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忆卿与蔺蒙从迷香楼出来以后,便快步回到了合阳府衙,当时碰到子悠正在逗鸟。楚忆卿看到他们,随即放开手中的鹦鹉,向他们看来。
“两位大人,已近晌午,饭菜已备好。请这边。”边说边将两人带往前厅。
“多谢县使大人。”楚忆卿谢过,两人跟着走去了前厅用餐处。
合阳地处特殊,各种美食甚为丰富,又因漓水从城北流向城南,水产品也众多,其中以“马荔酥”和“相思鱼”为最。
相传很久很久以前,在漓水河边,有个女子思念离家数年军营里的丈夫,便制作了一种酥饼,让自己从小养的通灵宝马带给丈夫,由于自己住在漓水边,便与水中的鱼儿为伴,与其倾诉,希望丈夫可以知道她的思念。令人吃惊的是一个月后丈夫归来,带回了离家的宝马,又见漓水河上有一道银光闪闪,宛如一条路,走近一看,原来是水中的鱼儿的白肚皮。丈夫告诉她,自己跟宝马便是顺着这个才回到了家。
后来后人便将这两种东西称为“马荔稣”与“相思雨”,前一种成为美食,后一种则多为男女表达心中爱慕的一种灵物。
众人走到前厅,一边听着子悠给介绍桌上的美食,一边啧啧称赞,倒也一片融洽。
“我记得皇姐以前就很爱吃这边的糕点,父王为了满足她,还亲自在合阳这边找了两个大厨,安排进御膳房,专门为她做吃食。”楚忆卿吃着眼前的糕点,缓缓开口。
“沁阳公主不爱吃甜的,当初找那两个厨子,也花费了不少功夫。”当年的事情,是景仁帝吩咐下来,他照办的,差不多用了一个月左右,才找到那两个擅长糕点,又甜而不腻的人。沁阳公主并不是喜欢吃甜食的人。
用过午膳众人便进了房间歇息。何一和芷双一个多时辰以后也回到府衙,没有见到九皇子,但见到了站于前厅外的正与子悠交谈的蔺蒙,两人说有要事相报,来不及用午膳便要找九皇子,蔺蒙便带着两人前往楚忆卿的居处。
刚进入房间,还来不及参拜,就被打断。
“今天有何发现?”楚忆卿摸了摸窗上的那盆兰花,此时,夏季刚过,天气也不太炎热。
“殿下,我们仔细搜查了那片农田,然而并没有发现什么!”何一面带疑惑的回复,合阳水患本来就属于是天灾,大水一过可能什么都留不下来。
“哦?什么都没有么?还是说你们遗漏了什么?”楚忆卿了解自己手下的人,要是什么都没有的话,他们是不会这么急着回来的,再加上今天九娘告诉他们的事情,他们不由得怀疑之间出了什么差错。
“我们在那下游的不远处……发现了碎瓷片,另外还有布帛,量虽不多,但从打捞上来以后的成色以及质量来看,个个都是精品。。”何一看了一眼芷双,犹犹豫豫的开口,“而且里面还有祁川那边每年需要送往朝廷的云锦。”
“后来我们又仔细观察了那片农田,上面已被翻新,相继种植了新的作物,虽然好多地方都还未露芽……不过我们看了田里的泥土,其中有将近十亩全为河泥!”芷双接着何一的话开口。
“那不奇怪,漓水河泥丰富,靠近河岸附近的土地,河泥一般作为肥料,这个不难解释。不过你们有把那些物品打捞收好么?”楚忆卿走近窗边,眼睛盯着窗边的一个花盆,手捻起盆中的土,抓到鼻子前嗅了一下,随机搓了搓手,放下,接着淡淡开口。
“殿下请放心。”他们做事向来仔细,既然敢说,是不会少了证据的。
河泥向来是大荆常用的施肥作料,土地里出现河泥实乃在平常不过的事情。然而云锦这件事就不那么容易的被忽略了。
祁川的云锦纺织术是大荆不可外传的一门技术,而云锦此物也只有皇室成员才可以使用,并且也不是全部都可以。
“殿下,合阳县漓水码头数百亩农田被淹这件事并没有上报内役司。”楚忆卿话音刚落,屋外便传来子悠的声音。
子悠恰好要过来寻找九皇子,不小心听到了楚忆卿等人说漓水,联想到前些日子他询问的漓水码头的事情,便接了一声,推门而入。
听到子悠的话,众人皆是一惊。
土地为民之本,大荆土地制度甚为严苛,拥有土地的人需在内役司登籍造册,每年由于灾害而损失的农田则也需要上报府衙,在由府衙上报内役司,灾情严重的,会派大臣前往查看。
“这件事不应该是由你上报的么,为何却没有?”作为合阳县县使,子悠是不可以出现这种纰漏的。
“参见殿下,此事不是我不上报,而是被上面压了下来。”子悠走进房间,向子烨行了行礼,接着说道。
“哦?怎么说?”
“农田被淹第二天早上,我便遣人向内役司送消息,差不多在九皇子您到来的第二天,内役司便传来消息,”子悠依旧站立着,身挺笔直。“上面说,非实情,再说皇上一直打压着合阳这边的势力,所以好多事情并不像看到的那般简单。”子悠嘴角扯出一抹笑,颇为讽刺。
“哦?为什么?皇上为何打压?子悠大人请坐下说。”楚忆卿转过身,看向门旁边站着的人,犹为奇怪的问道。
“漓水泛滥那天我并不在府中,那天下午大雨磅礴,电闪雷鸣,我担心漓水附近的农家,一整天都在巡视,第二天丑时左右,由于雨太大,我住在码头附近的农家,不多久就听到有人的惊呼声,说是发大水。”子悠找了位置坐下,随后闭上了眼睛,貌似是在思索,静静的将那天的的情况娓娓道来。
“这样说,你是看到了什么?”蔺蒙听了许久,才开口。
“对,当时人都急着往别处逃窜,根本没人注意漓水边的情况。其实当时漓水漫过堤坝以后就向下淹没了整片农田,而且恰有闪电闪过,我看到农田中间有个巨大的深坑!我顿时一惊,第二天一大早便差人向内役司送信,而当我中午再去看的时候,那片土地除了被水淹过的痕迹,完全没有那个深坑的踪影!我这时才察觉有些问题不对劲。”子悠静静的盯着窗外说完,看着其他众人的反应。
“你确定不是你自己看错了么?”当时天黑雨大的,只是一道闪电,看的能有多仔细?确实不能排除这个可能。
“我也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所以第二天晚上我又过去了就藏在码头一停靠的船舶内,丑时左右,有搜船停在码头,紧接着又是一阵上岸的脚步声,大概一刻钟左右,又是一阵脚步声,然后船就开走了。此外后来四五天,天天晚上皆是如此。”他紧紧的将手握成拳,子悠只跟他见过两面,只是觉得他一直是一个云淡风轻的男子。鲜衣怒马,不适合他;官俗国体,不适合他;甚至可以说是与世无争,离群索居。此刻他又刻意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自是让人难以辨别他的神色。
子悠若不是难觅贤主,难为贤臣,他又怎么将自己禁锢成如今的这幅样子?他渴望的盛世,渴望的贤君,又在何时/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当初我问的时候你并不想说,为何现在才开口?”虽然可能已经知道原因,楚忆卿却还是开口,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子悠。
“因为开始不想说,现在想说了。”子悠又恢复了以往那副散漫的样子,手往桌子上一申,神在在的向后一躺,眼睛微闭。他这个人比较随意,一切听心而论。然而这次确实是有外因,他才会来说明。
“大人还真是性情中人。”楚忆卿听后似笑非笑,似贬非贬的接了一句。
“九殿下谬赞。”子悠不甚在意他的说法,顺着他的话头接了下去。
他跟别人贪欢一向是这个调调,喜欢他的,不喜欢他的,看中他的,觉得他外强中干的,都有。千秋功罪,后人评说,他又有何惧?
“子悠大人可是还有需要嘱咐我们的么?”楚忆卿虽然怀疑子悠的态度,可毕竟现在他们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他也不想为难别人为难自己。况且他一直任人唯贤,自然会礼贤下士,用了“嘱咐”二字。
“九殿下还想知道什么,可以问,事情太多,不妨殿下理清了咱们再继续?”子悠仍旧是眯着眼睛,幽幽开口。
“多谢子悠大人。”楚忆卿看了子悠一眼,也没有深究原因,又与蔺蒙相视一眼“师傅,这里面定有猫腻。”
“九殿下客气,微臣还有事,先行告退。”未说完已经站起身,向二人行礼告辞。
九殿下与蔺蒙点点头。
“师傅,你怎么看?”子悠走后,楚忆卿看着沉默不语的蔺蒙,不由得开了口。
“殿下,这应该就和九娘说的地下仓库有关了。其他的还需要时间。”蔺蒙说着闭了眼睛,楚忆卿向何一等人摆了摆手,两人就走出房间,去外面守门去了。
此时,也不知他们在里面谈了多久,天竟然已经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