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陵越殷都,寒意渐甚。
本该顺应自然规律萎谢凋零的植被花草在殷都容府却是枝繁叶茂,一派春意盎然。
“哥哥,你可有李将军的消息”,容倾城每每一大早都会跑到容天一的书房,询问李悠然的消息。
容天一一身蓝色夹袄袍,端坐在书案旁,认真的看着书,闻言薄唇紧抿,并不作答。
容倾城立于书桌前弯下腰,藕臂支着书案托着粉颊,一脸憋屈的看了看自家哥哥冷淡的表情,又看了看容天一看的书。
“哥,你这一页都看半盏茶时间了”,容倾城嘟着嘴巴出声提醒道。
容天一神情不变,伸出白玉般修长的手指,准备将书翻页,哪知容倾城一把将书抢了过去。
“哥哥,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容倾城把书抱在怀里,蹙着眉头质问。
容天一还是不搭理她,起身又去书架上挑了另外一本书,回到书桌前准备继续看书。
容倾城鼓着小脸,又一把将书抢了过来:“你不说,我就不准你看书。”
容天一不气不恼,起身绕过容倾城准备走出书房,哪知刚拉开书房的门,正好撞见一身艳丽装束的余秀儿。
余秀儿欣喜的唤道:“少爷,我为你做了一碗参汤,你要不要尝尝。”
容天一眉头微皱,拉开书房门的两只手紧了紧,有种想再合上的冲动。
“哥哥!你不准走,你还没告诉我李……”
容倾城走近容天一,发现门外站着一尊门神,心情更不好了,语气也颇有不善的说道:“哟,这不是余秀儿么,多日不见,还真是认不出了。”
余秀儿如今是容天一的妾室,但身份却远不及容府大小姐容倾城,只能尴尬笑道:“大小姐有礼了。”
容倾城本就不喜余秀儿,自从上次落水,李悠然将余秀儿救起,她就更加讨厌余秀儿了,如今她却突然成了她哥的妾室,不满之情更甚以往,根本不屑于多看她一眼。
“哥,太子他肯定有李将军的消息啊”,容倾城很是执着于打探李悠然的消息。
原本面带笑意的余秀儿,突闻“太子”二字,瞬间有些花容失色,脚下如立针毡,悄悄抬眼看了一眼容天一,正好撞见容天一探究的眼神,脚下一软险些歪倒在地。
幸而容天一伸手一把将她扶住,但是她手上端着的汤盅却洒了一地。
“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容天一虽是关心的话语,但语气里藏不住的冷意,惊得余秀儿赶忙站直了身子,“秀儿谢过少爷”。
“哼,还是那么爱装可怜,爱演戏”,容倾城倚在门框旁,一脸嫌弃的看着余秀儿,故作姿态。
余秀儿闻言,委屈的泪水,瞬间湿润了眼眶,不能继续呆在这儿让他兄妹二人羞辱了去。
“秀儿先告退了”,说完不待容天一出声,余秀儿便掩着面快步离去了。
余秀儿刚走,余林就急匆匆的跑了过来,疑惑的看着自家闺女快步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容倾城不悦的神情和洒落一地的汤盅,心下一阵怨恨,许是这大小姐又欺负他家宝贝闺女了。
“余管事,你来有何事?”容天一跨出两条长腿,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
余林收回心思,恭敬的回道:“少爷,太子在前厅,有急事找您。”
“哦?我知道了,你把地上的汤盅收拾一下”,容天一说完快步朝前厅走去。
容倾城见容天一离开,又听闻太子造访,心下打定主意,提起裙摆也小跑着跟了上去。
余林见容家兄妹二人走远,才蹲下身捡拾汤盅,嘴里咒骂道:“哼,等我家秀儿坐上当家主母的位置,看谁还敢给气我们受。”
容府前厅,装修大气奢华,陈设精致讲究。
厅内一袭明黄衣袍的年轻男子端坐在大堂上方的红木椅上,正闲适的品着一盏上好的龙井,凌厉的眉眼在茶水热气的氤氲下,显得柔和朦胧。
脚步声渐近,不用抬头他都能听出是谁。
“不知太子此番前来所为何事?”以往都是容天一主动去寻太子,而这次太子只身前来,想必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相求。
太子凌瑞阳放下茶盏,语气平和的说道:“蜀暮那边来消息了。”
立于大厅内垂首静待太子发话的容天一闻言,背脊僵了僵,很快就恢复了常态。
凌瑞阳扫了容天一一眼,继续说道:“蜀暮戍边大营粮草被烧,军营里粮草短缺,而且本宫还听闻,北夷趁机攻城,蜀暮那边战事紧张,不知李将军现在如何啊?”,语气里多了几分试探。
“什么?!”容倾城随后赶到,刚好听到太子所说的话,一脸惊恐的问道。
容天一的面色也好不到哪儿去,李悠然现在肯定身处险境。
一想到他,容天一的呼吸都会乱上几分。
“倾城不得无礼”,容天一尽量平复自己的心情,出声提醒失了礼节的容倾城。
容倾城这才回过神来,力不从心的朝太子行了一个礼。
“呵呵,不碍事,容小姐免礼吧”,太子笑着说道,眼里却是一副了然于心的神色,看来不仅容天一对李悠然上心,就连容家大小姐也很是担心李悠然,那他今日胜算又大了几分。
“不知太子前来是否与您所言之事有关?”容天一疑惑的问道。
“嗯,正是。”
太子见容家兄妹二人都是一副焦急的神态,虽然容天一极力在掩饰,但是他还是看得出来,容天一握拳的指节泛白。
“本宫这次来是有事相求,不知天一你是否愿意帮忙?”
容天一闻言,已是了然,他容府一直都是太子隐形的国库,如今蜀暮大战当前,粮草急缺,而他们家又是陵越首富,太子为了博得圣宠,自然是拿他们家开刀。
对于皇家的要求,他从来不会拒绝,这次也不会。
“能为太子分忧,是天一的福分。”
太子很是欣慰的点了点头:“哈哈哈,能得天一相助何尝不是本宫的福分呢,想来天一已经知道如何去做了,那本宫就先行回宫了。”
容倾城皱巴着小脸,一头雾水的看着准备起身走人的太子,突然意识到她还没有打听李将军的情况呢,赶忙上前问道:“太子殿下,民女有一事相问。”
凌瑞阳看着容倾城迟疑的模样,哈哈笑道:“想问李将军的情况对吧?”
容倾城闻言双眼明亮了几分,忙不迭的点了点头。
“其实本宫也不太清楚,不过你可以去问一下那个通讯兵,时候不早了,本宫先走了。”
凌瑞阳故意卖关子,容倾城明媚的小脸瞬间又黯然失色了,她怎么知道通讯兵在哪,她上哪去问啊。
容天一送走了凌瑞阳后,命小厮备马,快步出了容府,策马朝兵部议事厅奔去。
很快他便找到了兵部尚书赵子龙,让其帮忙找到通讯兵,赵子龙问清缘由后,也是很积极的帮忙。
最后他们在飘香楼的大厅内,找到了左拥右抱正在喝花酒的通讯兵陈松。
容天一让老鸨将陈松引到二楼厢房,沉醉于温柔乡的陈松一时不察,屁颠屁颠的跑到厢房内。
“美人儿?美人儿?”陈松听老鸨说,有位美丽的小姐在二楼厢房等他,他心里快活极了,在房间内四处寻找美人的影子。
直到发现屏风后面坐着一位蓝衣妙人的背影,陈松很是猥琐的搓了搓手,准备朝屏风后面走去。
“美人儿,我来啦,嗝……呵呵呵”,陈松喝了不少酒,摇摇晃晃的往里走,哪知头顶突然飘下几张纸,刚好有一张贴在他的脸上,他不耐烦的抓下来瞅了一眼,准备扔掉,哪知那纸上画着熟悉的图像,陈松揉了揉眼睛,仔细的看了一遍。
“银票?一千两?”陈松赶忙将地上的银票都捡了起来,兴奋的哈哈大笑道:“爷有钱啦,爷有钱啦,哈哈哈!”
“哼,那是我的钱”,突然从屏风后传来一声醇厚戏谑的声音。
陈松闻言,将捡拾起来的银票都紧紧的抱在怀里,嘟哝道:“胡说,这都是我的钱,我的!”
“嗯,只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这些钱都给你,就连你身旁桌子上的那一箱金银珠宝都是你的”,屏风后的人缓缓的说道。
陈松回头寻找那人口中所说的一箱金银珠宝,果真在不远处的桌子上摆放着一箱泛着珠光宝气的财宝,陈松咽了咽口水,连连点头:“好好好,你尽管问,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那好,你是从蜀暮那边过来的通讯兵?”
陈松闻言心下一惊,酒醒了一半,迟疑的回道:“你怎么知道的?”
屏风后的人似乎不太满意他的答案,语气不善的说道:“钱不想要了?”
“想想想”,陈松连连点头,“我是从蜀暮回来的通讯兵。”
“我知道皇上已经让人准备粮草即日就会派往蜀暮,你放心我不是坏人,我只想知道骁勇将军李悠然如今可好?”
屏风后的人影微微侧首,轮角分明的侧脸在烛光的映照下透射在屏风上,竟有几分佳人入梦的感觉。
陈松闻言,眉头紧皱,这人既然都知道密报内容,又不问其他,只是打听李将军的下落……可是如果他猜想没错的话,李将军和淳副将应该已经被斩首了,这要让他如何回答嘛?
屏风后的人见陈松迟迟不答话,也没了耐性:“银子不想要了吗?”
“想想想”,陈松长这么大可从没见过这么多钱,也不再犹豫,直接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给屏风后的那人。
“李将军和淳副将因为私放女俘被大将军关押了起来,在粮草被烧那日,大将军下旨次日午时对他们二人依法行刑。”
“什么?”屏风后的蓝色身影闻言心神不稳,顿觉头晕目眩,身子也跟着晃了晃,心中一个可怕的念头升起,颤抖着问道:“依法行刑是何意?”
陈松已经明显感觉到屏风后那人情绪的巨大波动,就连房梁都跟着抖了抖,心惊胆战的回道:“按军纪,应斩首示众。”
屏风后那人,闻言良久未语,陈松似乎感觉那人要反悔了,赶紧自顾自的将金银财宝往怀里塞,塞到一半,屏风后的那人突然说道:“赵大人你下来吧。”
一直撑在房梁上的赵子龙,这才飞身而下,陈松正要回过头看向二人,赵子龙一个箭步上前,将还未回过头的陈松劈晕在地。
“容公子那小兵的话未必属实,李将军吉人自有天相,你不必太过伤神”,赵子龙看着容天一魂不守舍的模样,他内心也是难受的紧,数月前还一同切磋武艺,来喝他喜酒的年轻少年竟然……
“赵大人,这是我容府当家人令牌,你拿着这个令牌去容府找余管事,让他协助你找到容府各大商行、钱庄、银号筹集一千万两,接下来相信赵大人知道如何去做了,我就不多留了,我要去找李悠然。”
容天一目光灼灼的将令牌递交给赵子龙,说完不等赵子龙反应过来,就从厢房的窗子跳了下去。
不一会儿,空旷的街道上,传来一阵马儿疾驰的渐远的声响。
赵子龙回过神,将手中的容字令牌紧握,容公子对李将军的这份情义,真的让他自愧不如啊。
当然他也不会辜负容天一对他的信任,转身将散落在地的银票捡起,连同那箱金银珠宝也一并带着,这些银子也能扩充不少的军饷。
徒留昏迷不醒的陈松一人在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