现在已经开始学习高三的课程了，估计到下学期开学就能全部结束，整个高二，我有大把的时间给我的女朋友温习功课，她那么聪明，一定能好好考个大学的，不是么？”楚楚没想到，苏严生的计划里竟然一直有她，可她期待的并不是这样的答案，她着急的回复到，“我的话重点难道不是在我爸不让我学文这件事情上么。凭什么他张思简就可以随意学文，我就不能学文，我就是想读文科，我想当记者，当战地记者。”
苏严生只觉得她的话里透着小女儿不知愁的一股天真，“好好好，我知道你要当战地记者，那谁规定学理科不能当战地记者了，你有我高中的加持，还怕什么，数理化那都不是对手，我都想好了，即使一边顾着竞赛，一边顾着你，我的精力也完全可以，别任性了，回去和爸爸好好道个歉，父女哪有隔夜仇呢，也是我疏忽了，该提前就给你说好补习这件事情的。”
江楚突然心凉了一截，她以为他和苏严生惺惺相惜的，他一定会站在她这边，支持她学文的，结果却是背道而驰，她不解的问道，“为什么连你也这样的大包大揽，我没有独立人格么，还是我一向的乖巧听话的形象让你、让学校同学、让所有人，甚至是我爸觉得我可以任意拿捏和处置，我不是一件物品，不是一个宠物，我一直是个有所坚持的人。”
苏严生听到楚楚嘴里坚定的话语，突然质疑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问了一句，“楚楚你难道是要和我分开么，你想过没有，你一旦学文，我们就不能同班了，我不想跟你分开，我想和你并肩奋斗，读同一所大学。”
“别开玩笑了，好么，你年级大榜第几，我大榜第几，如果学文还有可能蹦一蹦，而且，比起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学文这件事情对我更重要。”苏严生听到楚楚的话语，竟有些气愤，“什么叫开玩笑，我一直有认真计划，从我在沈云波办公室牵起你的手，我就是这样笃定的计划的，我喜欢你，当然想和你一起绘制一幅前程似锦，你现在和我说这话，是质疑我的心意还是能力。”
楚楚突然觉得有些无力和徒然，她以为他懂她、知她的，到头来这份关心和爱意，和爸爸一样，都带着一样的自持和偏执，她不过就是想决定自己的人生，有什么错，为什么这么困难。
这个时候，电话铃声不断的想起来，楚楚接起来，是思清大哥，是最疼他们这些小辈的思清大哥，“楚楚你在哪里，我刚从学校出来，顺便开车去接你，晚上就住在我家吧，我知道你不想回家。”楚楚报了位置便准备起身了，苏严生一脸不舍的拽住她的胳膊问道，“楚楚，难道和我苏严生相比，学文真的这么至关重要么，我们一起学理不好么，你本身底子也不差，化学也学的很好，我们可以互相陪伴一直到大学的，难道不是么，我是真的喜欢你，也是第一次这样喜欢一个女孩子。”
楚楚听的出他的真心诚意，可她理解不了，这份感情不该以尊重为前提么，如果是这样，她觉得她还是不够了解眼前这个男生。她以为她了解的。楚楚摇了摇头，说到，“我回思清大哥家里了，明天会按时上学的，你不要担心，我也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投入张思简的怀抱么？”话一出口，苏严生便后悔了，可楚楚只是回过头对他说了一句，“我以为像我们这样，是永远不会吵架的，你真的把我看轻了。”
思清大哥的电话响起，楚楚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她没想到一场文理分科的戏码，炸出了父亲和严生的“真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