犴司说完,妍姒没有说话,他也没有急着再跟他说下去,反而扭头看向一旁墙壁上挂着的七零八落的刑具,笑的别有用心。然后走了过去,拿起来距离他最近的挂着的一把红色的鞭子,放在手上掂量了几番。
“这鞭子的滋味,不好受吧。”犴司说了这么一句,然后拿着鞭子走到她面前,妍姒抬起满脸泥垢的脸,牙齿紧紧的咬着嘴唇,不置一词。犴司无所谓的笑了笑,随即在她身边蹲下,将鞭子在她眼前晃动。
“这么粗暴的审讯方式,也不知道这些狱卒们是怎么想出来的。”犴司说着还向一旁站着的狱卒投去一眼,狱卒看到,一个个点头哈腰的,只差没有跟人跪下了。
然后又转回头看着妍姒,“这么重的鞭子打下去,这衣服下估计是已经皮开肉绽了吧,”犴司说着,面露疼惜,一只手拿着鞭子,另一只手去拉妍姒的头发,兴趣盎然地看着她脖颈上的丝丝血痕,“哎呦,快瞧瞧,妍姒姑娘,你没有见过你自己的伤吧,真想让你自己看一下,这细皮嫩肉的,跟这鲜红的颜色,还真是说不出的和谐。”
犴司啧啧称赞着,眼露精光,唇角轻佻的勾起,“妍姒姑娘,你说何必呢?承认了不就好了。免得受这些皮肉之苦。”犴司说完,又回去坐到了椅子之上,手中的拂尘轻扬,唇角一直挂着笑。
“不是我做的。”妍姒闷声开口,她身上的伤口很深,她伤的也很重,更何况地牢里各种腐朽各种糜烂,她身上有的伤口已经开始溃烂,无时无刻不在忍受着这样的痛苦,精神上早已经麻痹掉。现在唯一支持着她的,就是她会等到九殿下找到证据来救她的那一刻。
“呵呵,”犴司轻轻一笑,随即再说,“妍姒姑娘难道现在如此之单纯么?直到现在,还是觉得我们的审问,只是为了让妍姒姑娘,承认是自己下的毒,毒害了皇后娘娘么?”
犴司的话说的很慢,但是每一句话都包含了更加深刻的含义,他没有挑明他的意思。而此刻的妍姒,整颗心都在挣扎着,脑子里被“庆祝”与“遗忘”两个词充满着,让她无法正常的思考。
而此刻听到了犴司别有深意的话,她也未曾听出来,目光缓缓移到犴司身上,冷冷的问道,“犴司公公是何意?”
“妍姒姑娘是聪明人,都说明人不说暗话,妍姒姑娘难道是真的不明白么?”犴司幽幽开口,手摸着拂尘摸来摸去的,眼睛也未看她,瞟了她一眼,然后又继续着自己的动作,“妍姒姑娘不妨好好的想一想。现在眼前有两条路,一条明路,一条暗路。聪明人的选法,我想,妍姒姑娘一定不会误入歧途的。”
犴司说话的速度很慢,与往日的他完全不一样,与跟在景阳帝面前时刻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形象完全不一样。此刻的犴司,完全像是变了另外一个人,语言邪肆、目光轻佻、眼神涣散,做事情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不过却处处讲究技巧,甚至连说话,都是步步为营。
许久,时光仿若凝滞了一般,就连那原本跳动的火苗,都静寂了下来,犴司也不说话,静静地等着她的答案。
“我原本觉得很简单的一件事,妍姒姑娘似乎现在都没有想明白,”许久,犴司没有得到回答,冲她无奈的摊了摊手,表示出很遗憾的表情,“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对于妍姒姑娘来说,真的很难么?”
妍姒仍是没有说话,她的思绪很乱很乱,九殿下、陆三、芷双反复在她的脑海之中出现,紧接着又是犴司那一句一句毫不留情的话语。她有点承受不住,抬起一只手,放在自己额头上,头渐渐低下去,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着。
“姑娘的脾气还真是硬,九殿下能有姑娘您如此忠心的下属,怕是也该偷着乐了。”犴司并不强求她,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兴趣,“怪不得当时九殿下不舍得将你们兄妹几个去府衙当差呢,如此能人,换了我啊,我也是不舍得。”
“就凭你,也配跟我们殿下比,你也不好好欣赏一下你的尊荣,”妍姒的一只手扶着额,轻轻的抬起来,侧目瞧着眼前坐着的自在悠悠的人,“像你这种散发着恶臭的人,殿下怎么比得过你。”
“妍姒姑娘这话说的我也是承认的。也是,大荆九殿下,那也算是仪表堂堂,风光月霁的一个人。更何况,”犴司说到这里,故意卖弄了一下关子,明显的看到妍姒眼睛之中有着一抹失望,转瞬即逝,“又是当初仁帝陛下最爱的九子,还真当是风光无限。”
妍姒如何听不出犴司这话嘲讽意味居多,夸得是九殿下,嘲讽的还是九殿下。当初景仁帝最爱的沁阳公主,爱屋及乌,景仁帝自是对这个九子倾注了诸多的心血,骑、射、琴、棋、书、画等要求更是严苛,再者还有沁阳公主这个皇姐的悉心指导。若不是景阳帝驾崩的太早,沁阳也已经香消玉殒了,如今的天下,还指不定是谁的。
“妍姒姑娘,我如今也是在劝您一句,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犴司再次凑到妍姒的身边,附在她耳边,开口,“更何况,这还是一棵腐朽的树,还不见得能不能见到明日的阳光,说不定就在今晚,一场大风吹来,他就自己支撑不住,就倒下啦。”
妍姒抬起头,将手放下,撑在地板上,她的体力早已经支撑不住了,“你胡说,才不是……才不是,这种情况,”妍姒喘了一口气,“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再巨大的风又如何?最严重的不过是掉几片叶子罢了。”妍姒咬牙切齿的把自己该说的话说完。
“那妍姒姑娘是打算做那几片叶子之一了么,”犴司缓缓退回去,面露惊讶,“还真是遗憾,原本以为妍姒姑娘是个聪明人,会自己考量,”他将拂尘从左手换到右手,“然而如今看来,怕是想要跟妍姒姑娘继续合作下去,也是不可能的了。”
妍姒还是不说话,她闭了闭眼睛,狠狠地甩了甩头,想要把脑子之中过多的想法甩出去。原本就失血过多的身体经不住这剧烈的摇晃,身体不支,晃倒在了地上。
“妍姒姑娘这又是何必,瞧瞧您现在,”犴司冲她指了指她衣服上的血丝,嘲笑她只能趴在地上仰视她,“您还是今天晚宴进宫时候的那个你么?你一直想要保护的人呢,如今大吃大喝的被好好的供着,谁还记得您呢?”
妍姒原本趴在地上,头扬起来,一手握拳置于自己的脑袋前方,另一只手置于自己的胸前,就那样趴在那里,眼睛看着犴司,她的眸子里,如今一片清明。
“你想要做什么?”妍姒问道。
“嗬,妍姒姑娘这是想清楚了?”犴司回视她,眼睛微微眯起,再也不复先前的轻佻,一本正经,“想要跟我合作了?”
“你想要做什么?”妍姒不回答,只是将刚才的话,再次重复了一遍。
“妍姒姑娘别急嘛,看看这个。”犴司随即又恢复了最初的轻佻,从拂尘下的袖子里抽出一张早已经写好的文书,放在了她眼前,“看看这个。”
妍姒撑起自己的身体,让自己可以看清楚那里面写的内容,她草草的过了一遍,明白了差不多。她虽然不懂政治,也觉得读书没有必要,不过在九殿下与蔺蒙的督促下,最基本的字与字意她还是懂得的。
这是府衙审讯以后要下达的公文,只要她在上面画了押,那就是证据。
这是她的一张保命符,只要她画押,她就是自由之身了;这对此刻身心俱受煎熬的她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诱惑。然而这也是一张九殿下的催命符,那里面让她承认,她是受九殿下的指使,偷偷前去朝凤殿给皇后下毒。这样一来,她就可以脱罪了。
“妍姒姑娘,可有考虑好。”犴司半跪着蹲下来,头低下与妍姒视线齐平,两人对视。
“公公好计策,姑娘我是实在佩服。”妍姒望着他的眼睛,微微一笑,手中的公文在她的指尖早已经变了形。
“姑娘过赞,两全其美的事情,姑娘还是尽早给答复吧。”犴司并不理会她嘲讽的微笑,自顾自的说着自己的话。
“确实是一条妙计,不仅替我脱了罪,还顺带推了九殿下一把,让他进了火坑。真是好计策。”妍姒每说一句,她的指尖就泛白一分,嘴唇死死的被咬住,眼睛里尽是压抑的愤怒。
那是他的亲弟弟,为什么他可以狠到如此地步?
“看来妍姒姑娘有了……”
“我拒绝画押。”还没等犴司的话说完,妍姒就率先开了口,那张公文,被她脏兮兮的的手捏的满是污垢,她一个挣扎,两只手捧着公文,要撕掉。
奈何她如今的力气太小,身体仿佛不受控制一般,一个劲的往下倒,她侧着身子,双手发了疯一般,狠狠的撕扯着,实在不行,就将公文放到嘴里,用牙齿撕扯着。连嘴角趟了血,她都丝毫不觉。
在她的身后,半跪的动作俯着身子的犴司,盯着眼前的女子,眼眸中充满了复杂,意味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