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芳林跪在那里,笑容苍白脸色苍白。她还能说什么呢?为臣者,本份当尽已。
为妻者,本份当尽已。她用力长舒一口气,喘了喘气,尽力稳住自己的气息,缓缓说道:“臣妾,告退。”
然后招了招手,叫进了自己的贴身女官,摆开皇后仪仗高调回宁坤宫去了。看到皇后走了,看热闹的诸位也都一一散去。
赵京钰不是多事情的人,所以是第一个离开的。
八王爷有政事要找齐天宇,所以直接找齐羿通禀等候。只剩下南风和苏焓焰,他们两个的默契自然不用言说。
南风做了个请的姿势,苏焓焰就跟着南风走。
两个人一路上一直想对无言,不论是草木葳蕤还是雕梁画栋都没有在两个人眼中留下任何风景。
他们最终在长安水榭停下。长安水榭建在御花园最中心的人工河湾边,小巧几间房舍。
苏焓焰在米床处坐下,看着南风坐在她身边的米床上。“南风,我都知道,或者我应该叫你寻玥湪?”
她说的那么平淡,可是心思却如同廊外不远处的人工河湾一样,碧波荡漾。
南风没有看苏焓焰,他仰着头看着梁上彩绘,许久才说道:“素裳,还好。”苏焓焰点点头:
“还好。”南风的左右手紧握在一起,他突然低下头看着苏焓焰。
苏焓焰心中一动,就听南风说道:“素裳是我的,你别动。”他的?苏焓焰毕竟不是一般女子,虽然她的心里还是有些小别扭。
“你告诉我星涟的藏身之处,我帮你保住素裳。”南风的完整意思是:
素裳是我的棋子,你的棋局缺了棋子,不要来动我的棋子。
苏焓焰虽然心慕南风多年,可是怎么可能是一般女儿家?苏家出来的,哪里是鼠目寸光的平凡妇人可比的。
“挺好,很划算。”南风突然笑了笑,就如同狡黠的猎人。
他突然起了要捉弄一下苏焓焰的心思,想到这里,他整个人已经像着苏焓焰的方向歪了过去。
可是苏焓焰却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的,轻巧一提裙一挪身子向着南风的反方向歪了过去。
南风的唇擦着苏焓焰飘散的发丝抚了过去,他吻着她柔软的发丝,那发香竟然让他一时间真的忘乎所以。
他的身体反应,先于心一步。趁着苏焓焰歪倒在了米床上,还没起身的时候整个身子就压在了苏焓焰的身子上,然后猿臂一伸,把苏焓焰整个人都圈在了自己的怀里。
苏焓焰吃了一惊,几欲挣扎,可是南风却鬼使神差的情动低头,唇瓣含住苏焓焰的唇瓣,直到满意才含着笑意放开了苏焓焰。
这样五步一朱楼,十步一翠阁,碧瓦朱薨丹楹刻桷的地方,在苏焓焰眼里不过是,华屋绣户如虚坵一般的存在。
她没有在挣扎,只是就那么定定的看着南风。南风被看的有些不自在,他放开了苏焓焰。
苏焓焰抿了抿云鬓,南:风整理了一下天青色的鹤氅,理了理衣袂然后不自然的咳了一声,假模假样的咳嗽道:“咳咳,我心悦你、其实——”
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声音打断了:“帝师先生,皇贵妃堂嫂,原来你们在这儿,倒让我一阵好找。”
苏焓焰和南风闻声齐齐望去,只见一个妙龄少女,美人尖,桃心脸,单环髻,着绯红芍药纹绣交领右衽上襦,提花四方锦百鸟裙,粟米色织锦湘绣玉兰蝶翅履。
少女笑吟吟的款款而来,看起来不过舞象之年。苏焓焰记得她,她的名字似乎是顾倾月。
她身后的婢女似乎是筱穎,苏焓焰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这个少女是齐天宇对外认的堂妹。
顾家,也算是茶商大家,也是江左商贾的大佬。
朝廷要修兵养民,自然是少不了这种民声好又是巨富之家的支持。所以顾倾月是北齐唯一一个异姓县主。
(在北齐,一般公主所生的女儿为翁主,王叔之女为县主。王爷所生之女为郡主,男为世子。素裳被封郡主是北齐高祖在世时,特旨所封。)
苏焓焰知道,这位顾家县主今日进宫定然是来领旨的。她即将被指给齐天宇的庶出大皇子齐傲为妃。
这个齐傲是前慧妃徐氏之遗腹子,之前一直不受待见。最近才进宫重新入南书房学习的。
齐傲这个皇子,苏焓焰见过。人如其名,反骨桀骜,武人心性,和大将军赵京钰很合得来。
苏焓焰看着眼前年纪虽小,却自有一股稳重劲儿的顾倾月,很满意齐天宇看人的眼光,知子莫若父嘛。
“让宫人来就好,何必自己跑过来一趟呢?”苏焓焰和气的招了招手,示意顾倾月坐在她身边。顾倾月道了谢,问了安便大大方方的坐了。
顾倾月把玩着自己的发丝:“原也想不过来的,只是大公主似乎找皇贵妃堂嫂有事,所以就顺道过来。
至于帝师先生么,您府里差人来,请您回去一趟,说是有要紧事。”
顾倾月嘴里的大公主,自然就是指的齐静姝。因为大宛国的事情,她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苏焓焰面前了。
苏焓焰知道,也许她的心里还是怨恨的,怨恨自己做了一个推手,把她毁到如此田地。
“知道了,多谢。”苏焓焰颔首,又对顾倾月身边的筱穎说道:
“送你们家县主去见皇后娘娘吧,礼仪还是第一要紧的。”顾倾月便乖巧的服了福,告退了。
南风知道苏焓焰要去见齐静姝,他们不顺道就各自分道扬镳从不同的两头出了御花园。
苏焓焰回到朱宫的时候,齐静姝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苏焓焰眼底看去有些心疼,许久不见齐静姝消瘦了很多。
当年那个喜欢缠着她,一口一个“苏母妃”的明妍少女,已经消失在锦瑟流年里,尽管她的年纪和苏焓焰刚入宫时一样。
“贵妃娘娘。”齐静姝冷淡而有礼的给苏焓焰恭恭敬敬的敛衽道万福,苏焓焰也淡淡的抬了抬手示意齐静姝坐,又命新来的宫婢花樱上了茶点。
“大公主坐啊,许久不见公主可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前路漫漫,且行且珍惜。”苏焓焰也不想这样和齐静姝说话,可是她没办法。
“苏一忘”又开始发作了,这是学习江山策的代价:苏家能掌控一切,预测未来,在于步步为营,精心策划。由假变真,掌握真相。
在很小的时候,苏焓焰就曾经服食了苏一忘,所以有段时间,她纵有惊天之才也会变得脑子混沌,却应大智若愚之理。
这一忘,是为了忘情,忘人,也是为了忘世。后来当她解了苏一忘后,自此才习得了真正的江山一策,头脑顿明,手段百变。
而且断不会被情爱,人命,世事苍凉所改。“贵妃娘娘也是,这一别,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在见面了。”齐静姝轻笑了笑,语调古怪。
“公主何时启程?届时我们去送送你。”苏焓焰柔声说道。齐静姝却十分疏离的拒绝了,“不用了,贵妃娘娘。”她的拒绝很直接,不留任何余地和情面。
花樱把茶点端了上来,然后退了出去。齐静姝一句话也没在说,一口茶点也没吃。苏焓焰叹了口气,齐静姝略坐坐,转身就走。
苏焓焰看着齐静姝的背影,终于在她快要走出殿门时,问道:“其女,你还是很恨我吗?”其女,是齐静姝的字。她的正字是琪婉,爱称姝姝。
齐静姝听到苏焓焰这么一说,猛地站住回头去看她,苏焓焰仿佛能看到齐静姝的眼眸里含着一团火,那目光的灼灼仿佛烧在了她的心里,疼的不流血。
“琪婉不恨贵妃娘娘,若不是贵妃娘娘的成全,琪婉还不可能有这样跌宕起伏而又精彩绝伦的人生呢?”她从没有如此渴望过权力,只有权力才能掌握棋子未来。
“罢了。”苏焓焰叹了口气,“苏一忘”的疼痛感让她使劲的咬了咬牙。
她示意似玉和流年去送一送齐静姝,然后苏焓焰转身回到了内殿。回到内殿之后,苏焓焰换了一身衣裳,那是宫婢的装饰。
螺髻高挽,淡扫蛾眉。天青色的十二破片裙,淡蓝色的对襟绣栀子花窄袖上襦。菱花花钿,朱唇皓齿。“小姐,你怎么穿都好看。”
送了齐静姝回来,流年和似玉帮助苏焓焰换装,并逗趣。“你们呀,就是嘴甜。”她假嗔的在似玉和流年的腮上偷拧了一下。
两个丫头白了他们的小姐一眼,苏焓焰随即正色道:“先生有没有来口信?”她和南风约定过,她帮他保住素裳,他告诉她星涟的藏身之所。
似水此时从外面飞身进来,手里抓着一只鸽子。那是南风的信鸽,苏焓焰接过信鸽,抽出小纸条。纸条上什么字也没有,只有一些圆点。
这是为了保险起见,苏焓焰让似水拿过了整个皇城的地图,然后在纸条上勾勒出北斗七星的形状。南风太狡黠,只给她画了范围,还需要她费劲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