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柠深知她的“龙爪功”非同小可,被她抓中,难逃开膛破腹的噩运,当下不及多想,挥掌招架。她刚刚学会“乾坤祭”,武功本该比方璃相去甚远,岂料这一掌竟力道雄浑,方璃的指尖乍一触其掌缘,便是一震,整条手臂都被弹了起来。方璃惊愕莫名,暗道:“我已用上了五成功力,本可一击致命,她才随破玉学了一个月的功夫,无论如何也应招架不住,却不知是什么在作怪?”她仍不相信白柠的内力会强过自己,双掌平推,这一次用了八成功力,笃信必能使白柠伤筋断脉,变成废人。
白柠慌惧之下,再次挥掌抵挡,自然是尽了全力。接下来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发生了,方璃竟然飞上半空,喷出一口鲜血,落地之时,双腿一软,扑通坐倒。白柠目瞪口呆,垂头望着自己的手掌,心下一片茫然。
方璃的惊奇丝毫不逊于她,二人一个用双掌攻,一个用单掌守,虽然方璃仍留着两成内力,但被她震得吐血,孰高孰低,已经显而易见。她双眼瞪得老大,如看怪物般瞪着白柠,眼神中流露着愤怒与惶惑,颤声道:“臭丫头,你……你从哪里得来的武功?”
“我……”白柠一头雾水,不知如何作答,忽然想到她被自己打伤之后,问出这话,显然是因为自己的武功已在她之上。一念及此,白柠心头狂喜,管它哪来的武功,便当老天赐予的好了,方璃尚且败在自己手下,是不是说,一夜之间,自己已经天下无敌了?她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直笑得花枝乱颤。
方璃怒道:“你笑什么?莫非浪随心那小子把灵心宝石给了你?”白柠胸脯一挺,她还从未有过此刻这般底气十足的时候,说道:“灵心宝石须有三把玄匙方能开启,你觉得我有那么好运,既能得到灵心宝石,又能找齐三把玄匙?”话是这么说,她倒觉得自己比开启了灵心宝石更加幸运,一身绝世武功突如其来,让自己在不知不觉间,跻身于顶尖高手之列,据说方璃的武功比龙行云并不逊色多少,那么现在自己与龙行云交手,又当如何?她便好像一个在黑暗中挣扎了许久的人,突然看到阳光万丈,一片明朗。她双眼望天,默默的道:“爹、奶奶,是你们在冥冥之中保佑柠儿吗?有了这身武功,柠儿便可为你们报仇了!”
方璃当然不知道白柠自己也说不清楚,料想她不肯见告,哼一声道:“既然你有这么好的武功,为何还要深藏不露,跟破玉学‘乾坤祭’?你嫁给他,又是出于何种目的?”白柠笑道:“你错了,我从来没有隐藏自己的武功,当初你知道的我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我嫁给他,正是要学他的武功,然后再杀了他。”
方璃自然不肯相信,连连摇头,殷破玉的武功有多高,她再清楚不过,白柠随他学一个月,怎么可能达到这等境界?白柠道:“难道你不明白,人与人之间是不同的吗?因天分有别,可能殷破玉练一辈子也是如此,我却能在短时间内收获奇效。”这一说法方璃倒是赞同,但她半点也看不出来白柠的天分有何过人之处,想起师兄给她讲述上次用“鬼眼神功”擒获了龙行云,在白龙洞中,龙行云也说“乾坤祭”的极限便已如此,所以才另辟蹊境,自创“天龙五诀”。龙行云在武学方面的天赋众所周知,他尚且无法突破“乾坤祭”的极限,白柠一个弱质女流,怎么可能?
她心中一片冰冷,垂头寻思:“我苦练十余载,只望一朝出关,即可报仇雪恨,哪知仍然不是龙行云的对手,而这个丫头只用一个月,却俨然已臻魔境,世间之事,当真难以捉摸!唉,我行之将死,即便追寻出答案,也殊无意义。”她闭上双眼,哀声道,“你动手吧。”
白柠这时已平静下来,刹那间心念电转,笑道:“你少了一个师侄,却多了一个强助,有什么不好?”方璃心念一动,睁眼道:“此话怎讲?”白柠幽幽的道:“龙行云杀了我爹,奶奶也因此撒手人寰,这等血海深仇我焉能不报?既然龙行云是我们共同的仇人,为何我们不联起手来,让他血债血偿?”方璃闻言大喜,暗道:“不错,我怎么忘了这个?若能与这丫头联手,龙行云殊不足惧,死一个殷破玉又算得什么?”当下双手一撑,勉强起身,“殷……”正待叫她“殷夫人”,忽想她对殷破玉实是有恨无情,多半不喜欢这个称呼,遂改口道,“白帮主深谋远虑,说得极是,你我二人联手,再加上无德帮的人马,报仇指日可待。”
白柠得她应承,也是欣喜万分,道:“我杀殷破玉的事……”方璃摆手道:“杀便杀了,除了师兄,谁敢过问?我们这便去见师兄,跟他说清楚,有我在,他也不能如何,只须把破玉好生安葬了即可。”白柠拊掌道:“如此最好。”将尸体拖回屋子,然后搀扶着方璃,出了院门。
见到鬼目神杀,方璃备陈其事,鬼目神杀闻讯勃然大怒,便要动手。方璃急忙喝止:“且慢,我与白帮主有约在先,待我伤好之后,一道去碧海重楼,找龙行云报仇。他们夫妻之间的事,你且不要过问。”鬼目神杀冷哼道:“她刚刚学会一点本事,便杀了自己的丈夫,似这等毒如蛇蝎的女人,留着何用?”他并不知道白柠的武功已达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真的动手,吃亏的只能是他自己。
方璃脸一沉,道:“我说的话你也不听了?”鬼目神杀将她奉若神明,自然不敢拂她心意,急道:“可她杀了你的师侄,你还要包庇她吗?”方璃缓和了语气,柔声道:“师兄听我说完,再发火不迟。我刚刚发现白帮主杀了破玉时,也大发雷霆,跟白帮主动起手来,唉,想不到我竟然不是她的对手……”
鬼目神杀恍然大悟,“原来是她打伤了你?那便更加不能放过她了。”双掌齐出,分袭白柠面门和小腹。这时的白柠,岂会将他放在眼里,但正当用人之际,方璃已经伤了,她不想与鬼目神杀结怨太深,再失去一大臂助,遂轻巧的闪开。
方璃叫道:“住手!咳咳……”鬼目神杀听她咳嗽,忙退到她身边,轻轻拍打她的背脊。方璃道:“我尚且不是白帮主的对手,你……你如何斗得过她?若非白帮主手下留情,你这时多半已无法站在我身旁了。”鬼目神杀兀自不信,恨恨的道:“她随我徒儿学了一个月功夫,还能强过我不成?定是她暗下毒手,才伤了师妹。”方璃摇头道:“你莫不信,我向来心高气傲,若非她凭真本事伤了我,我肯服吗?”鬼目神杀为之语塞,他当然了解方璃,知道她一向目无下尘,败在一个晚辈手里,乃是奇耻大辱,若非属实,她必不会这么说。但他没有跟白柠交手,怎么也不相信,一个只学了一个月功夫的女人,能有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方璃又道:“我与白帮主联手,才有望杀得龙行云,那时报了家仇,从此再无牵挂,我们便可回到丹霞山,安度余生了。”鬼目神杀大喜,方璃虽未明说,但言下之意,无非是报仇之后,便与他归隐山林,双宿双栖。他等了大半辈子,还不是在等这样一个结果?当初他收殷破玉为徒,本就是另有图谋,只是相处日久,才有了一点点感情,他执意要为殷破玉报仇,那是因为自己的徒弟被人杀了,作师父的若袖手不理,面子上须不好看。这时得到方璃的许诺,什么师徒之情,什么面子不面子,尽可抛在脑后。当下欢声说道:“好吧,既然师妹这么说,我怎敢不从?白帮主,你若助我师妹报仇雪恨,这件事我便永不追究了。”
白柠道:“前辈放心,待方女侠伤愈,我们便前往碧海重楼,找龙行云算帐。”又向方璃表示了歉意,双方尽释前嫌,重新坐定。白柠名义上还是殷破玉的妻子,对方璃和鬼目神杀仍待以长辈之礼,但这时她武功已凌驾于二人之上,心里再不似以往那般畏缩,在二人面前落落大方,问道:“我还有个疑问,请方女侠解答。”方璃道:“说吧。”白柠道:“方女侠曾说龙行云并不是真正的龙行云,一直以来,我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现在那个龙行云是他人假冒的?”
白柠这一问,又勾起了她对往事的回忆,咬牙切齿的道:“此事说来话长,我跟他的仇恨,正在这里,白帮主若无事,可听我慢慢道来。”白柠道:“洗耳恭听。”方璃默然半晌,似乎在整理着往事,缓缓说道:“龙行云与我夫君冯明远本是极好的朋友,经常到我家谈论武功,切磋较技,那时他虽然自创了一些古怪的功夫,但还不是明远的对手,因此他对冯家的‘化龙神功’垂涎三尺。神功秘笈在我姑嫜天龙老人那里,而这门绝学不传外人,龙行云在跟明远的切磋中,只能窥得一点皮毛。有一天,龙行云邀请明远去他家里喝酒,回来后,我便发觉明远很不对劲。”说到这她脸上微微一红,笑道,“生活在一起的夫妻,是很容易分辨出来的,我立刻发现这个人并不是自己的夫君。”
鬼目神杀大概已听她讲述过这件事,脸上波澜不惊,白柠却“啊”的一声,惊呼道:“那却是谁?”方璃道:“那是龙行云用‘鱼龙曼衍’之术,幻化成明远的模样,虽然身体、外貌完全相同,声音却无法改变,尽管他刻意模仿,还是被我听出不是明远。”白柠愈发惊异,沉吟道:“‘鱼龙曼衍’有那么神奇?”方璃道:“那确是一项神奇的绝技,当初龙行云跟明远说,这项绝技是通过内力,促使皮肤、肌肉、骨骼都发生变化,比寻常的易容术高明多了,幻化之后,从外表上看不出一丝破绽。明远对他这项绝技大感兴趣,询问其中的法门,龙行云却趁机要求以此换取‘化龙神功’,明远只当他是说笑,便不了了之了。”
白柠连连咂舌,皮肤、肌肉、骨骼俱可变化,那岂不是完全能够变成另外一个人?听方璃续道:“龙行云被我识破,立刻动手,从他的武功招式,我认出了他,知道不是他的对手,便往山上逃去。这时我已明白,明远必已遭了他的毒手,他幻化成明远,无非是想得到冯家的‘化龙神功’,所以我必须逃出去,将他的阴谋告诉姑嫜。他定也是怕我坏了大事,在后面紧追不舍。我逃到山顶,四面皆是悬崖峭壁,再也无路可走,只得又跟他打起来,结果被他打落悬崖。幸好我命不该绝,落在崖底一棵树上,被藤枝缠住,再坠地时,力道已然大减。我虽然保住了性命,却也手脚尽断,伤得极重,只能以爬虫为食,以草叶上的露水解渴。如此熬了一个多月,手脚才可稍稍动弹,但要想跋山涉水的去找姑嫜,还远远不能。又过了两个月,我伤势恢复得差不多了,才离开崖底,来到姑嫜家里。”
白柠见她面色凄惨,已知下文,插口道:“方女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毋庸过于伤感。”方璃叹道:“我自然是逃过一劫,却已经家破人亡,龙行云借着明远的外貌,害死姑嫜,抢走了‘化龙神功’秘笈。我痛悔莫及,当初便跟大多数女人一样,觉得嫁为人妻,便当相夫教子,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明远虽将‘化龙神功’教了给我,我却没有用心修习,否则怎会被龙行云打落山崖?至少姑障不会死,冯家的秘笈也不会落入外人之手。龙行云将他自己的武功和‘化龙神功’融会贯通,创出惊世骇俗的‘天龙五诀’,至此无敌于天下。”她看向白柠,露出慰藉的笑容,“不过依我看,‘天下第一’的名头很快便要易主了,白帮主现在的武功,已不输于龙行云。”
白柠心下欢喜,赧然道:“方女侠过奖了。真想不到名满天下的龙行云,竟是靠这种手段窃取的武功。”猛的意识到自己是在五十步笑百步,脸颊一热,问道,“那么现在的龙行云,究竟是不是方女侠所说的龙行云?”
方璃笑道:“这个事情很微妙,他当然还是龙行云,但他永远都休想恢复自己的本来面目,哈哈,他一辈子都要用明远的面孔做人!”
白柠奇道:“这是什么意思?”方璃道:“你有所不知,那‘鱼龙曼衍’虽然神奇,却因为人体的皮肤、肌肉和骨骼,承受能力都有个极限,最多只能幻化三次,超过了这个极限,便会肌肉松弛,骨骼尽碎,成为废人。当我看到龙行云仍是一副明远的模样,便知道他之前一定使用过‘鱼龙曼衍’,他幻化成别人,再恢复本来面貌,这便是两次,而幻化成明远时,已是第三次,所以他不敢再变回自己。”
白柠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心道:“这真是古往今来第一大奇闻,日后倒要看看,龙行云究竟长得什么模样?看到他,便相当于看到方璃的夫君冯明远了。”她愈发兴致勃勃,问道,“那龙行云的本来面目如何?是俊是丑?”方璃不屑的道:“现在的龙行云英俊潇洒,仪表不俗,可惜那是明远的样子,真正的龙行云,不过是个相貌平庸之辈,甚至有些丑陋。我猜他第一次使用‘鱼龙曼衍’,大概正是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美男子,抑或他只是为了验证这门奇技,谁知道呢。”
白柠不以为然道:“既然变成了美男子,为何还要再变回本来面貌?方女侠所见的龙行云,便能确定是他的真面目?”方璃不再作声,良久才道:“明远认识龙行云时,他大概已经变回了原样,我见到的龙行云应该没错,否则他为何要将自己变丑?”顿了一顿,揶揄的叹了口气,道,“也许他发现,自己的模样再丑,也终究还是自己,做别人远没有做自己踏实快乐,可惜,他再也不能做真正的自己了,哈哈哈!”她笑得十分轻狂,很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味道。
白柠咀嚼着她这一句话,觉得极有道理,只是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很难明白龙行云会是怎样的一种痛苦罢了。她心中大为释然,再没有什么需要解答的了,遂辞了出来。
回到自己房中,看到殷破玉的尸体,想起他的种种好处,心里一阵失落。但她并不后悔,如今自己武功绝高,完全有能力杀了林芳菲,把浪随心抢回来,单单为了这个,也必须除掉殷破玉这块绊脚石。不过她还是不明白,自己因何突然破茧成蝶?在武功由弱到强之间,所遇到唯一一件奇事,便是喝下殷破玉的血之后,经历了一番痛苦的煎熬,昏死过去,再醒来便判若两人,而且身上的血迹也全部消于无形,莫非自己的变化,同殷破玉的血有关?
她为殷破玉换了衣衫,觉得腹中饥饿,看到桌上摆着饭食,想是送饭的奴仆见房中无人,便放下走了。她吃饱之后,来到前面的聚义厅,令人将文修及一干头目唤来,公布了殷破玉的死讯,只是谎称暴毙身亡,即刻准备后事。
闻听这个消息,最痛快的人无疑便是文修,他对白柠原已绝望了,这时却仿佛又看到一线曙光,心道:“她喜欢浪随心,可人家早已心有所属;她嫁给殷破玉,才一个月便成了寡妇!嘿嘿,真是老天有眼,你本来就该属于我的,偏要胡乱折腾,到头来还不是只有我留在你的身边?”他可不在乎白柠嫁过人,毕竟两个人都很年轻,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若能与她相守,也是好的。
他尽心竭力的帮着白柠办完了殷破玉的后事,此后便找各种各样的借口,出入白柠的房间。白柠觉得虽然为了共同的目的,暂时与方璃联手,却也随时存在反目的可能,真正有些本领,并能够死心塌地为自己效力的,只有一个文修。于是半推半就,只好言好语的哄他。文修心花怒发,对自己的任务也不如何放在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