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朝歌一座僻静的宅府门前。
东哥跪在府门外整整一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看门的小厮有些于心不忍。
他认得跪在门口的丫头,她是华歆姑娘的侍女,她说要见她家小姐,但二皇子吩咐过,不让她进去,也不许人惊扰华歆姑娘。
看门小厮虽有不忍,但也不敢违抗主命,于是好言相劝道:“姑娘你就先回去吧,华歆姑娘在府里一切安好,你也别太担心,还是顾好自己的身体要紧。”
东哥摇了摇头,她知道少主是生她的气,怪她没有照顾好主子,她确实有错,不该让小姐一个人以身犯险,独自去见那个心狠手辣,人面兽心的太子夙澈。
她自知有错,自愿受罚,但是她真的想陪在小姐身边,小姐的恩情她没齿难忘,现在小姐身边一个体己人都没有,她实在是不放心。
日头东升,将清晨的霜露褪去。街市的人声渐渐热络起来,二皇子的府邸虽然地处僻静,往来行人不多,但东哥跪立的身姿格外引人注目。
夙漓每日一大早都回乘马车出府,去皇宫参加早朝议事。
今日也不例外,夙漓经过东哥身旁时,并未做停留,也没有说什么,对其视若无睹,神色如常的被钱游扶上马车,乘车而去。
东哥咬了咬牙,她一定要见到她家小姐,就算跪断腿她也要见到小姐!
李悠然待夙漓离开之后就醒了过来,昨夜入睡之前夙漓嘱咐过她,让她不要乱跑,在府里乖乖待着。她问夙漓可不可以回芳华楼,夙漓不置可否,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就睡了。
李悠然有些想东哥了,但见夙漓不想同她说话也不敢多问,带着些许不安睡去,浅眠易醒,醒来后她的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让她心里的不安更甚。
于是夙漓离开之后,她也起来简单的梳洗一番后就去找她在这府里唯一的小伙伴,苗欢喜。
苗凤仙母女早早就在厨房忙活了,李悠然走到厨房时正好闻到一阵香喷喷的肉包子味儿,馋虫就上来了。
苗凤仙见华歆姑娘这么早过来,赶忙招呼她坐下,让苗欢喜盛了一碗小米粥和两个肉包子,还有一碟咸菜给她。
李悠然也不客气,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胃暖和了,心情也好了许多。
这时,她听到苗欢喜跟苗凤仙说道:“娘,我听送菜的大爷说,我们府门口跪了一个姑娘,也不知那个姑娘为何要跪在那儿,好像跪了有一整夜了。”
“哦,这事我也听说了,那姑娘好像要见主子,不过说来也奇怪,明明昨晚主子回来,今早主子上朝都有看见……”
“哐噔”,因为李悠然突然起身,身后的凳子都被碰倒在地了。
苗凤仙母女见状都愣了愣,不明所以。
苗凤仙还见李悠然脸色不好,赶忙上前关切的问道:“华歆姑娘怎么了?可是吃食不合胃口?”
“华歆姐姐你没事吧?”苗欢喜也有些担心她。
李悠然摇了摇头,心下一紧,她觉得门口跪着的可能是东哥。
不行,她要去看看,但是夙漓不让她出府,李悠然沉吟了一会儿,她偷偷的去不就好了嘛。
“我没事儿,就是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儿,我得先回去,待会儿再来找你玩哈,欢喜。”
欢喜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谁想跟你玩,赖皮猴一样。
李悠然向苗凤仙又要了两个肉包子,打包带走,掐了掐欢喜的小鼻子就大摇大摆的走了。
她想出府去看看,心知前面和后门都有人把守,她只能另辟蹊径了。
她出了厨房,沿着墙院一路走,走了许久,也遇到了几个下人,她都说自己在抓蛐蛐,下人们都见怪不怪知趣的走开了。
李悠然走到临近后门的一个假山后面,看到了一个低矮的小拱门,大概半米高的样子,看到此门,她眼睛都亮了一圈,当看到小拱门旁边小憩的中华田园犬小黑狗时,心下拔凉一片。
她本想趁其不察轻手轻脚的借个道,哪知小黑狗突然睁开了圆辘辘的狗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小黑狗可能见她生的美,还舔了一下狗嘴,那一口狗牙又白又亮,李悠然的小腿肚子有些打颤,她一个柔弱女子,怎么斗得过这只恶狠狠的小黑狗呢?
她想赶紧钻过狗洞,奈何小黑狗不给她机会,一声狗吠将她吓得一动都不敢动,既怕被它咬又怕它将下人唤来。
李悠然以为她不动,小黑狗就不会拿她怎么样,可是下一秒她就慌了,小黑狗闲庭信步一般走到她身边,一口就将她手上拿着的油纸包给夺了过去。
“你……”,李悠然敢怒不敢言,这是她准备留给东哥吃的,东哥在外面跪了一夜,肯定没有吃东西,她心疼。
小黑狗夺了油纸包,几下就将油纸给扯了开来,一口咬住了里面的包子,认真的吃了起来。
李悠然见状趁机四肢并有,一口气冲过了小拱门,生怕小黑狗跟了出来,又往前多爬了一会儿,直到看见有人后才故作镇定的站起身,往大门方向走去。
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幸而狗洞外并不是闹市,只有一两个路过的行人,见有人钻狗洞,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见是个漂亮姑娘,又多看了两眼,真是活久见呐。
李悠然以袖掩面,远远就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跪立在大门口,她急急的朝大门走去,还真是她的丫头东哥。
“小……姐“,声音细弱沙哑唤她。
东哥眼神迷糊间,也能一眼就认出她,李悠然鼻头发酸,跑上前去一把将东哥拥在怀中。
“傻丫头,你跪这里干嘛啊?你腿不疼啊?”
东哥用尽力气回抱着她,语带哽咽的说道:“我……不疼,我想……见小姐……”
东哥断断续续的说完,李悠然才发现怀里的人有些不对劲,赶忙伸手摸了一下东哥的额头,心下一惊,好烫!
“小姐……我……我以后……再也不……不会……让你一个人……”
东哥酡红着脸,迷蒙着眼睛,话还没说完就晕了过去。
“东哥,你别睡,你别睡啊!我带你去看医生!”
李悠然焦急万分,大声的叫唤。那看门的小厮闻声过来查看,只见华歆姑娘坐在地上一脸悲戚焦急的抱着已经昏迷的丫鬟,赶忙上前帮忙。
李悠然想将东哥带进府,小厮却不敢答应,只道主子说过不能让东哥进府,李悠然心头发闷发苦,她的身份确实不够格让这些下人听命于自己。
李悠然想让小厮帮她照顾一下东哥,她去请大夫,小厮也不让她离开,李悠然这才明白什么叫金丝雀,没有自由,就连身边的人也保护不了。
李悠然只好苦苦哀求,求他们派人去请大夫,小厮不敢违抗夙漓的命令,也经不住李悠然的哀求,于是他让与他关系好的府里的下人去帮忙请大夫。
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大夫终于来了,大夫查看了一下东哥的情况,没一会儿就写了一纸药方递给李悠然。
“这位姑娘是着凉受寒,休息不够导致的内虚发热,问题不大,只要吃两贴药,再多加休养,不出数日就能康复。”
李悠然闻言松了一口气,谢过大夫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身无分文,没有银钱付诊金和药钱。
“大……大夫这诊金和药……”
大夫也不含糊,笑着说道:“老夫是济安堂的坐堂大夫,向来要价公道,诊金一两,药的话姑娘可以先付一半订金,配好药之后,我让人送来,姑娘再结另一半就好。”
“那……一半药钱是多少?”
“二两。”
“哦……”,李悠然尴尬的有些手足无措,她想问可不可以赊账,但是看到大夫一脸认真的看着自己,她又开不了口。
抓了抓脑袋,诶!她头上有首饰,都是夙漓送的,应该值点钱才对。
于是李悠然从头上拔了一支金簪子递到大夫面前,客气的笑道:“这个您先拿去,不够我再凑”。
“这……不太好吧”,大夫有些为难,这支金簪子一看价值不菲,他不敢收。
“您拿去吧,不怕您笑话,我身上没有银钱,只能用这个抵医药费了。”
“姑娘这簪子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您看找谁借点?”
李悠然见大夫很是为难,想着要不找人借点吧,当她目光看向看门小厮的时候,看门小厮看向了别处,他是月光族,没啥积蓄。
李悠然知道小厮下人没什么钱,她也不想强人所难,正当她一筹莫展的时候,一辆马车行了过来。
她认得,是夙漓的马车。
于是她像看到救星一样,赶忙跑了过去,满脸期待的对驾车的钱游说道:“钱大哥能借我五两银子吗?”
钱游闻言微愣,刚想伸手掏银子给她,却被马车内的夙漓给打断了。
“你要银子做什么?”
李悠然此时不想跟夙漓说话,要不是他,东哥就不会发烧晕倒,而且他美其名曰说保护她,明明就是软禁她。
“你不说,那就是不想借了。”
马车内的夙漓,虽未露面,但李悠然已经感受到了他的威压,为了东哥安好,她只好暂时向恶势力低头。
“东哥生病了,我给她叫了大夫,我没钱付医药费,所以要借钱”,李悠然如实相告。
夙漓闻言,手上拔弄玉扳指的动作顿了一下,他忘了给她发例银了,在他身边她也不需要花什么钱,他一切都帮她安排好了。
“钱游把钱给她,回头你去账房领。”
李悠然接过银子,并未多言转身就走了。
夙漓透过马车帘的缝隙,目光幽深的看着李悠然的背影,轻叹一口气。
她好像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