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黑底镶金、两轴四轮、漂亮异常的马车停在了风车客栈门前,车檐下的银铃兀自摇曳不止,两匹黑的发亮的骏马轻轻的打着响鼻,马蹄原地轻踏,似乎是在抗议尚未跑的过瘾。衣着整洁的马车夫已从车上跃下,马鞭放好,整理了一下衣着,弯腰敲了敲漆的锃光瓦亮的车门,略微等待了一会,拉开了车门。
从马车中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年纪大约三十出头一些,一头褐色的长发披肩,却没有蓄须,胡子剃的干干净净,嘴唇周围和下巴的皮肤呈现出青色,一双深邃的蓝色眼睛,颇为英俊的长相,唯一的缺点是颧骨有些过高,这让他原本英俊的长相显得有些阴郁。身穿一件深红色丝绒长外套,黑色紧身长裤,脚下一双油光锃亮的长靴。
男子绅士的朝车夫点了点头,表示谢意。车夫赶忙鞠躬还礼,再奔跑到原本是风车客栈大门此刻却只剩个大洞的地方,踢开那些乱石,再屈身作出请进的动作。
这么一个排场惊人、派头十足的人物,没有引起店内三个佣兵的半点反应,三个佣兵不仅没有转头,甚至眼角都没有抬一下,继续喝酒聊天。男子深邃的蓝色眼睛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怒色,又迅即的换成微笑,走入店来。
“请问血羽佣兵团恨歌团长阁下是否在此落脚,烦请通传一声,就说摩奇·芙罗兰来访,谢谢。”声音浑厚而富有磁性,听着很是彬彬有礼,却掩盖不住平日里习惯于发号施令的威严,一枚金币轻轻的放在伙计的掌心里,说话的正是从马车上下来的男子。也就是此人曾在佣兵工会意味深长的看了恨歌和哲冯一眼,那一眼让恨歌如芒在背,记忆犹新。
他竟装作不认识恨歌和哲冯,似乎也忘记了此前在佣兵工会大厅的邂逅,而是让伙计代为通传,装作从未谋面。伙计惶恐的拿着金币不知如何是好,出手如此阔绰大方而又高贵的客人,在风车客栈可不多见。
“我就是恨歌,请问阁下有何贵干。”被人指名道姓,装聋作哑已经不太合适。而此人如此身份地位却敢孤身前来的胆色也确实让人很是佩服,若不是莽撞,那便是胸有成竹。恨歌站起身来看着自称摩奇·芙罗兰的男子。
“久慕您的大名,却从未得见真容,因此特地前来造访。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摩奇·芙罗兰,绝望废墟任务的委托者,这次前来很是冒昧,多有打扰了。”果然是装作素未谋面,得体而毫不炫耀的自我介绍,脸上的微笑温暖如多年未见的旧友,让人如沐春风。
“您不用自我介绍,您的大名我们如雷贯耳,古鲁丁行省最高执政长官,世袭公爵,帝国最有前途和实力的贵族……”哲冯冷冷的插话,一只手端着酒杯,一只手按住想冲上去殴打总督的疯狂。
公爵显然并没有预料到,恨歌他们已经知道自己的底细,摩奇公爵稍微愣了愣神,那标准的微笑又浮上了脸庞,大步上前,居然坐了下来。轻轻拍了拍手掌,车夫已经抱着一个小小的橡木桶走了进来。将橡木桶放在桌上,随即倒退着出去了。
总督阁下微笑着将木桶的木塞拔去,一种甘冽的酒香就飘散在客栈内,闻之几欲醉倒。哲冯的鼻子嗅了嗅,原本滴水成冰的脸色就变的如春天一般温暖,一付垂涎欲滴的样子。酒鬼本就嗜酒如命,连眼睛都放出了绿光。
“是生命之水?二次蒸馏的三十年陈酿?”哲冯闭上眼睛,嗅着那酒的香味,陶醉的不住的摇头。疯狂善喝却不精于此道,听的有些云里雾里。
“到底是喝酒的大行家,这就是俗称‘生命之水’的雪利威士忌,听闻勇猛的矮人战士爱酒识酒更会品酒,果然所言不虚。”总督让伙计换上四只琉璃的酒杯,微笑着一人倒了一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荡漾,酒香四溢,疯狂好奇的就欲举杯一试,却被哲冯拦住。
矮人摇了摇头,三个佣兵中以他年纪最大,经验最是老道。美酒虽好,毒酒却能断肠。有绝望废墟的前车之鉴,这酒怎敢轻易入口。况且这酒价比黄金,在黑市上即便出到一百金币也未必能买到这一小桶威士忌,如此重礼怕又落入他的圈套。
哲冯的意志看来战胜了美酒的诱惑。总督阁下,看了看哲冯,知道他的顾虑。却丝毫不以为意,微笑着举起酒杯,站起身来。
“这桶酒是多年前旧友所赠,我不太会喝酒,放我那里也是暴殓天物,因听闻哲冯勇士好酒,所以才带来,只是慷他人之慨而已。对于贵团此次所遭逢的危险,我深表歉意,这杯酒我自罚。”话音真诚无比,说罢,举头一饮而尽。
恨歌一直淡淡的看着,沉默了半天,终于站起来开了口:“总督阁下太过多虑了,佣兵本就是这样一个职业,时刻伴随着风险和死亡。拿了您的酬金,自然要尽力完成您所委托的任务,所以歉意是不必的。以您这样尊贵的身份,敬我们酒,实在是让我们很惶恐。我们只是您领地内几个普通的佣兵而已。”
话说的不卑不亢,哲冯捅了捅疯狂,也一同站起举杯,三人回敬了公爵阁下一杯,酒委实是好酒,人也确实是高人!
效率奇快、情报准确、思虑周密、演技高超、喜怒不形于色、身居高位却无半点骄狂的这位公爵阁下,短短的时间所展露出的口才、智计、手段、城府、胆色,还有那双如古井般深不可测的眼睛委实让恨歌感到佩服,更多的是忐忑。
此前佣兵工会那如猫戏鼠的一眼恐怕才是这位公爵阁下的本色,因为那时候自己和哲冯在他眼里只是两只老鼠,两个愚蠢的道具,两个即将送死的白痴而已。若没有那一眼,恐怕恨歌真的会被他所伪装出的那种真诚和歉意所迷惑,可是世间从来就没有猫会将老鼠视作真正的朋友!
恨歌的背上已经是一片冷汗,如果说此前是因那些流言蜚语,而因时就势设的局。那只不过是巧合,只怨血羽佣兵团运气太差,刚刚好撞上了他的枪口。
那么这次有备而来,如此礼贤下士、屈尊降贵,又隐藏着什么样的图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