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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 合演双簧

现在再来理一理李开心与少林&武当的把戏。

按照江湖上的普遍说法,这次秀水镇上的事件,是因为少林寺丢了盒子而引发的。现在我们知道,真相并非如此。我第一天踏入江湖遇到的“塞外四杰”,确实带着神奇盒子在逃亡,但那盒子并非来自少林寺,而是诸神教。偷盒子的人不是李开心,而是朱玲。

吴智带着七个剑客,一路追踪“塞外四杰”,很显然是个晃子。所以他半途中把我这个傻小子当作冤大头,下毒逼我北上秀水镇,帮他找什么铁盒子,还明说要让我送上少林寺。那些话,不仅仅是说给我听,显然还是传播给天下人听的烟幕弹。

诸神教真正寻找盒子的,是另外一拨人。这拨人在我前头不远的地方截住了“塞外四杰”,杀了其中三个,最后一个他们不敢杀。因为此人情急之下露出了真面目,原来是他们教主的女儿。那拨人虽然杀人不眨眼,但在教主女儿面前不敢放肆,不但没杀她,还跟着她进入秀水镇,鞍前马后地保护她。其时,诸神教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的教主在两年前便已离开,现在的实际掌权者是伪装成诸葛神甫的南宫玄。

就这样,经过一番虚虚实实的追逐,真正的盒子仍然流入了秀水镇。

下面是李开心的讲述。经过了我的整理。那是关于他身上那个假盒子的来拢去脉。

少林寺的盒子这一次确实没丢。普天之下,能够从少林寺将东西盗出来的人,何止是不多见,简直绝无仅有。两年前上官飞鹰干过一次,一取一还,让少林寺丢尽了颜面。此后盒子严加看管,甚至连收藏的具体位置,也只有方丈一人知道。

李开心在一年前确实见过那个盒子。因为他与少林寺的特殊关系,方丈满足了他的好奇心。至于盒子里的东西,李开心得到的信息,仍然止步于江湖传言:那里面是聚鹰帮的机密,事关权力和财富,打开它流传江湖,很可能导致聚鹰帮的覆灭。

一年前见到盒子之时,李开心提出过有关内容的疑问,但梦遗大师并未给他确定的答案,既无法否认,也无法承认。因为梦遗大师自己也从未打开过。像上官飞鹰一样,梦遗大师同样在盒子面前束手无策。即便有机会与盒子朝夕相对,也无法参透它的奥妙。饶他武功练得出神入化,但对于精巧机关,却是完全不通。

直到一年之后,也就是距今天两个多月之前,发生了聚鹰帮金库被劫的事件,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都像有人打开了盒子,窃取了机密之后所干的事。梦遗大师再一次把李开心找来。开门见山告诉他,聚鹰帮金库守卫被杀,他成了最大嫌疑人,因为凶手用的是他独一无二的剑法。

李开心对此没有当面否认。他奉行的人生准则是,从不向别人证明自己无辜。他觉得无论说什么都没有意义。如果别人认为你有罪,再多的语言辨解,都显得软弱无力。

当然了,梦遗大师找到他,并不是向他问罪,而是请求他将计就计,共同演一出双簧戏。办法就是,弄假成真。带着那个盒子假装逃亡,假装被少林&武当的人追踪。而少林寺假装再一次失窃,假装怒火中烧。然后,借此机会精锐尽出。最后双方的目的地,同样指向秀水镇。因为那里有一个关键人物——万方成。

这种请求,在外人看来相当荒谬,然而李开心却接受了。原因是,除了计划细节之外,梦遗大师对他说了很多实话。比如,少林寺保存的盒子,很可能是块实心铁,而真盒子应该流落于江湖上的某个居心叵测之人手中。借着这个双簧戏,很可能会得到真正的盒子,只要能够演得过于逼真。

最后,如果能借助万方成打开真正的盒子,很可能会揭开二十年前少林寺前任方丈的死因。梦遗大师说,他得到消息,真盒子或许就在当年的梦碎大师手上。这个原因击中了李开心的要害,仅为了这一点,他必须接受此次任务。二十年来,他一直在追寻恩师的死因,毫无收获,他绝对不愿放弃这次水落石出的机会。

于是,李开心以盗取盒子最大嫌疑人的身份,来到了秀水镇。一方面受到少林&武当的假意追击,另一方面承受来自聚鹰帮的真实寻找。而且,估计还受到了诸神教的监视。

在李开心看来,他与少林&武当的这个局,布置得相当完美。惟一的意外是,途中杀出一个傻里傻气的王大侠。而这个傻小子,恰恰就是当年诸神教教主的关门弟子,武功高强,喜欢胡说八道,心里藏不住什么秘密。关键还在于,这人意外之下对江湖这档破事介入得比较深。发展到后来,所有的事情,渐渐变得不可收拾。

李开心的讲述到此为止。故事并不长。内容跟我的猜测相去不远。

李开心讲完之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我知道他还有一些话没说出口,也许并非刻意隐瞒我,要么就是情感上难以接受,要么就是,理智上还没找到更多的证据,不便胡乱猜测。他说话一向比较严谨,不像我长久不张嘴会憋屈得难受。

他不说,只能我替他说。我的看法是,很多事情必须说破,摊开在阳光下,会更容易找到解决方案。

我对着黑暗说:“你有没有想过,一年前你在少林寺见到收藏隐秘的盒子,很可能是一个圈套的开端?”

李开心:“我不是神,没有先见之明。况且,那时想见盒子,是我自己的好奇心作祟,并非别人刻意引诱我。”

我不死心,继续说:“但这一次的计划,你肯定一开始就怀疑过,梦遗大师对你说了很多实话,却隐瞒了更多事情。只不过,你故意装傻,仍然接演这场双簧戏,是想凭一己之力解开二十年前恩师死亡之谜。”

李开心反问:“隐瞒了更多事情?比如呢?”

我说:“比如,两年前给少林寺送盒子的,并不是诸葛神甫,而是你的另一位师兄梦碎大师,现在他叫南宫玄。再比如,梦遗大师其实知道真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内容,那些内容都跟聚鹰帮无关。还比如,他不但知道洗劫聚鹰帮金库并杀害守卫的不是你,而且他还知道真凶是谁,更有可能的是,他自己也参与了此事,甚至是——主谋。”

李开心不承认也不否认,而是再次反问:“这三个‘比如’,你自己早已知道答案了吧?”

我笑道:“前面两个我已证实。最后一个,只是个猜测,没有证据。当然现在也无法求证,除非他们亲口承认。”

李开心:“上官飞鹰临死前没有给你答案?”

我说:“他只告诉我,杀守卫的凶手不是你。其它止步于猜测的事情,他一概没说,或许是他不想误导我。他有点高估了我的能力,他不应认为凭我自己能找到真相。”

李开心:“从目前来看,他并没有高估你。你的确有找到真相的能力,比如几天以前,江湖上没人能开启的金库之门,你却不可思议地打开了。另外,那些止步于猜测的话,他不说,是因为他知道,他的猜测并不比你自己的猜测更准确。”

我讪笑:“别提金库了,我没死在里面,是一种幸运。”

金库无意中建在一条地下暗河之上,确实是种幸运。否则我现在已成了一具尸体,金库的地牢就是我的坟墓。

李开心:“别把什么都归因于幸运。运气这种东西就算真的存在,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易抓住的。”

我叹气:“不扯这些玄虚的东西。说点正经的。你来到秀水镇后,是不是慢慢想通了,自己其实钻进了一个完美的圈套。”

李开心叹了口气,我仿佛看到他在黑暗中无声地苦笑了一下。他说:“好像什么都瞒不过你。你能看透别人的心事?”

我笑道:“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高明。只不过我恰好知道了真盒子里是什么内容。另外,我也记得,那天吴智在酒楼上被杀,梦遗大师现身帮我解围,然后又装模作样告诉我凶手就是你。随后不久,你自己也暗中去看过吴智的伤口,虽然你可能没有梦遗大师的眼光,但对于谁能将你的剑法模仿到什么程度,你肯定比任何人更清楚。于是,你就会想到,梦遗大师为了一个圈套在刻意撒谎。”

李开心:“杀吴智的,显然跟杀聚鹰帮金库守卫的是同一人。坦白说,没有这个答案还好,有了反而让我更迷糊。我也无法确定,自己到底钻进了一个什么样的圈套;他们设置这个圈套又有何目的。”

我叹道:“所以,你这回提前结束那场双簧戏,公开与两派掌门见面,是为了给自己的答案或者猜测找证据和证词?”

李开心笑道:“谈不上是找证据,估计也没人愿意给我什么证词。只是这场戏我没法继续演下去了。因为我逐渐发现,同一场戏,我对照着演的剧本,与他们的完全不同。台词各说各话,剧情开始混乱不堪,不但台下观众看不懂,连我自己都理不出头绪。我像是踏进一个烂混塘,越陷越深,快要无法自拔了。”

我笑问:“结果呢?头绪理清没有?双方剧本统一了吗?”

李开心:“没有。刚要开口,就被你的从天而降搅黄了。”

我笑说:“真是不好意思,我胡乱瞎闯,破坏了你们面对面校正剧本的机会。”

李开心:“没啥不好意思的,估计你也是不由自主。现在想来,即便你不出现,我从他们嘴里也问不出什么。而且气氛很快就会陷入僵局。反而是你这么一搅和,让我确信自己是他们手中的一颗棋子。”

我说:“说真的,我很佩服他们的本事,居然能把堂堂李大侠当作棋子使用。”

李开心:“谈不上什么大的本事。只不过利用了我对他们的信任而已。我一直以为,我跟两派掌门的交情是比较深的。江湖上大多数人也是这么看的。”

我说:“说到底还得怪我。若不是我瞎闯,他们不会撕破脸放弃这份交情。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被他们围着,搞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李开心估计在黑暗中又苦笑了一下:“别傻了。所谓的交情,只不过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在他们心中,根本没什么交情可言。即便有那么一点,一年以前给我看盒子的时候,也开始变味了。如果那真是这场布局的开端的话。”

我没接话。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场一问一答的对话,有些像在打哑谜。实际上我之所以嘴巴不停,是为了让自己不至于睡过去。我失血太多,一旦睡过去,再要醒过来就很难了。李开心有问必答,估计也是想让我一直保持清醒。而且,他一直回避问我有关真盒子里的秘密,可能觉得我身体状态很差,不愿过度刺激我。

双方沉默了一会。我还是忍不住再次开口。

我说:“有一件事我觉得很奇怪。”

李开心:“你恐怕是收不住嘴吧?”

我说:“叶欣在少林&武当手中,他们既然急于要我的命,为什么没用叶欣的性命来威胁我现身?天还没黑之前,只要刀架在小姑娘脖子上,在窗外一喊话,我恐怕只有出去送命的份。可是,他们为什么没这么做?静静地等待天黑,对他们没好处,反而有利于我们藏身,或者借机而逃。”

李开心深呼吸了一下,没答话。可能在想怎么措词。

我继续表达我的疑虑:“他们不可能忽然变仁慈了。心甘情愿地等待,很可能有更大的阴谋。”

李开心还是没说话。但另一个声音把我吓了一大跳。若不是重伤在身,我可能提剑向那个声音刺过去了。

说话的人居然是走了很久的归无情。

归无情:“帮主,这个问题李大侠碍于少林&武当的面子,不便启齿,但我可以告诉你。天黑之前,少林&武当的人已经用叶欣的性命威胁过一回了,只不过你当时昏迷不醒,没法出去送命。他们只好退而求其次,威胁说明天天亮之前,活要见到你的人,死要见到你的尸体。”

我顾不上深入讨论这个问题,冷冷地问:“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像个幽灵似的还在这里?耍个回马枪,要杀我个措手不及?”

归无情:“我本来是走了。但走到中途又被人逼回来了。真要想杀你个措手不及,我完全可以不出声。”

我心想这话倒也不差,他黑暗中来去如此自如,猝然出手杀我,恐怕连李开心都挡不住。当然了,事后他要在李开心手下全身而退,估计也不太可能。

我接着问道:“谁把你逼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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