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日落时分,霄嫣带着娄灵来到前院,与从宫里回来的娄子傅和略渠共用晚膳。
“大哥大嫂。”
进门来到桌前,霄嫣笑着向娄子傅和略渠行礼。
娄灵则一直安静地盯着略渠看,没有恶意,倒也不含多少善意。
见娄灵迟迟不开口,霄嫣将手搭在她的肩上,捏了捏,“灵儿,叫人。”
“爹……大娘。”
‘大娘’二字娄灵虽是轻飘带过,含糊不清,但已经足够让略渠听见。
“都是一家人,以后就不用这些虚礼了,坐下吃饭吧。”
娄子傅说着动筷先吃起来,一口饭下咽,他又道:“一个月后,殿下将举行继位大典,夫人与灵儿随我入宫应宴。”
娄灵猛然间抬头,“姑姑不去么?”
“不去,你到时候别乱跑。这些天让你大娘教你些宫廷礼仪,免得到时失礼。”
“哦……”
娄灵其实很想去万俟王宫见识一番,但一听霄嫣不去,她也失了兴趣。
桌前的霄嫣则不知味地嚼着口中的那两粒米饭……万俟淳终于决定继位了?是宫里出了什么事情?还是她敲山震虎的‘美人计’起了作用?
说来也巧,择了登基大典日子的当天深夜,万俟尧咳血抽搐不止,握着万俟淳的手平静离世。
享年五十四岁。
一个月以后,万俟淳继位,成了万俟第四代君主。
万俟淳继位,世子妃陈云胡顺理成章当上了王后;
太史陈云璃子承父爵官拜丞相;
戴方濯还是国子监一个无关痛痒的闲散之人。
娄子傅则在太傅王先师、将军何参等人的力荐下,补充了陈云璃腾出来的空位,被提拔为太史,从此奠定了他进入‘早朝论政’殿堂的基础。
这天,娄子傅带着略渠与娄灵,一同入宫赴晚宴。
略渠对宫中地形轻车熟路,娄灵却是第一次来,她对宫里的新奇事物表现的十分欢喜。
“女眷在后宫,你待会看好灵儿,别让她生事。”
“嗯,知道。”
之后娄子傅又嘱咐了略渠几句,才向大臣聚集的正殿走去。
略渠则和娄灵在宫女的带领下,来到了王后陈云胡的凤仪宫……
“太史家眷到!”
内侍在门外高声通传,殿里的人则在交耳私语:
“听说太史夫人是大王的婢女?”
“我也听说了,这婚还是大王亲口所赐,听说大王还去喝了他们的喜酒呢!”
“也算没白侍奉大王一场,普通宫女,哪有这么好的命?”
……
“见过诸位娘娘、夫人。”
在座的人中,略渠只认识陈云璃的夫人、陈云胡的嫂子——毓秀。
毓秀的两个女儿此间正乖巧地坐在她的身畔,双眼乌溜打转,一点不怕生。
“妹妹快坐。”毓秀温婉笑道。
“太史夫人没生过这么大的女儿吧?”
略渠刚入座,一个麻酥酥的声音飘来。
略渠寻着声音出处抬头,只见对面桌案一个妖媚的女子,正看好戏般地瞅着她。
打扮的那么妖艳媚骨,略渠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家的,还真是朵奇葩。
“略渠有眼不识珠,不知夫人是……”
“我乃胡将军夫人。”
这女子的话一出口,殿里的女眷皆衣袖遮面,低头轻笑起来。
胡安自正牌夫人自缢后,他这正房夫人便由府中的三名姬妾轮流执掌,胡安常年征战不在府里,府里也经常被这三个女人搞的鸡飞狗跳,鸡犬不宁。
胡安的独子胡越,在母亲过世后就搬离了胡府,父子两人关系一度紧张疏远,就连胡安在祁阳失了左臂回来,胡越也只去看过他一眼。
“原来是胡夫人,失敬……”
女子见略渠对她轻慢无礼,还欲继续挑衅时,一阵刺耳的通传声,打破了这看似融洽的平静。
“王后娘娘驾到!”
众女眷慌忙面朝门,跪拜迎接,“参见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陈云胡凤袍加身,面若桃花。
她莲步摇曳着在玉瑛的搀扶下走上大殿凤座前,英气激昂道:“大王登基,普天同庆,愿我万俟江山永固、世世荣昌。男儿保家卫国,女人理应宜室宜家,不该做的就不做,不该说的就得管住嘴,都听清楚了么?”
“谨遵王后娘娘教诲!”众女异口同声。
“都平身吧。”
“谢王后娘娘。”
陈云胡在不经意瞥到殿下桌案前的略渠时,心底一惊,略渠?没想到她竟出宫变了凤凰?
毓秀顺着陈云胡的目光望去,还以为陈云胡是在看略渠身边的娄灵,就在暗中推了大女儿陈灼华一把。
陈灼华冲毓秀微微点了点头,传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后,扭头小心翼翼从身后端出个锦盒来,冲殿上坐着的陈云胡温柔腼腆道:“姑母在上,灼华不才,为姑母作画一幅,祝姑母母仪天下,青春永驻!”
果然,陈云胡的视线从略渠身上收了回来。
“灼华有心了,玉瑛,快呈上来看看。”
“是,王后娘娘。”
陈云胡本以为是一幅她的画像,没想到却是一只振翅的浴火金凤凰,那凤凰红底亮眼,火色跳跃,涅盘而飞,栩栩如生。
作画之人画工上乘,纸与涂料也俱为佳品,最难得的是其中寓意的美好和恰如其分。
陈云胡目光含笑,满意地点了点头,“灼华画工精湛,丝毫不逊色于宫里画匠,玉瑛,传下去也让大伙瞧瞧。”
“是,娘娘。”
堂下但凡看过的人,即使不懂画,单看浮面,也都是发自内心的赞叹不绝,只有传到略渠和娄灵桌前,出了岔子……
娄灵定睛细看,下意识便要伸手去摸,这种颜色透露出来的光泽她还从来没有见过。
她在城外学习作画的时候,可是将御赐的画料里,所有的颜色都挨个玩了个遍的,画上的这种色调究竟是如何调制出来的?
难不成陈家的东西,比御用的还要好?
就在娄灵失神的间隙,她的头顶上方传来了玉瑛暴怒的声音,“好大的胆子!给娘娘的贺礼岂是你这丫头随随便便就能摸的?”
娄灵被玉瑛这突如其来的一喝,猛不防吓得身子一颤,紧接着下一秒,她就被略渠护在了身后。
“王后娘娘恕罪,这孩子头遭进宫,生疏不识礼,绝无冒犯之意。”
略渠的言语动作里,满满的都是刻意的慌乱。
“太史的女儿是么?你叫什么名字?”陈云胡不知喜怒地看着娄灵。
“回……回王后娘娘,奴婢娄灵,米女娄,彐火灵。”
躲在略渠身后的娄灵,探头探脑喏喏回陈云胡道。
“娄灵?你母亲出自宫廷,难道没教你宫中礼法么?”陈云胡厉声质问。
堂堂王后竟然如此锱铢必较,娄灵对自己刚才的冒失只能暗认倒霉。
“王后娘娘开恩,是略渠管教……”
“本宫问你了么?”
陈云胡一句话便将罪责尽往自己身上揽的略渠,堵的悄无声息。
座上其余人大多是在看热闹,谁能想到略渠一个小小的婢女摇身一变竟成了堂堂太史夫人?
这样的好命,还真让人又是郁闷,又是嫉妒。
看着被王后呛声沦为别人笑柄的略渠,娄灵暗自懊悔自己连累了她,她当下心生一计苦肉,颤动着肩膀,低头强挤眼泪,装作委屈。
“回王后娘娘,教过,只是娄灵从来没见过神灵凤凰,加上这神灵与娘娘神韵有些相似,所以才一时情不自禁伸了手,想一探究竟,还望娘娘开恩。”
娄灵的话,让陈云胡听着无比舒心,况且哭闹的孩子是最令她心烦的。
于是她摆了摆手,不耐烦道:“行了行了,都起来吧,本宫怎么会跟一个孩子一般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