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景阳帝带着昌武将军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了地牢,没有过多的询问情况,直接走到了他们所说的,疑似是妍姒的死囚身边。
由于昌武将军早已下了命令,不许任何人靠近,此刻的死囚已经被单独安放在地牢旁边的的空地上,外侧有许多皇御司士兵看守,里面只有两个看守的狱卒。
“皇上,他们就是今日早晨发现尸体的狱卒。”昌武将军带着景阳帝来到停尸的地方,一直守在这里不敢离开的两个狱卒率先被昌武将军召了过去。
“是你们二人发现的尸体?”景阳帝瞥了一眼昌武将军,冲两个小狱卒问。
“回皇上,是的。”两个小狱卒战战兢兢,有一步没一步的走到景阳帝身边,听到景阳帝的问话,颤巍巍的看了对方一眼,尤为小心的回答。
“何事死亡的?”景阳帝继续问。
“启禀皇上,”景阳帝的这个问题有点突然,小狱卒没有想到,“奴才们午夜时分去查牢房的时候,这个女子还在,只不过早上再去查的时候,她就……”
狱卒的话没有说完,意思十分明显,景阳帝看到要前两个显得特别胆怯的狱卒,自知也问不出来其他的事情,挥挥手让他俩离开了。
景阳帝开始仔细观察那具女尸,身体被白色的布盖的严严实实,身下就是褐色的泥土。景阳帝不顾昌武将军的阻拦,径直的向尸体走了过去。
“将布给朕掀开。”景阳帝走近以后除了看到一团白色,其他什么都看不出来,也顾不上什么“死者为大”,直接下了命令。
“皇上,不可。”昌武将军在一旁锲而不舍的阻拦着,“此具尸体还未曾经过检疫,未曾知道是否成疫,皇上还是要先以龙体为重啊。”
昌武将军是看到了那具尸体如今成了什么样子的,面目全非,整张脸千疮百孔,身体也有多处被蛇咬破、撕裂。若不是还有骨头那些毒物没有来得及吞下,那此刻见到的估计连白骨都没了。
“昌武将军,你想抗旨不成?”景阳帝冲昌武将军吼了一句,随后又看向昌武将军身后跟着的一个一个都不敢动的士兵,“他是皇帝,还是朕是皇帝,你们就如此听他的?”
昌武将军无奈,命令手下人去将裹尸布打开,一具处处残缺、处处狰狞的尸体在景阳帝眼前出现,伴随着的还有阵阵恶臭味。
景阳帝又向前走了几步,尸体的整个面貌一览无余。整张脸上基本上已经没有皮肤的存在,眼窝出的白骨都漏了出来,更甚者,身体上有部分露出的骨头早已经呈现出黑色。
景阳帝盯着看了许久,闭着眼睛望了天许久,才低头紧紧的闭了两下眼睛,冲昌武将军吩咐道,“让太医来验尸,而后若未成疫,请九殿下来认领,是否是妍姒的尸体。”
另一边,子悠离开御书房以后思索良久,先回了驿馆。踏进翠竹轩,里面就是青絮与赫连宸二人吵架的声音。
“你让我出去,本姑娘的路也是你可以拦的?”青絮略显愤怒的声音传出,即使是他刚走进庭院的门口,还是被那颇为烦躁的声音惊到了。
“子悠有要事找你,你就不能在这里等一会儿?”另一边是赫连宸安抚她的声音,十分无奈。
子悠听着屋内二人似乎是快要打起来了一般,不由的感叹,幸好自己回来得早,不然还真怕他俩把这房子拆了。
“姑娘我现在没有时间跟你耗着,子悠大人待会回来,你就跟他说我在仙欲阁,让他去那里找我。”青絮说着,就绕过赫连宸想要往外面走。
“青絮姑娘,不出片刻他就回来,你怎么不能再等一会?”赫连宸向前走了一步,再次挡在她的面前,阻止了她。
“你让开。”青絮怒目瞪着叟然又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人,心中的怒火愈加的激烈。
“我不让!”
倒不是赫连宸就想要缠着青絮不让她离开,实在是因为青絮此时回来找子悠,将他忽略了一个彻底,他问了她一句,是否是青絮姑娘,青絮没回答;他又问了一句,子悠大人让我在此恭候姑娘,依旧还是没回答他。只是在她转身想要离开房间的时候,那女子突然转过头说了一句,“子悠大人回来,我会再次过来。”
如此倨傲的态度,怎么能不让他生气?他还没有被人忽略的这么彻底,堂堂大魏三殿下,竟然沦为他人的传话筒,这让他怎么能忍?
“我警告你,再挡着本姑娘的路,碍了本姑娘的事,小心你的性命!”
“还真是忘了告诉你,本少爷也不是被吓大的,你尽管来试试!”如此明目张胆的挑衅,赫连宸怎么能忍下去,在青絮伸手拔向腰间的佩剑的那一刻,赫连宸反应更快,闪身到了门边上。
“你们两个还在闹!”正在两个人都摆好架势,准备殊死搏斗的时候,赫连宸身后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赫连宸听到声响,正好扭头看向后面,青絮就拿剑刺了过去。赫连宸一个不注意,差点就要受了青絮这一剑。
子悠推开门,看到青絮的动作,拉开赫连宸折扇 往前一档,扇子四分五裂,青絮也愣在了原地。
“你这女人,好狠的心。”赫连宸意识到刚从死亡边缘走一遭,想到自己征战沙场数载都没有失过一次手,如今差点在这个女子手中折了戟。
“我说让你让开!”反应过来的青絮,说的话没有半分退让,收回自己手中的剑,拿起剑鞘抵在胸前,走近赫连宸,“姑娘我有要紧事,这位大哥要是没有其他的事情,还请给我让个路。”
“你去。”赫连宸往后退了一步,将子悠推了出去,自己躲在他的身后。
这丫头太凶,他赫连宸惹不起,还是躲得起的。
子悠还沉浸在刚才看到青絮的剑刺向赫连宸的那一刻,心中的震惊一时半会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只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以前的那个人,是万万不会将自己的剑刺向自己的朋友的。如此说来,青絮到底是谁,那个人,她又在哪里?
他还在恍惚之中,被赫连宸推了出来,脸上有半分的微怔,随即看向站在那里的青絮,“青絮姑娘,此番着急是为何?”言谈之间,与往日无异。
“子悠大人可曾见过锦书?”青絮见到来人,也不似刚才跟赫连宸说话那般的焦急与冷漠,就仿佛是看到了自己信任的人,眼里满是希冀。
“青絮姑娘此话何意?”子悠还没有把自己的思绪理清,就被青絮突如其来的消息再次推到了思想翻转的高潮。
“锦书不见了,”青絮听到子悠如此回答,就知道他估计也不知道锦书去了哪里了,头微微底下,语气也不免低沉了许多,“她从昨日与你我二人分开,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有派人去寻找么?”
“仙欲阁找了一晚上,没有丝毫消息。”青絮手中的剑缓缓滑落在地,她挨着的一旁的桌子,双手撑着,有气无力的回答。
“什么?”子悠听此急忙走到青絮身边,向来镇定的他此刻也不由自主地感受到了担忧与害怕,他的左胸口甚至还在隐隐作痛,疼得他几乎要直不起身子。如此大的一个黎阳,仙欲阁出动都找不到人,听她的意思,差不多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了,一个大活人,难不成凭空消失了一样?
“红姑动用了所有可以动用的人,都不曾找到锦书的下落,”青絮缓缓抬起头,看向来到自己身边的子悠,“子悠大人,锦书会不会出事了啊,她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未留一字一句就离开的。”
“你可以确定锦书现在没有离开么?”赫连宸将身后的房门关上,也缓缓的走向了两人,虽然他并不认识他们口中所说的锦书,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个名字好亲切,让他不由得开了口。
“确定,锦书是不可能一个人离开,把我留在这里的,如今已十二个时辰没了联系,她肯定是有事情了。”青絮按着桌子,撑起自己的身体在椅子上坐下,她已经一整天没有休息,黎阳内外大大小小的地方,她能找的都找了,没有找到一点一滴锦书留的记号。
顿时,整个房间都被沉默笼罩着,青絮静静地坐着,双目无神的盯着桌子上的某一部分,子悠与赫连宸递了一个眼神,同时叹了一口气。
此处不是大魏,赫连宸的行动处处会受到大荆律法的限制,再说,此次来大荆他是偷偷摸摸得来的,若是被大荆官吏查到,难免会落一个“探子”的名号,他也没有那么多的兵力人力去偌大的黎阳,找寻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人。
而子悠此时更加是难做,他身为即将上任的芜锦司司锦使,景阳帝再三交代他要确保接任仪式万无一失,他此时若是过多的有了私底下的动作,黎阳官吏这么多,到时候若是被人抓到了把柄,不仅是他,更是狠狠地给了景阳帝一个耳光。
“咚咚咚”的敲门声突然之间响起,打破了三人之间沉寂许久的气氛,子悠率先反应过来,去拉开了门,一个紧贴在门上的娇小身影在那一瞬间倒了下来,子悠赶忙去接。
子悠只看到自己在开门的瞬间有什么东西顺着自己拉门的那一刻就要倒下来,还没有看清楚,双手就仿佛自己长了意识一般,伸了出去,将快倒下的稳稳的接在了自己怀里。
一系列的动作完成以后,子悠才察觉自己揽着的是一个女子,乌黑的幂篱将她整个身子藏匿在了黑暗之中,头上面纱的部分显露出一角,女子的下巴他看的很是清晰,幂篱上面有的地方黑色深一点,有点地方浅一点,这些更加加深了子悠对于空气之中丝丝血腥味的判断。
眼前的女子必定是伤得很严重的,衣服上黑色深浅不一,空气之中血的味道越来越浓,子悠不由得伸手揭开了那女子脸上的面纱。
入目的不是女子那原本很明艳的脸庞,那上面污垢血垢满满都是,柳眉轻蹙,身体在轻轻的挣扎着。
“锦书!”刚掀开那女子的面纱,子悠心里的猜测变成了现实。虽然眼前的那张脸早已经不如当日在朝凤殿看到的那般绝色,准确来说,此刻一点也都看不清锦书的样貌,她身上的衣服也不是她昨日离开时候穿的那一件。
可那确确实实是锦书。
子悠的声音引起了身后二人的注意,青絮猛地站了起来,还没有稳住身体,就踉踉跄跄的往门那边奔过去,到了子悠二人的身边,更是直接整个人扑了过去。
青絮脸上的面纱已被掀开,那张脸再也没有了她记忆之中的明艳,青絮跪在锦书的一侧,从子悠怀里将她接过来,一只胳膊伸出来抱着锦书的头,一只手从自己怀中掏出药跟手帕,准备给她上药,“子悠大人,可否帮忙去打些热水。”
青絮将手帕握紧置于唇边,强忍着哭声,眼睛一刻也不离开的看着此时已面目全非的锦书。她从未见过如此的锦书,她的身体轻微抖动着,由于忍着疼,她的眉头蹙在了一起……
她现在什么也不敢做,她不知道锦书是为何成了现在这样子,也不知道她脸上哪些是伤,哪些没有伤,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青絮的无措也更加的明显。
似乎是对青絮的目光有了感应,锦书挣扎着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几乎要哭出来的青絮,锦书开口,“少阁主,锦书回来了。”
听了这句话,青絮更是难抑悲伤,锦书她说,她回来了。可看她如今的样子,谁知道她为了回来,是经历了怎样的磨难。
“水来了。”子悠没多久就回来了,他将打好的热水放于房间之内,从青絮手中接过锦书,放到了床上。
“子悠大人,抱歉,锦书如今这样,也实难为她换一间房了。”青絮看着子悠做完一系列动作出来,擦擦自己脸上未干的泪痕,冲他说。
“不必,人命要紧,青絮姑娘请进去吧。” 子悠说完,就越过青絮走到了门口,将一直没有说话的赫连宸一起带走,还帮她们阖上门。
“你跟她们两个很熟?”走到外面,二人在翠竹轩另一侧的赫连宸的房间正对的一个桌子制作的桌子旁坐下,赫连宸看了子悠许久,才问出声。
子悠此时明显的心不在焉,听他的问话,简简单单的一个“嗯”,这个时候他都说不出来。
他跟她们很熟么?子悠如今也不知道了。
在他跟她二人相处的时候,有意无意的都会引导青絮就是他一直等待的那个人,他数次怀疑,数次试探,青絮都轻轻松松的回应。让他的戒心无意之间松动了不少。
如今,她若真是那个人,为什么会讲自己的剑刺向赫连宸?那是在子悠看来,她最不会伤害的一个人。
人生难得一知己,她与赫连宸曾经惺惺相惜,昨日赫连宸还因为她不惜一而再再而三的逼他透了自己的底牌。数年不见,难不成她真的变了?
子悠的思绪百转千回,赫连宸坐在他对面,看着好友似乎出神了一般,也不再去打扰他。
“赫连宸,你相信人有重生这回事么?”许久,子悠煞有其事的问话,让两个人之间沉默的气氛再次走入了极端。
“你信么?”赫连宸不答反问,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以前是不信的。”子悠回视他灼灼的目光,就好像心里突然间定下来了一般,坚定无比的回答。
“我希望是可以的。”赫连宸收回自己的目光,嘴角噙着笑容,抬起头看着天空,“这样就会一直有着期待。”
“会有的。”子悠轻轻附和,他的脑子里,一幕一幕的都是,当日九皇子府中,锦书给青絮解围之事,再或者就是昨日偶然之间看到的锦书与青絮似乎是在争吵一事。
继而又想起,锦书最开始若有似无的会避着自己,同行不同食,更甚少与他说话,总是冷冰冰的样子。
子悠的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赫连三殿下,此次会在黎阳呆多久?”心中有了决定,子悠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抑制住自己心里的担忧,随即转头看向赫连宸。
“随心吧,能呆多久是多久。”赫连宸伸了一个懒腰,懒羊羊的回答,随后又低下身子,越过桌子凑近子悠,“里面现在怎么样了,你一点也不担心么?那女子伤的定是很重的。”
在赫连宸目光触及不到的地方,子悠的手嗖然收紧又猛地张开。
他怎么可能不紧张、不担心,里面的那个女子有着太多的秘密,他还未一点一点的探知,怎么能放得下心来。
赫连宸再一次许久没有听到子悠的回答,心里已经有了回答,“必定是情况不妙的吧。”
“可能吧,只不过里面是青煜阁少阁主,成功的几率自然还是大一点。”子悠在一旁说道。
“青煜阁,倒是许久没有听说了。”赫连宸对这个名字似乎是有着说不出的兴趣,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
“哦?许久没听说过?话说青煜阁应该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吧。”赫连宸的话似乎还有别的意思,子悠有些好奇。
“很久以前了,”赫连宸耸耸肩,一个跃起直接坐在了桌子上,移到子悠那边,一只手搭在子悠的肩膀上,惹得子悠拿眼睛盯着他,“子悠你还记得楚子乔这个人么?”
“嗯?”子悠轻吟,不得不说,这个名字他确实是很熟悉,“楚?”
“对,姓楚。”赫连宸收回搭在子悠肩膀上的手,整个人随意的往地上一跳,向前走了几步,散步状,说“普天之下,楚姓只大荆皇族,子悠你不可能不知道。”
“可是这个楚子乔,还真是有点记不清楚。”子悠也站起来,迈步走到他身边,侧目看向他说。
“那你知道当初景仁帝有多少个孩子么?”赫连宸换了一种问法。
“据我所知,当年先帝膝下虽说是八子一女,除了当时一枝独秀的七公主沁阳、九殿下之外,子悠只还认识当今天子,那时候的四殿下。”子悠一边思考一边回答,尽可能的搜寻着一切记忆。
“你说的不错,当时小沁阳一枝独秀,四殿下、九殿下与当时的七公主形影不离,不让人记得都难。”赫连宸应和,当年的大荆皇族,那三个人是出了名的好。
“那这所谓的楚子乔又是谁?”子悠不解的问。
“景仁帝之大皇子,楚子乔,”赫连宸看着子悠的眼睛,毫无意外的在他眼里看到了不可置信,赫连宸微微一笑,“当年的楚子乔还是皇子的时候,那一年的年祭,楚子乔跟大燕送来大荆的质子弄碎了年会上的夜明珠。”
“那这可是不能原谅了,年祭年会上,夜明珠可是瑰宝,不仅一定程度上代表的是大荆,而且还是大荆子民的信仰。夜明珠有多亮,大荆的来年会有多好。”子悠接话。关于夜明珠是大荆年祭必备,更是年会上必不可少的。
“那是自然,当时的景仁帝可是大怒,夜明珠已毁,当时就有人在私下里说,这是大荆国运衰败的开始。苍天降福泽,如今怕是早已冲撞了上天,大荆今年的福泽怕是降不下来了。”赫连宸继续说道,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愉悦的话题,还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子悠听到了那轻微短暂的笑声,狐疑的开口询问。
“子悠你可知道,当时年方九岁的沁阳在年会上说了什么话么?”
“什么?”子悠竟然是没有想到这件事还跟沁阳有关系,诧异的同时再想起她十三四岁就带兵打仗,也就不奇怪了。
“那小丫头站出来,一本正经的打断了各个大臣的窃窃私语,说是夜明珠虽然碎了,可是它把光亮留下来了,一片又一片的,岂不是说大荆寸土都受阳光普照的?”赫连宸一边讲一边笑,他记得当年那个小小的女孩,那样庄严的场合之中,说着那般童言无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