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山脚下,仍是那一棵松树旁边。
“这次做的不错,你想我怎么奖励你?”带着银色面具的人阴测测的试探着,今晚并没有月亮,面具下的那双眼睛,黯淡无光,黝黑的瞳孔,森冷的气质,感觉不到一点人气儿,没有一点生机。
“属下不敢,请主人照顾好我内人跟女儿就好。”站着的一身内侍服的人站得笔直,面无表情,更或者说他不知道该如何表露他的情绪,微微低下头,这是身为属下对于主上的一种尊敬。
“你帮了我,我自然不会亏待她们,你就放心吧。”面具人说的话很轻,再加上有面具的遮挡,跟他刻意的掩饰,内侍官并不能确切地辨别出他的语气。“你这样做,心里会有不舒服么?”
低着头的人浑身一震,“嗖”的抬起了头,眼睛静静的盯着他,眸光颤动,不过强忍着并没有回答他。
“怎么?觉得很委屈?呵呵,”面具人嘲弄的讥笑,有点猖狂的语气,有点不像是在嘲笑他一个人,张扬的笑声在静寂的夜里显得尤其诡异,“别忘了,这件事情可是交易,是你亲口答应。如今要是后悔,怕是早就来不及了吧。”
“主上误会了,一切事情都是凌亦心甘情愿为之,岂会后悔!”凌亦当时有多期待跟他交易,如今就有多后悔。如此伤天害理之事,哪怕他作为下属,原本是有拒绝的机会的,谁知被一时的利益所蒙蔽,上了贼船,如今再也下不去。
“嘴上说着可是不行,心里怎么想,凌亦,你还是要掂量好,”面具人出声警告,“你的女儿随时会再被那些人弄进去。”
凌亦的女儿姿色也算上乘,凌亦进宫数年,难免会跟女儿生分。上月初,他的女儿被人卖到了妓院,凌亦知道以后,就急忙去寻求解决的办法。眼前的面具人曾经帮助过他,他告诉他,说是过些日子帮他完成一件事,他的女儿就会平安,他当时同意了。
然而没想到,这是一场与魔鬼做的交易。
“凌亦所说,全乃心中所想,主上对奴才恩重如山,奴才报答尚且寻无机会,又岂敢有别的想法。”他心里所想的话,自然是一句话都不敢向外面说的,在忍辱负重,也不过是为了女儿罢了。
“你如果能够这样想,那就好了。别总是一副我逼着你的样子,所得要有所付出,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可能不懂?”面具人嗤笑一声,在他四周走来走去,低沉的声音在漆浓的夜色里更加的震颤人心,“你那么对待她,你觉得她会放过你么?”背对着他站定,顿了顿说出了一句看上去似乎是替他着想的话。
“你……”他的瞳孔放大,表现出一种不敢相信的样子,手指曲起指着他,颤颤巍巍的。
“别那么生气,你难道不觉得是我给了你第二次生命么?莫惊慌,是时候报恩了。”面具人转过了身,他看不清楚他的脸也看不清楚他的眼神,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又有工作做了。
“你想我做什么?”
“那个人就不用留下了。”
黑暗中那张脸上闪过诧异,他明明说过……
“主上明明说过会留她一命的,如今怎么……”当时说好的是不伤人的,如今怎么会这样?
“事情难免会有变通,按我说的去做。”面具人根本不听取他的反驳。
“可是她一死,必定会轩然大波,我怕……”他内心不愿,眼前的人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救了他,而现在要杀的那个人却是他一直真正当主子看的人,那个善良的女子。
“合阳县使子悠大人快要来了,与之同时来的可能还会有青煜阁的人,你要做的就是在他们来之前动手,否则,我想你的结局,不会比她好多少。”
“主上怎么知道子悠大人要来?”凌亦的眼中闪现出一抹精光,转瞬即逝,落在了面具人眼中,他自己却一无所知。
“这个不重要,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面具人冲他走近了两步,继而再次压低身体,对他说,“不该有的想法不要有,你想赌的,是你整家人的性命。”
“可是……”凌亦挣扎着,还想说什么,他是真的不想再去害人了。
“没有可是,你要是怕的话,你的家人会更怕。事成以后该死的人已经死了,不会查到你身上的,再说上次去苏妃那边献殷勤最快的不也是你么?呵呵。”说完也不管他是不是同意,也没等他回答,面具人就翩然离开。留下一连串嘲讽的声音在空气之中回响。
凌亦站在原地一直未动,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手指一阵紧缩,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松动与无奈。
“凌公公,你去哪里了?皇后娘娘找你呢。”凌乙一回到宫里,小婧就来找他,一脸慌慌张张。
“皇后娘娘醒了?”他暗中压抑着自己的惊诧,故作淡定地说,小婧又是慌乱自然没有注意到他眼底的惊诧。
“没有,”小婧原本的慌乱又变成了一抹难以言喻的忧伤,“皇后娘娘,那边,哎呀,你自己看去吧。”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叽叽喳喳了许久都没有说到点子上,越是慌忙说的越是乱。
“好好好,咱们快过去。”凌亦说着,这两个人就向皇后的寝宫赶去。
“李太医,皇后娘娘怎么样?”二人还未走近殿内,就听到了有人在温柔询问,那是景阳帝的声音。”
“参见……”凌亦二人听到声响,面具惊慌之色,快步走近,刚要行礼,景阳帝挥了挥手示意不用,二人又直起身来,互相对视了一眼。
可别把他们归为玩忽职守的一类人,那就是谢天谢地了。
“回陛下,因为娘娘中毒药量不多,下官的药虽然可以暂时抑制毒性,却不能根治,如今七日期限已快过半,陛下还得加快寻医的速度了……”李太医小心翼翼的把该说的说完,他不是神仙,如此毒药,是否根治,还全凭造化。
而这边凌亦却是松了一口气,他当时用的量少,要不然估计皇后娘娘也不会抵得到这时候。不过当他再次想起面具人的话的时候,面具人冰冷阴森的话语还在他耳边回响,凌亦一阵阵的头疼。
景阳帝在旁边听着李太医说话的时候,也在暗中打量着这间屋子,偶然间瞅到凌亦的表情,眉头稍稍一皱,随即话锋一转,“李太医有劳了,这一段时间过于辛苦,等娘娘好起来了,必有重赏。”
“谢皇上。”
“凌公公跟身边这位宫女日常陪在皇后身旁可有何发现?”景阳帝冲李太医点了点头,忽而转头看向凌亦跟他身边的小婧。
“启禀陛下,娘娘出事前,并没有表现出异状。”小婧斜着眼看了看凌亦,没想到发现了凌亦出神的一幕,只好自己站出来颤巍巍的回答。而凌亦听到皇帝的问话,整个人一惊,立刻低下头,随即绷直了身子,应和道。
“照顾娘娘还望你们有心了。”景阳帝这话说出来,小婧与凌公公更是惊异,如此温柔体贴的皇帝,实数往常罕见。
皇后与皇上的关系一直算不上很好,这是整个宫里都知道的事实。除了两个人拥有一个儿子大皇子之外,连日常的恩爱都不常有,皇帝对于后宫里的人也很是薄情,每年都有人络绎不绝的进来,也都有人出去,也不曾见到特别宠信哪一个。而他的子嗣,除了皇后的大皇子,还有苏妃的三皇子,其他的就只有一个公主了。而大皇子也不过还不到六岁。
景阳帝的态度表明他只是问问,两个人都暗暗的叹气,伴君如伴虎,此话说得真不错,短短的一句话,说的他们心惊胆战的。
“李太医,这边还要麻烦你了。朕还有合阳那边送来的紧急文件要处理,皇后娘娘就先托你们照顾了。”景阳帝一边说着一边扫视着周围几个人的表情,在凌亦的身上定了两秒,而后才迈步离开。
“是。”
“犴司,今天不是有合阳那边的消息传过来,拿过来给朕看看。”景阳帝这些日子有的时候办公就是在朝凤殿,在皇后的卧室一旁的侧殿开了一个小书房,他刚走近就冲身后跟着的犴司吩咐说。
“陛下,听说是加急文件,奴才就给您放在案层最顶层了。”犴司跟了景阳帝这么久,自然知道景阳帝对于合阳那边人的看重,有了消息自然不会懈怠。
“有说是什么事么?”景阳帝走到龙案旁边,随手拿起最顶层的那份奏折,仔仔细细的阅读着。
“属下未知。”犴司低下了头,回答。
“子悠这个人还真是不能小看,朕放出消息说要找青煜阁的人,这不就给朕找到了。”不多时,景阳帝一边翻阅着奏折,一边朗声大笑,嘴里也赞不绝口,看得出他的好心情。
“是陛下威震四海,合阳县使大人自然是不会让自己埋没的。”犴司在一旁附和着,弯了身子,表示恭敬。
然而在他弯下身子的那一刻,景阳帝充满笑意的脸上一抹复杂的神色一闪而逝,与之相随的还有些许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