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问君平把绿林这三万人分为了一十三路,分别对应五行和八卦,由盐帮十三位分舵舵主统领。
五行阵常见,八卦阵也常见,但五行套八卦的阵法,就十分稀有了。这不是简单地把两种阵法拼凑在一起,而是两相融合成一个新的阵法。五行阵有二十五种变阵,八卦阵有六十四种变阵,而这五行八卦阵足足有一千六百种变阵,其名唤作“不灭锁神阵”,意为不死不灭,困仙锁神。当然,问君平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让三万人掌握这么多变阵,只是从中挑选了十几种易掌握,威力大的变阵而已。
凌霄见这两阵融合,心底终于惊骇。不过半个时辰,就一连损失了许多武林子弟,尤其像沈云海、付余生这样的顶尖高手,这对于武林一脉,无疑是巨大的损失。他又见绿林这些人虽是一群散兵游勇,可这阵法变化实在是无迹可寻,又无法可破,不觉叹道:“若是胡牛鼻子在此就好了,他于阵法一道,最有精研。”
凌霄不知道的是,这阵法乃是阵法鬼才于野所创,他把两种常见的阵法硬生生结合成了一种旷世大阵,问君平早年间曾蒙于野授艺,因而懂得此阵,即便是胡究一,怕也是无能为力。只不过,问君平也没有习得十分精要,以胡究一多年的阵法经验和心得,破之也不算太难。
只可惜,此时的胡究一还在鄄城,他也没有想到绿林之中会有这般精绝的阵法。毕竟,在他们眼里,绿林多是草莽,只知蛮力。
崆峒派掌派人归流风,青城派掌门付残生最是悲愤不已。沈云海年方三十多岁便已是玄空太极门的掌门,武学天赋奇高,更精阵法一道,也是崆峒派的下任掌派人,归流风待其如兄如师,此时一旦损坏,他如何不悲愤?那付余生更是付残生一奶同胞的兄弟,此一番竟沦为了肉泥,尸骨无存,这叫他如何不悲愤?
只听这二人怒吼一声,一起掠向人群,就要强行破阵。水默见崆峒派、青城派两位掌门已出,轻点了点头,身后便有两人飞了出去。
绿林中飞出的这两人,正是人称“黔州夺命姊妹花”的卢藤和卢蔓,一剑双刀,分别接下了归流风和付残生。
甫一交手,归流风二人同时惊道:“黔州夺命姊妹花?”
那两个女子闻言并不答话,只是眼角愈弯,如同盛开的妖冶桃花。
归流风和付残生之所以一交手就认出了二人,是因为传闻之中,这对姊妹花出手时,别人看不到其兵刃和招式,只能看到一朵朵的夹竹桃。
归流风二人纵然功力高深,一时间却也不敢冒进。
凌霄见阵中的武林众人被围困多时,很多弟子奋尽全力也难以脱阵,最终沦为刀下之魂,武艺高强者也不过多换掉几条人命。若任这样下去,岂不是要全军覆没?
凌霄不再迟疑,看向素与方丈等人,颔首道:“我们也出手吧。”
素与方丈略一点头,提了禅杖大马流星地走了出去。他每走一步,脚下便生出一朵金色的莲花。他的每一步都看似很慢,却足足有三丈远。
叶拈雪见素与方丈现身,不劳水默示意,身形不动,却已截住了素与方丈的去路。
素与见来人打扮风采,问道:“来人莫不是冰门门主叶施主?”
叶拈雪轻轻抱拳一礼道:“正是本宫,见过素与方丈。”
素与方丈见她言行客气,却并没有掉以轻心,传闻冰门门主的武功旷古绝今,得天地之独厚,想来是一场恶战。
素与方丈双手合十道:“久仰叶门主大名,今日得缘一见,不虚此行了。”
叶拈雪回道:“本宫也想领教领教少林七十二绝技。”
素与方丈听了这话,心中感慨,“自达摩祖师坐化之后,少林之绝技分传两院两堂,互不相授,哪还有少林弟子能学尽七十二绝技?”
素与方丈做了个“请”的手势,叶拈雪也不再客气,毕竟论地位,两人倒可以相提并论,但素与方丈毕竟长了叶拈雪几十岁。
叶拈雪轻抬素手,指尖一道雪白的剑气迎风而长,瞬间变成三丈,如一条雪龙般,嘶吼着刺向素与方丈的胸口。
这一招唤作:“袖底藏龙”,威力极大。素与方丈见了,赞道:“叶门主好手段,已经到了剑气随心的境界。”
素与虽然口上如此,手上却不敢稍慢,挥起禅杖,一记“金刚砸殿”迎向叶拈雪的剑气,这是少林外功《韦陀杵》中极为霸道的一招,中者无不内外俱碎。
剑气与禅杖碰撞,如同夏日惊雷。两者一触即开,雪龙破碎,禅杖倒回。若仔细看,便会发现那精钢制成的禅杖上留下了一道道的刻痕。同时,两人各自退后一步,卸掉余力。
素与方丈正要再进一步,却突然发现头上扑簌簌地开始下起了雪花。他正迟疑间,已然瞧得明白,那哪里是雪花,分明是一道道的雪白剑气,凌空而落,如同下雪一般!
素与方丈连忙挥舞禅杖,格挡落下来的剑气,同时运起《金钟罩》护住周身。再看时,四周一丈见方的地方,都被这种白色的剑气封死。里面剑气飞转流动,似是活物,更兼晶莹剔亮,煞是好看。有些剑气时不时地会忽然间扭转方向,刺向被困在垓心的素与方丈。
素与方丈见了这等手段,赞道:“好一方‘琉璃世界’!”
素与方丈不敢硬闯,那成百上千的剑气可不是寻常之物,稍有不慎,便会殒命其中。他当下盘膝而坐,座下升起一朵硕大的金色莲花,抵挡着愈来愈多刺向他的剑气。
叶拈雪此时迎风而立,缥缈若仙,自《琉璃世界》施展开来,她便没有再次出手,似乎站在那里就不曾动过。
随着少林方丈的出手,杜门掌门萧下,双峨眉掌门严山道长、慧无师太等等各大掌门纷纷出手。
妖僧依旧拦住了萧下,《开碑金刚掌》与《梁间落月剑》尚未分出胜负,这回又有了一番较量。
“长白四秀”四人拦住了严山道长,他四人功力虽逊之不少,可四人联手之力,加上长白之学,也可应对。
“彭蠡三怪”卞假真则拦下了慧无师太,他虽打扮得半道半佛,却并不会这两教的武功。只见他背起右手,只出左掌,便接下了慧无师太的长剑。
这几人都是武功不凡之辈,一时间风云激荡,更胜别处。
罗伤并没有在最初闯阵的行列里,孔门只他一个在此,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他第一次瞧见如此大的阵仗,如此多的武林前辈,本该振奋,可被人无视的自卑又油然而起。之前一战中,他风头出尽,萧下对其也赞赏有加,可现在他又变成了无名喽啰,他如何甘心?
“擒贼先擒王”,这是罗伤此时的念头。他见盐帮左使水默身边已经没了什么人,便在心中琢磨,“都道没见过盐帮左使出手,瞧他那副病殃殃的模样,怕是根本不会武功吧?”
罗伤愈思愈是难以自抑,愈想一战成名。终于,他长掠而起,绕过大阵,直取水默。长剑出鞘,声如松涛,势如奔流,颇有一股“壮士悲赴宴”的气势。
眼看这剑尖要刺中水默的面门,而水默却如若未见,罗伤正庆幸大功将成,然而长剑并没有刺到水默就折了回来。水默依旧一动未动,只是他身后一个穿绿衣带绿面具的人出了一次手。
罗伤心下惊骇,这绿衣人轻易便拦下自己的长剑,想来武功必不在自己之下,更何况这样的绿衣人有四个!他惊出一身冷汗,连忙倒退,好在那些绿衣人并没有追上来。
凌霄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虽然以他的眼力也看不透这水默究竟会不会武功,但他可不信堂堂盐帮左使是个文弱书生。
凌霄背负双手而立,姿势不变,身体却轰轰前移,如同飞奔的大车上的石像。待到他长剑出鞘,尽是青霄凌云之势。
凌云剑,《兵器谱》上排名仅在太白剑之下,但其年代却比太白剑久远太多。传闻此剑是西汉才子司马相如所造,当年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私奔,便是做了打铁卖酒的营生,那时候司马相如穷困潦倒,便把他一腔的凌云壮志都淬炼到了这把剑里。司马相如与董仲舒生于同年,两人志向又颇为相同,后来他便把这柄剑送给了董仲舒,在天人派之中流传至今。
此时凌霄手中所执之剑便是凌云剑,而此剑所指,自然是水默了。一剑出,如巨笔随意地在宣纸上划了一下。
凌霄这看似随意的一剑,却蕴含着“天人合一”的境界,霸道无比。水默背后四个绿衣人跃在水默面前,联手一击,才勉强接下这一剑。
凌霄展开《春秋繁露剑法》,剑剑晶莹剔透,如日辉如月光,分不清哪里是人,哪里是剑,哪里是光。人、剑、天一体,这比“人剑合一”的境界还要高出一筹。
“人剑合一”是每个剑客毕生的追逐,都道剑客若能练到“人剑合一”的地步便是剑神,那练到了“人剑天合一”,又是什么?凌霄被誉为武林第一,也不是没有道理。
水默面对这种高深的剑法,眉头轻锁,再展开,腰间洞箫已然在手。这洞箫通体碧绿如玉石,精光流转,其名唤作“流波”。这“流波”二字便取自西汉王褒《洞箫赋》中“又似流波,泡溲泛氵疌,趋巇道兮”一句。
水默口中喃喃道:“有多少年不曾动它了?”
箫声呜咽,似山中响泉;箫声萧瑟,如谷里寒风。当然,这箫声之中还有杀气。水默之杀气,并非寻常而言的因杀心所起的气势,而是一种武功。这杀气与剑气又有不同,杀气无形,却也能致命;这杀气也不是发于内力,而是一种无形的招式,一把无形的兵刃。
凌霄见了,心中也惊道,“这水默怎么就练成了杀气?”
杀气自然难练,甚至是可遇不可求。
水默忘我地吹着箫,每一缕旋律都有致命的威力,再加上四个绿衣人的协助,一时竟也一一抵挡住了凌霄的攻势。
魏尺木在城中思来想去,还是决心要亲自找凌霄问一问黄贞的下落。
此时唯一没有动手只有问君平和秦姑娘以及初到的魏尺木、张风尘、孙佩兰三人。
魏尺木见凌霄与水默五人交手,丝毫不落下风,甚至很从容。这是他第一次见着水默和凌霄出手,一是震惊于水默独特的杀气武功,二是感叹凌霄的功力之高。
魏尺木策马向前,高声问道:“凌掌门,黄贞在哪?”
这句话很突兀,似乎是断定凌霄知晓黄贞的下落。凌霄闻言,只冷哼一声,根本不予理睬。他虽然认出了魏尺木,却还未把他放在眼里,区区一个魏尺木也不值得他为此出口敷衍一二。
魏尺木见凌霄如此傲慢,他虽不气愤凌霄轻视自己,却很气愤没能得到黄贞的消息。魏尺木的眉头不觉皱起,四周瞬息冰寒,还胜腊月飞雪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