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阴沉了三天,今个终于放晴了,连带着,江初阳感觉自己心情也好了些许。
刚出去小跑了圈,只是向来在运动这事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她显然是没几步就歇菜了。从跑得比较快到走得非常慢,再到“嘤嘤嘤”回到了孟宅,前后不过半小时。
洗漱换衣之后,江初阳逛逛悠悠的,打算去厨房里摸个苹果吃,没成想就看见了孟予在忙活来忙活去,好不兴奋的模样。
“哎哟喂,孟女士,这天是下红雨了呀!”孟予挺懒的,而且也忙,基本不会主动进厨房,今天这是怎么了?
“啊,等会有个重要客人呢!”孟予手上动作不停,但仍是喜滋滋地回答了她。
“难怪您这!么!勤快呢!”江初阳加重了“这么”两个字来调侃着她,手却依旧在那翻翻选选,似是在做着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孟予听到了声音,好奇地回过了头:“你在干嘛呢?”
“饿了,先找个苹果垫补下!”
孟予汗颜,算是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了,懒得理她,继续忙活着手里的东西:“少吃点,马上就开饭了。”
“……好。”苹果都是整个的,她怎么才能做到少吃点?
孟家不似其它大家庭那般初初是规矩,起码饭桌上就比较轻松,倒不过分讲究“食不言”。但这点也有不太好的地方,比如现在。
“初阳啊,等会吃完饭爷爷就教你太极哈,你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太懒。”
孟老爷子先是打量了江初阳几眼,随后端起碗里的粥,偷着跟孟予交换了下目光,然后似是不经意的来了这么一句。
江初阳没成想这都过去好几天了,老爷子还惦念着这事,冷不丁的,就被牛奶给呛着了——
“咳咳咳!!!”
也幸亏她反应快,抓过纸巾就捂在了嘴上,否则一桌子饭算是毁了。
缓了许久,她终于调整好了嗓子的不舒服,端起牛奶重新喝了一口,这才抬眼正经看向了主位上的老爷子,满眼哀求。
“我今天都跑了步了爷爷!”她轻轻咬着下唇,本来就大的眼睛瞪得更圆了,水灵灵的,“锻炼身体这种事都是循序渐进的,哪能一早晨就给我整成运动健将嘛!”
“嗯,是啊爸,我刚刚都听李叔唠叨了,他说咱们家初阳真是个好孩子,这大冷天的六点半就开始跑步了,在前边那花园里转了好几圈呢,天还不亮就回来了……”
这边孟予笑意融融的转述着李叔的话,那边江初阳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狠狠地咬下了一口油条!
这孟女士明明就是在挖苦她!
孟宅里谁还不知道呢,“前边那花园”多大点地儿!绕着外面跑一圈也不过三百米不到,何况还是从里面小路上转了几圈呢!再说了,什么叫“天不亮就回来了”?这能是夸人的话吗!
气死了,孟女士就是故意拆台!她不就是那会儿调侃她几句嘛!
“孟女士——”
“您知道啊爸,李叔这人对您一直感激又敬佩的,一直夸初阳有您当年的风范呢!”孟予不待她说什么,一句话就又蹦了出来,说完还回头抛去了个媚眼,好不挑衅!
江初阳狠吱吱地嚼着油条,苦大仇深!
她有感觉,“学太极”这事今天是躲不开了……
“哼!我当年要是这样,早就埋在战场上回不来了!”孟老爷子厉眼一瞪,“学点中华千年精髓,怎么着就累着她了!”
“学!必须学!”
“……遵命!”江初阳声音闷闷的,低下头专注地跟早餐奋斗去了。她不晓得,饭桌上另外两人极有默契的对视了一眼,暗笑不语。
关于昨个下午将某人诓骗回来,以及现在强制性要求其打太极的事,可以简单用四个字来形容——早有预谋!
事情这得从几天前说起,从吴震天那通电话说起。
问莫承歌答应与江初阳见面,甚至要登门拜访,这里面谁最开心,自然是孟予无疑。
听到这消息的那一刻她就笑疯了,上蹿下跳,完全失了职场女性的精明睿智、家族长女端庄吻合,好像她天天念叨舔屏的爱豆成了她既定的女婿一样。冷静下来之后却是有了“变相的疯狂”,她开始规划两人见面的各种细节。本来也没有太放在心上的孟老爷子被一遍一遍地灌输着“莫承歌是个不输于孟程昱的出色人物,精才绝艳”“他的家庭和谐,据说他妈想儿媳妇都快想疯了”之类的话,渐渐的也上了心。两人开始一同商量,“学太极”这个事也在两通电话之后被订了下来。
“小珺啊,孟姨有个严肃正经的事儿想问你,你得想到个最好的答案再回答啊!”
“孟姨,您说就是了。我懂,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嘛!”
“你觉得初阳什么时候最可爱啊?”
“……”
时珺思考了好一会(令孟予很满意的足够长的时间),最终回了五个字——
出!糗!的!时!候!
孟予的第二通电话打给了黎珊。不同于面对时珺时的浅显问话,她倒是将整件事都给对方说了。
对于江初阳见面莫承歌这事儿黎珊是乐见其成的,一部戏的相处,她能觉出来,莫承歌为人还是很不错的,而且莫名的,她还觉得两人或许有戏,所以她在仔细斟酌一番后给出了一番正经回答。
“初阳的爱好涉猎广泛,想学肯学而且能学好的东西特别多,绘画、书法、下棋、乐器、调酒、滑雪、射击、防身术,甚至前两天她还跟我说自己去攀岩馆玩了,让我回来后也可以试试,但有一点她确实是碰都没碰过的——”
“舞蹈?”
“对,就是舞蹈!”
“可是总感觉舞蹈不太合适啊?”
“并不是说要逼着她这老胳膊老腿的去突然学习舞蹈,而是说,初阳她是真得上下肢不协调。”黎珊总觉得这话不够完美,补充道,“非常不协调!”
恰好电视里在放宣传片,是一位练功服装束,仙风道骨的大师在山间门前打太极拳,挥洒自如,行云流水。孟予当时就是一拍大腿:“有了!”
于是,就有了江初阳现在不得不说的窘态!
“野马分鬃!”
“脚迈大点儿!”
“手手手,看我的!”
“哎你这丫头什么时候这么笨了!”
……
“上半步,白鹤亮翅!”
“脚尖着地的,你反了……你五根手指头张那么大干嘛,打人呀!”
“身子往下蹲蹲,太高了!”
孟老爷子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开始下场亲自指导动作,嘴里念念叨叨,嫌弃无比。
江初阳额头开始冒汗了,丫的,这动作也忒累人了!
“下一步,搂膝坳步,看好了啊!”
“哎我也就奇怪了,看着聪明又伶俐,怎么就是个假象呢!”孟老爷子一巴掌就拍她背上,“直起腰来,你这样看着也太猥琐了!”
江初阳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她竟然猥琐!她竟然会跟“猥琐”这词搭上边!
“瞪瞪瞪,瞪什么瞪!我说得是实话!”
“我就是眼大,哪敢儿瞪您啊!”她吐着舌头企图蒙混过关。
“哼,小心家法伺候!”
“……”
家法家法,又是家法!真是怕了她了!
……
屋内孟予嗑着瓜子乐呵得不行,小珊说得还真没错,这初阳是要多不协调有多不协调!
“大小姐,您这样初阳肯定会生气的!”一旁的佣人看着那逗趣的动作也是忍俊不禁,但还是笑着圆话。
除了孟老爷子、孟予,这孟宅里的其他人是不知道这“太极迷踪”里的弯弯绕绕的,只当是他们欺负小辈找乐子呢!
“哎哎哎,没事没事!气了再哄嘛!”
“您呀就是孩子心性……哎,那个高大的小伙子是谁呀?”
“哪哪哪?”孟予着急忙慌的扔下手里的瓜子,往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
哟,女婿!
她转头就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厨房跑去了,佣人一脸懵逼。孟予也没空解释了,这个关键时候她肯定得做出热情十足欣喜万分但又不刻意矫揉早有预料的样子啊!
此刻,厨房才是她的战场!
————
如何形容莫承歌此时的心情呢?
一个字,乐!
两个字,新鲜!
三个字,有意思!
短短几次接触,他还从未见识过这样的江初阳呢!
被骂得惨兮兮的,她脸上委委屈屈的,尽是讨好、无奈、不服气、求饶的一轮轮变换,但眼中呢?这些都没有,他确信她眼中的是快乐,只有快乐。她享受这种被教导,被管束,被凶被责的感觉,不是喜虐,而是珍惜。
年轻轻二十几岁,本应未经多少世事的年岁,却有了波动起伏、得到失去、幸福痛苦、颠倒磨折后的一番珍惜。
她的眼睛多亮啊,好似日光也不及半分。
于是,冬日放晴特有的温暖中,一个女孩子用二十四岁的娇龄珍惜包容着一个年逾古稀的老者,然后,深深的,刺中了一个三十年来顺遂如意的男人的不曾经过刺激的心。
从此,一生不忘。
“是承歌吗?”
一声询问让莫承歌恍若惊醒,他笑笑应声,答道“是我,孟爷爷!”,暗暗轻嘲自己的走神。
“我教这丫头练太极呢,就是她太笨了,总不得其法,几乎让我怀疑自己这个老师的水平了。”孟老爷子看向江初阳的时候一脸严肃,回头时却是乐呵呵的,“承歌你说是不是?”
莫承歌微微一笑,平和淡然间又是亲切恭敬:“师父他有跟我说过,孟爷爷这些年喜上钻研太极拳,一招一式间尽是风骨,比那些大师也是不输的。您啊,只是自谦罢了!”
孟老爷子精光一闪,暗暗认可。
“倒是这初阳……”
一众目光都默契地落到了江初阳身上。
江初阳维持着右蹬脚的动作,满头汗水,一脸无语,这莫承歌想干嘛,找麻烦呀!
“呵呵!”他发出了声轻笑,这丫头本身动作就丑,坚持了这许久已经到了“不堪入目”的地步了。
“初阳怎样?”孟老爷子继续发问。
“挺讨喜的!”
话音刚落,“噗通”一声,人一屁股坐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