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凌晨,东方鱼肚白,月亮还未彻底落下。无风无尘,昆虫的叫声送走他们进城的脚步。
来到太原城,太阳懒洋洋地露出红脸。街上的游客还未登场,各店铺开始了一天的准备工作。运货马车穿梭在街道上,车轮声夹着吆喝声不绝于耳。一副欣欣向荣,生机勃勃的画面。
沁州城和太原城不可相提并论。如果说沁州城是湖,那么太原城就是辽阔的大海。
王德元像一只游到大海里的小鱼儿,显的渺小又微不足道。
王德元虽全旺来到宝芝林药店。掌柜已经到位。两伙计一个扫地一个抹桌子上的尘土。
全旺陪着笑脸说:“这是本店的宋掌柜。”
“宋掌柜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王德元和王康胜朝四十多岁、体态肥胖的宋掌柜鞠了个躬,没好事也装了个笑脸。
宋掌柜抬起头,用慵懒无力的眼光朝他们看来。好像当掌柜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
全旺继续说:“宋掌柜,这是我家两表哥,想在咱们店当伙计。人挺实诚,干活儿也利落,您看行吗?”
宋掌柜用右手的两根指头把压在鼻子上的眼镜向上扶了扶,放下手臂,眼镜儿的位置没有因为他的手扶而上升。继续呆在原来的位置,可能是想稍微缓解了一下鼻子的压力。又看向全旺。说:“全旺,店里的情况你也不是不明白。有些伙计已经走了,人你也已经带来啦,想留你就留着,能不能发的上工钱我可不敢保证。”
宋老板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全旺也不想拿主意担责任,朝他们看着。
“我们愿意干!”王德元其实已经早就拿定了主意。
“那你带他们进去吧!”宋掌柜挥挥手向全旺示意,一种你们来也是白来的表情。
全旺带他们进到店里面。一股草药味扑鼻而来,整个人好像泡在药罐子里。全旺给他俩找了一些整理药材的活。示范性的教了他们怎么做。
宝芝林是家药材批发商,也没有大夫,专门给药店供药材。店面里面宽敞,是仓库性质的,里面大包小包压了好多药材,品类繁多。
每种药材都陈列在靠墙的大货架上。打包的材料也各不相同。有的用麻袋,有的有粗布,有的用纸包着。尽管陈列的很整齐,王德元看来是乱麻麻一片,头昏眼花,无从下手。
一直到正午,店里只有几个伙计跑来跑去,顾客都没进来光顾。店外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叫卖声此起彼伏,一个想压住另一个。绅士少爷们大腹翩翩优哉游哉。小商贩忙得不亦乐乎。店外与店内纯属两个世界。掌柜不急不躁,伙计四平八稳。
“宋掌柜,取一下这几样药。”终于见到了第一位顾客。王德元很兴奋的看着。
宋掌柜很快由趴在桌上的曲线变为直线,复制了他刚才的笑脸欢迎顾客。没有因为打搅他的美梦而不快。嗓门提高八度喊:“照单下药!”
伙计早就等在一旁,屁颠儿屁颠儿的把单子接过来。那一嗓子真是一种浪费。
可掌柜自己精神了许多。
全旺搬一把椅子拿袖子擦了擦伺候客人坐下。顾客一屁股实实地理直气壮地坐到椅子上。说:“我说宋掌柜,你们宝芝林的药可要比德济堂他们几家贵一些,只是我要的量少跑那么远又麻烦才来你店取。像你们这些小店,这几年快被德济堂他们几个大商家吃掉了。你们也得想个办法啊!”
宋掌柜摇摇头,叹息道:“生意不好做啦。”
很快,药已经被伙计过称打包好了。伙计虔诚的交到顾客手中。
顾客拿药后扬长而去,掌柜还在嘴里念道:“下次再来,下次再来!”
满满一天,宋掌柜只喊了三嗓子,太阳就落山了。店铺还是早上收拾的那样。掌柜轻轻松松回家吃饭睡觉。伙计回到集体宿舍打牌闲聊,好不自在。
一个伙计或者两个伙计干起来游刃有余,五个伙计太浪费了。东家不愿接受破产的事实。伙计撤了店也就没了,伙计养着,管吃住不发工钱,搭几顿饭留着希望。东家够聪明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材烧吗。
全旺当初进城找活儿干,东家起步的时候收留的他,碍于面子他只能等到店铺最后一口气结束。哪怕只剩半口气他也不能忘恩负义。他希望快点儿倒闭,心里很是不忍。他希望能起死回生,可一一天天的时间把希望变成失望再变成绝望。
其他两个伙计已经习惯了这种无忧无虑得生活。躺在床上聊的津津有味。德元把全旺叫到旁边,了解了店里的具体情况。
东家姓谢,名记光,五十有余。六年前开了这家宝芝灵。前三年生意风风火火,连续开了三家分店。第四年这一行的大小商家激烈竞争,大商家尽量压低价格,好多小商家已经被淘汰。只剩他们家还在苟延残喘。这一行的肉羹被济世堂等几家刮分的得所剩无几,济世堂占去到了市场一半的份额。
王德元疑惑地问:“为什么价格战中宝芝林不能取胜?”
“济世堂他们资金丰厚能压货,一次在地方进货多,价格和运费优势大。”全旺说:“东家和掌柜也束手无粗,去年还能维持,今年客户越来越少,工钱都没得发。”
全旺想,一大堆事实摆在德元面前,他现在后悔也怪不到我头上。识时务者为俊杰,去留你自己决定。这里找不到你说的机会。
阿满和阿豆两个伙计,听见全旺给新伙计介绍店里的情况,也过去凑热闹,打算向新伙计传授一下自己的宝贵经验。
康胜看着思索中的王德元问:“德元,想到办法了吗?”
三个老伙计一起看向康胜,又把目光移到德元身上。他说的办法指的是解决宝芝林危机的办法吗?不会吧!他不问我们倒问一个新伙计。肯定脑子进水了。
德元说:“办法不是没有!”
难道他真有办法?我们能领到工钱?
“不过,”王德元说:“我还没想出来。”
“嘘……”三个老伙计憋足的气一下放的光光的,这不是吊我们胃口嘛。
阿豆说:“东家也是黔驴技穷,你一个伙计能有什么办法。”
“是啊!何况还是个新来的”
阿满突出了自己的优越地位,说:“我们这行已经干了五六年,也没有办法。老兄!”
“咱是当伙计的,就别操东家的心了。”
“你能想到办法当掌柜都可惜了,还能当伙计吗?”
他俩说的正和全旺的心意,只是自己不便说罢了。
“那也说不准,你们不要太绝望。”康胜认为德元说有就有,他对德元是有信心的。
“那我们就等着这一天嘞!”阿满压根儿就不信,最肯定的是这新来的想用吹牛的办法在伙计中站一席之地。用嘲讽的口气鄙视他。
德元对他们的冷嘲热讽置若罔闻,朝全旺说:“这里有没有药材价格单?”
“有,我去帮你拿。”说着拿过一个本子给德元。姐姐认识的这人说话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自己是谁,以后还得留点儿神。
德元拿过价格单一项一项往下看。他主要不知道药材名,有些药材名的字他也没见过。就去问全旺。
阿豆听见说:“吆,老兄你还认识字呢?”
他想讽刺王德元,连药名都不知道还想拯救宝芝林。
三个老伙计想,以前没接触过药材,上百种药材名要记住也得两三月,更别说价格了。他这干了多年的老伙计不看价格单也常常弄错。
他们干活时常常因为意见不同底下闹矛盾,今天想法难得的统一。
王德元不以为然,只是认真的看药名,努力把他记下来。
第二天,老伙计重复昨天的过程,王德元领着王康胜,拿药名和店里的药品一一对号,尽量记住每种药品的性状。店里的顾客很少,他抓住学习的好机会,每天除了吃饭睡觉,脑袋一刻也不敢停留。他得争分夺秒熟悉业务,他怕东家那一天真决定关门。
十天时间悄悄过去,这天早上,他拿来纸和笔,先把纸裁成货架框边宽的小块儿。伙计和掌柜被他得举动弄糊涂了,诧异的看着。只见他从药架的左边开始。看一种药材,在纸上写上相应的名称,然后贴在药材下面的木框上。
这才明白他在给药材贴标贴呢,这只对他俩新来的有用。他们不认识药材,这样就不会弄错了。这倒是笨人的一个好办法。
店里没有生意,掌柜和伙计只能看着他消磨时间。王德元写了好一阵子,他们才发现他不问别人,也不看价格单上的药名,只看一下药材就能很干脆的写上药名。他们可吃惊不小,一个新伙计要做到这种程度至少要一年的时间,这怎么可能。阿满不可思议的抽查了好多,都准确无误。对德元的记忆力佩服的五体投地!可又有什么用呢?工钱还是发不上。
这要搁以前客户多,都是提高效率的好办法。可现在店都快没了,还有必要浪费感情吗?
一直到中午,所有的标签都端端正正的,贴在相应的位置。
德元又叫来全旺,说:“我说价格你帮我对对,看有没有错误。”说着把价格单递给全旺。从左上角开始,一项一项报价。
所有人想,十天时间记住药名已经很难得了,想记住价格,不混淆才怪。十几项过去了,分毫不差,老伙计盼着下一项出错,等德元答出来,他们收获的只是失望。眼看一半过去了,王德元还没有出错。太不可思议了。难道这家伙有什么特异功能吗?我不信!
“等等!”阿满觉得这不可能,说:“我来问!”他专门抽了几个以前问过的,难不住王德元。他想用这个方式打乱王德元的思路。又转到没问过的一边,随机挑药材问?王德元还是对答如流。
众人被惊的目瞪口呆。
宋掌柜自开店以来,天天和价格打交道,记住的也就那三四十种常用药才,对王德元再没有怀疑只有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