喇嘛急匆匆赶回崂山的时候,天已经晌了。
营部里没有关成羽,臧大勇独自坐在八仙桌的后面在看一本封皮写着《论持久战》的书。
喇嘛撞开门,促声问:“大哥呢?”
臧大勇疑惑地看着喇嘛:“你不是回下街盯着张彪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下街出事儿啦!”喇嘛风风火火地将大车店发生的事情对臧大勇说了一遍,“尽管张彪说他会帮忙,可我还是担心……必须让大哥亲自安排人下去,尽快救出我娘和我干爹。”臧大勇将书合起来,在桌前踱了几步,按着喇嘛的肩膀让他坐下:“这事儿不能莽撞。一旦草率行事,正好中了鬼子的奸计。你想,他们在这个时候去大车店抓人是什么意思?说穿了就是想利用这件事情引诱咱们下山,然后……”“这个我知道,可是……”喇嘛坐不稳,腾地站了起来,“必须让大哥拿个主意!”
“关大哥去麦岛了,去干什么你是知道的。”臧大勇说。
“你怎么不一起去?”
“吉永太郎熟读兵法,围魏救赵之计他是懂的,”臧大勇笑道,“还有,董传德也对咱们山头虎视眈眈……”
“咳!我这脑子……”喇嘛扯身往外走,“你忙你的,我去麦岛帮忙!”
“你去没用的,”臧大勇拉住了他,“吉永太郎不去麦岛……”
“不去麦岛?那大哥去那里干啥?”
“来,坐下听我慢慢对你说……”臧大勇说,今天一大早韩仲春就来了崂山,找到关成羽,一脸沮丧地说,吉永太郎识破了他的计策,不会去麦岛了。关成羽问他发生了什么情况?韩仲春说,昨天晚上,吉永太郎找到韩仲春,和颜悦色地说,经过调查,他说的麦岛有古董那事儿是真的,他决定亲自过去看看。让韩仲春明天一早先过去打前站,看好了那件古董,不要让别人买了去,他随后就到。韩仲春故意试探他,说,麦岛那边离崂山很近,应该多加防范,最好多带几个人过去。吉永太郎说,越是那样反倒容易出问题,他就一个人去。安慰韩仲春说,不会有事儿的,他化装成中国商人,没有人会认出他来。韩仲春又试探他,万一走露风声呢?吉永太郎说,这事儿只有你我二人知道,怎么可能走露风声呢?韩仲春心中有鬼,敷衍他道,你说的也对,那我明天一早就动身。吉永太郎走了以后,韩仲春心里犯了嘀咕,总是感觉这事儿有不对的地方,麦岛大集根本就没有他说的那件古董,吉永太郎竟然说这事儿是真的,这里面的问题不言而喻……回想起吉永太郎看他那诡秘的目光,韩仲春的心抽紧了,吉永太郎已经洞悉了他的想法,因为吉永太郎是一只不折不扣的狐狸。在床上折腾了一宿,韩仲春也没有睡踏实。半夜,他听见外面有喘气的声音,悄悄起身一看,外面有几个人影在晃动,心中当场明白,自己这是被吉永太郎盯上了。韩仲春断定吉永太郎不会孤身一人去麦岛,很有可能想利用他引关成羽去麦岛,然后一举歼灭。
有心装糊涂一个人去麦岛,想想自己的孩子还控制在杨武的手里,韩仲春的心火烧火燎地痛,思来想去,韩仲春把心一横,悄悄摸出后窗,沿着通往崂山的小路消失在黎明前的青色里。见到关成羽,说完这事儿,韩仲春分析道:“吉永很狡猾,很可能猜想到你们已经提前安排人去了麦岛,他会动用所有的力量卡住各个路口的。”
关成羽说:“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你回吧。”
韩仲春哭丧着脸说:“这当口我不能回去了,回去就是一个死,干脆我装糊涂,直接去麦岛吧。成羽兄,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儿?”见关成羽微笑不语,韩仲春把脚一跺,“你们这边不要派人去麦岛了!只要你们没有动静,吉永太郎就会相信我,我的命也许能够保住……其实我这也是为你好。你想,吉永早有准备,你们要是贸然出动,肯定会吃大亏的。”
“我没说要有行动啊,”关成羽笑道,“我的目的在吉永,既然他不去麦岛了,我有行动的必要吗?放心走吧。”
“那我这算不算立功赎罪?”韩仲春的脑子一时有些乱。
“算。”关成羽让臧大勇去喊杨武过来,拍着韩仲春的肩膀说,“你帮我做过事儿了,以后应该继续帮我,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你是明白的。”“我明白,”韩仲春点头哈腰,“我也是个中国人,我知道以后应该怎么办。说实话,刚开始的时候,我看见小鬼子到处杀人,也有拿起枪跟他们干的打算,后来……唉,我没脸说了,阴差阳错啊……放心吧成羽兄,只要你放了我儿子,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仲春兄是个明白人,”关成羽正色道,“你是知道的,小鬼子就像秋后的蚂蚱,没有几天蹦达头了,现在是全民皆兵,有良心有血性的中国人都在觉醒,我们共产党人领导下的抗战队伍也在日益壮大,曾经帮鬼子做过事儿的人想留后路的话,必须尽快幡然悔悟,重新站到人民的这一边。”“我这不是已经悔悟了嘛,”韩仲春苦笑一声,“你们的政策我是了解的,我不会一条道走到黑。”
说着话,杨武打着哈欠进来了:“这就去麦岛?”
关成羽抬手指了指韩仲春:“你先带韩队长一起回青岛,把儿子还给他。”
杨武看都不看韩仲春:“完事儿以后我直接赶过去?我的人已经埋伏在山东头那边了,路已经给鬼子卡死了,李老三的人也卡住了大留岛那边,你要去的话,直接带人去大崂那边……”“啊,哈哈,今天天气真不错,”关成羽冲杨武使劲地眨眼,“呵呵,下了三天雪,今天终于出太阳了。武子,别罗嗦呀,没看见韩队长想儿子都要想疯了吗?赶紧走吧。”杨武嘬一下牙花子,懒洋洋地把手背到后面,冲可怜巴巴望着他的韩仲春一偏头:“跟我走吧。”
听到这里,喇嘛张大了眼睛:“武哥一个人带着韩尖嘴儿下山了?”
臧大勇点了点头:“嗯。别担心,我看见武哥的表情了,他胸有成竹。”
“胸有什么成竹呀!”喇嘛急得要哭,“一旦放他回去,这小子被吉永太郎一顿毒打,咱们的计划全泡汤了。”
“没事儿的,从时间上算来应该没有问题,”臧大勇说,“你想,武哥他们先去台东镇,等韩仲春见到了儿子,麦岛这边的事情已经结束了,就算是吉永太郎逮住了韩仲春,也晚了……甚至吉永本人也见阎王去了,他已经没有机会逮韩仲春了。”
“你说的也对,可是我管不了这些……”喇嘛还是要走,“我下山看看,没准儿能碰上武哥,我们一起去跟小鬼子干上一仗。”
“你怎么会碰上武哥?”臧大勇笑道,“估计这工夫他应该是在台东镇了,你们走的不是一条路。”
“你别管了,反正我必须去杀几个小鬼子!”喇嘛横身撞了出去。
臧大勇估计错了,此刻杨武并没有离开崂山地界,他跟魏震源肩并肩地走在去往华楼山方向的山路上。
半小时前,杨武和魏震源一起处决了韩仲春。
辞别关成羽,杨武和韩仲春走出营部,沿着下山的那条小道往下走。走到荆条涧山峡下面的时候,杨武停住了脚步:“韩队长,有几句话我想跟你唠叨唠叨。”
因为跟关成羽谈得愉快,韩仲春春风得意,微笑着点头:“兄弟很愿意跟你交交心,请讲。”杨武望着青郁郁的大山,慢条斯理地说:“你多恶多端。古话说,天作孽犹可谅,人作孽不可活,你应该遭天谴呢……可是天上又不打雷,这笔帐实在是不能等待老天来跟你算。所以,我想在这里跟你掰扯掰扯……”韩仲春心知不好,想跑已经来不及了——腰带被杨武死死地抓在手里。
停了一会儿,杨武继续说:“听我说啊……以前你混红枪会的时候,因为跟一个人闹别扭,你杀了人家全家。后来你去了一贯道,在那里装神弄鬼,残害了不少百姓。再后来你参加了合胜堂,又开始做一些欺男霸女的勾当,鬼子来了以后,你摇身一变当了汉奸,因为堂主王魁声骂你不是中国人,你血洗了合胜堂……这些我就不说了。去年春天你带着维持会的人在大马路那边抓了几个卖药给游击队的人,当街枪杀了他们,没几天你接着跟山田一起在营子村圈住全村人,当众杀害了几个往外跑的乡亲,里面甚至还有一个孕妇和三个老人。还是去年,夏天,你带着山田去湖岛扫荡,杀了几乎一个村子的人,山田兽性大发要找女人,你让你的兄弟去尼姑庙拖来几个尼姑……”杨武顿一下,说不下去了,猛地拽下肩上的***,枪口顶上了韩仲春的眉心,“所以,你必须死。”
“你听我说,”韩仲春试着抽了抽身子,感觉没有逃跑的指望,他知道杨武最瞧不起的就是软蛋,索性装开了好汉,“既然你把话说到这里了,那我也不好跟你辩解了,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好了。但是临终前我想提醒你一句,关成羽有重要事情需要我帮他去做,你就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杀了我,他会不高兴的……”“闭嘴!”杨武一脚将他踢倒,踩住他的胸膛,猛地将枪筒戳进了他的嘴巴,“关成羽对你有什么想法我不知道,老子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你恶贯满盈,早已到了需要了结的时候了……不送!”一搂扳机才知道保险没有打开。
就在杨武稍微把枪往后一撤的刹那,韩仲春拧身一个绞剪将杨武绊个趔趄,连滚带爬地蹿上一块巨石,双手一张,腾身跳下一处斜坡,手足并用,没命地往荆条涧上面跑。
杨武半躺着朝韩仲春消失的方向打了一个点射,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箭一般地追了过去。
山坡下面突然想起韩仲春的一声惨叫:“魏大侠,饶命啊——”
刚跳上巨石的杨武循着叫声一看,韩仲春的一条腿双截棍似的连着一点筋肉,死狗一样被魏震源倒拖着往这边走来,沿路拖出一溜血迹。
杨武舒一口气,将***重新背到肩上,冲魏震源施了一礼:“这位大哥来得真是时候,我这里先谢谢啦。”
“我应该感谢你才对,”魏震源将还在喊饶命的韩仲春往一块被雪化成泥浆的地上一丢,“我一直都在找这个畜生,今天终于让我撞上了这个机会……”瞥一眼杨武那只空荡荡的袖管,一怔,“兄弟,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就是下街七虎里的老五杨武吧?”看着一身江湖气息的魏震源,再看看他那一身青保大队打扮,杨武恍然大悟:“哈,你应该就是我多次听说过的魏震源魏大哥吧?”魏震源用脚踩着韩仲春的脖子,爽朗地笑:“正是在下!哈哈哈,刚才我还没说完呢……我听我们那边的一个兄弟说,今天一大早这个孽畜就来了你们山头,我估计他是来找关老大的,因为我跟关老大闹过一点儿误会,就没好意思直接上山,一直等在这里呢。刚才我看见你在教训这个孽畜,正寻思着怎么才能把他从你的手里抢过来,我亲手解决他呢……哈哈,这不,他自己往我的枪口上撞过来了!怎么处置他?我的意思是,按江湖规矩来,见面分一半。”
“还有这个规矩?”杨武用手在石头上扑拉几把雪,腾出一块空地,一屁股坐了上去,“不着急,过来聊会儿再说。”
“那就聊会儿?”魏震源松开踩着韩仲春脖子的脚,摇晃着走过来,“那就聊会儿。”
“大哥在东北的时候差点儿吓死我那两个兄弟呢……不过后来好了,传灯说,大哥很照顾他们。”
“谈不上照顾,”魏震源有些脸红,“这事儿你都知道?哈……他们偷了我的腰带呢。”
“大哥你还是没整明白,”杨武笑道,“那事儿不是他们干的,是周五常。”
“我知道,周五常是主谋,喇嘛偷了腰带……这事儿过去了,我不是小肚鸡肠的人。”魏震源摸出烟点了两根,递给杨武一根。
“喇嘛那不是怕你的腰带被周五常拿走嘛。哦……娘的,喇嘛也是个混帐玩意儿,他就不该把腰带输了。”
“输就输了吧,”魏震源苦笑着摊了摊手,“你看我现在?赤条条的一个人,要钱有啥用?还是痛快点儿重新来过吧。”
“赤条条一个人?大哥不是有……大嫂呢?”
“被鬼子抓走了……”魏震源的脸色阴郁下来,“就在昨天夜里。鬼子开始抓抗战家属了,这一切都是周五常捣的鬼。”
杨武还不知道下街发生的事情,一听这话,不由得锁紧了眉头:“鬼子已经开始……不好,我应该尽快把我侄子找个地方藏起来呢。大哥,我不能跟你罗嗦了,赶紧处决了韩尖嘴儿,我马上去一趟下街!来吧,韩……”杨武一下子愣住了,石头下面已经没了韩仲春,与此同时,魏震源也发现了这个情况,腾地跳起来四处乱看。不远处的山坡上,拖着一条残腿的韩仲春正死命地攀住一棵小树,蛇一样地往上爬。杨武跳下石头,撒腿往那边追去。
韩仲春终于攀上了那处山坡,一手拎着已经断成两截的腿,单腿跳着蹦上了另一块蛤蟆样的石头。
魏震源微笑着举起枪,稳稳地瞄准了韩仲春:“武子兄弟,你回来,他跑不了!”
杨武回头一看,这才想起自己的手里也拿着枪,单腿跪地,将***顶住肩膀,瞄准蹦跳着往另一块石头那边跑的韩仲春。
韩仲春在最高的那块石头上站住了,抻着脑袋往下看了一眼,惊鼠一般回头望着杨武和魏震源,脸上呈现出绝望的神情。
“韩队长,不敢往下跳是吧?”魏震源用枪筒往后招呼韩仲春,“没那个胆量跳,你就回来吧,我让你多活几分钟。”
“魏……魏大侠,你不能如此狠心啊!”韩仲春撕心裂肺地喊,“那次我带人去抓你,并非我愿,都是小鬼子给闹的!”
“不要跟我说这些没用的,”魏震源继续招呼他,“回来吧,回来好好跟我谈。”
“谈,谈……少来这套!”韩仲春站不住了,身子被风刮着似的摇晃,“你会跟我好好谈?横竖是一个死……武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对!”杨武冲天开了一枪,“老魏说得也对,你没有胆量跳就回来,回来也许可以多活几分钟!”
“操你们那些妈妈的!以为老子傻?老子就是死也不能死在你们这些土匪红胡子手里!看我的——”满以为韩仲春会高喊一声“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然后纵身一跃,可是杨武和魏震源都失望了。韩仲春晃一下身子,歪歪斜斜地朝这边跪了下来:“二位好汉,你们就饶兄弟一命吧……”“这条癞皮狗,”杨武皱着眉头吐了一口唾沫,回头冲魏震源一笑,“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兄弟请。”魏震源垂下了拿枪的手臂。
“那我就不客气了。”话音刚落,杨武手里的枪就响了。就在韩仲春的身子刚抖了一下,似倒非倒的刹那,魏震源的枪也响了,韩仲春的胸口和前额同时爆出一溜鲜血,被人当胸抡了一棍子似的往后倒去,那块石头一下子空了——韩仲春的褂子被山涧下上升的气流鼓起,大鸟一般徐徐落到了谷底,一声幽软的落地声在杨武和魏震源收起枪的同时传了上来。
杨武怅然若失地冲魏震源笑了笑:“他死了。”
魏震源将嘴里的烟头啐到地上,一哼:“罪有应得。”
两个人站到一起,一时无话。
闷了好长时间,杨武开口道:“分手吧大哥,我要去下街接我的侄子。”
“你不去麦岛了?”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麦岛?”杨武吃了一惊。
“我是干什么的?”魏震源扯了扯衣襟,“青保大队特务队,哈哈。我不但知道你要去麦岛,我还知道你提前已经安排人埋伏在进出麦岛的那条路上了,我还知道关成羽也赶过去了……哈,实话跟你说吧,我们的人也过去了,这次吉永小鬼子有大麻烦啦!”
杨武讪讪地摇了摇头:“那我就更没有去麦岛的价值了……得,我还是去下街吧。”
魏震源皱着眉头想了想,开口说:“要不咱们一起去?我知道周五常在那里,他是我的仇人。”
“对,他也是我的仇人,”杨武拔脚就走,“一起去!”突然顿住了,“你是怎么知道周五常在下街的?”
“我抓了一个舌头……”
“刘禄?”杨武瞪大了眼睛。
“对,刘禄,”魏震源说,“我听说仰口被董传德‘砸窑’了,当时我估计周五常很有可能藏在哪个山洞里……昨天半夜,我正准备去仰口那边看看,没想到半路上遇见了往你们这边跑的刘禄。我手下的一个兄弟认识他,说他就是一直跟着周五常混事儿的那个刘二彪子,我当场就把他带去了华楼山。还没等用刑,这小子就‘尿’了,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了我……”
“他确定周五常现在还在下街?”
“他说他亲眼看见周五常和一个叫小炉匠的家伙去了徐传灯的家……”
“坏了!赶紧走!”杨武的心揪得就像被一只大手攥着,脚步也踉跄起来。
“咱们也别把事情想得那么好,兴许咱们赶到下街的时候,周五常已经离开了……”
“不是想得好,是想得坏啊大哥,”杨武的声音带了哭腔,“我害怕这个混蛋去大车店‘闹妖’,我侄子……”
“那就赶紧走,”魏震源边跟着杨武跑边脱自己的衣服,“先去华楼山,我需要换一身衣裳。”
“来不及了,”杨武自顾自地往前赶,“要不我先走,你随后再去,不管发生什么情况,我都会在下街等你。”
“也好!”魏震源转身往华楼山的方向跑,“我回去带上刘禄,控制了他才能顺利地找到周五常。”
“对!”杨武将自己的枪丢给魏震源,“帮我拿着家伙,回来以后我去取。”
“别走沙子口,那边危险,划船去小湾码头,从码头进下街!”魏震源接住枪,把手做成喇叭状冲杨武的背影喊,“记住,无论在下街遇到什么情况,千万等我去了再说,现在不比以前,小鬼子也开始跟咱们斗智了……”
魏震源的话杨武已经听不见了,耳边风声猎猎,眨眼之间已经到了下竹林一带,隆隆的海浪声战鼓一般轰鸣。
就在杨武摇着一条小船往小湾码头驶去的同时,喇嘛已经走上了通往麦岛的那条满是泥浆的小路。
太阳出来一阵又被云彩遮盖了,天空半死不活,就像一张垂死的脸。
喇嘛走出了一身汗,脱掉棉袄在手上拎着,风也似地朝着麦岛的方向赶,脑子里一忽是硝烟纷飞的战场,一忽是娘那张忽隐忽现的脸,一忽是年幼时青草离离的茶楼天井,一忽是长白山茫茫的雪原……迎面扑来的风吹干了喇嘛身上的汗,扑在他干巴巴的脸上,就像无数小刀来回地割。
有淡淡的雾气从原野里漂出来,海风的味道渐浓,喇嘛知道自己离麦岛越来越近了,不禁放慢了脚步,关大哥他们埋伏在哪里呢?喇嘛跳上一个高处,打眼往四周看。四周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我真是太笨了,来之前我应该先问一问臧大勇关大哥他们埋伏在什么地方的,这样让我去哪里找他们?我总不能一个人跑到麦岛大集上去打听吧?娘的,还笑话人家刘二彪子呢,你也不怎么聪明……就在喇嘛跺着脚后悔的时候,对面的山谷里冒出了一个人头,喇嘛眼尖,一下子认出来了,那个人是传灯!心头一阵狂喜,跨过小路,撒腿往山谷那边跑去。
传灯跳出来,扬着一条胳膊冲这边摇。
喇嘛脚下卯足力气,旋风一般冲了过去:“七哥……不,六弟,咱哥们儿今天就要扬眉吐气啦!”
传灯闪身躲过喇嘛捅过来的拳头,冲后面一瞪眼:“大哥让你过去。”
感觉这话有些蹊跷,喇嘛刹住脚步,纳闷地摩挲头皮:“啥意思?大哥不会是又要安排我别的事情吧?”
传灯架着喇嘛往一条山沟里面走:“你猜对了,大哥让你去俾斯麦兵营,今天你捞不着过瘾了。”
喇嘛刚刚鼓起来的胸脯撒气似的瘪了下去:“和着我就是一个跑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