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王殿下数十年没有再回到黎阳,即使是四年前仁帝大丧之时,都未曾得到恩准允其回帝都。
于凡虽然有诸多事情想不明白,可是现在离王殿下的驻守地是距离西域最近的地方,要快速的掌握西域那边的情况还必须事先跟离王打个招呼。
于凡急匆匆的进宫又急匆匆的出宫,时间很短,可是却也注定了这对于景阳帝来说,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于凡走后,御书房恢复了安静,景阳帝看着在殿内忙忙碌碌一边走一边点灯的内侍官,招了招手示意他们都下去。
“犴司,你与犴庆公公服侍父皇许多年,离王殿下你可有做了解。”犴司在景阳帝的示意下,遣走了前来掌灯的内侍。刚景阳帝本已打算休息,御书房许多灯火已经熄灭。于凡的到来,带来了如此让人吃惊的消息,即使是犴司都知道事情的严重,景阳帝今夜怎么可能睡得着。
“回皇上,离王殿下离京那一年还是奴才的干爹在先帝身边服侍,后来干爹带奴才的时候离王殿下已经离京,未曾目睹离王殿下的风姿,不敢轻易说‘了解’二字。”犴司在景阳帝的呼唤声中来到了他的身边,当年若不是景仁帝给了犴庆恩典,允其在仁帝驾崩以后告老还乡,他也不会有资格可以成为景阳帝的贴身内侍。
他只服侍了仁帝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跟了景阳帝。离王离京的时候,他还只是大荆皇宫无数内侍官的一个,机缘巧合之下,如今成了总管。
“也是,只顾着凭着朕的心思去问你,反而忘了,最了解父皇的却是已经回家的犴庆公公,”景阳帝轻笑,似乎是在对自己轻率的问话的嘲讽,“犴司,犴庆公公回乡已快半年,你可有再跟他联系过?他如今身体可还好?”
“回皇上,祭天大典之后奴才曾跟干爹通过信,干爹回信说万事皆好。奴才谢过皇上对干爹的挂念。”
“犴庆公公是宫里的老人,服侍了皇爷爷,又曾是父皇身边的主管,虽然现在已经离宫,不再担任总管一职。可是数些年的辛劳,朕都看在眼里,大荆不会委屈任何一个有功之臣,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心存歪念、深埋祸心之人。可明白?”景阳帝尾音清扬,面上是询问,是则是提醒。
“奴才谨记。”犴司忙不矢回道,景阳帝突然有此举动,其中深意不明,他不敢怠慢。
“以朕的名义,多多去慰问关怀一下大荆在职或不在职的老臣。”景阳帝叹了一口气,今日往事又在他的脑海之中浮现。有许多事情,不论是明的还是暗的,都总会有一个答案。
“奴才明日就命内侍宫备礼,探望朝中各位阁老以及出仕的各位长者。”
“年关将至,今年是朕执掌大荆以来的第五个年,也是诸多事情频发的一年。今年年祭一切从简,从后宫也吩咐下去,凡有奢靡之景,朕必严惩不贷!”
“是,皇上宽厚,如此恩泽,必会让人放在心上。”
“恩泽?”景阳帝冷笑,扬袖道,“朕不奢望他们可以铭记,只盼着不要在这个时候给朕闹出乱子就行。去年年祭程阁老府上杀人案可是挺轰动的。”
犴司突然间明白了景阳帝此举的意义,年祭是一年中的大事,去年程阁老一事的发生,触目惊心。虽然是失手杀了人,事后也处置了涉案之人。
可是今天大荆从年初的各式各样的流言蜚语扰乱民心,再到仲夏的大面积水灾,以及现在年祭西域使者悄然失踪。
虽看起来每件事都没有多大的联系,可身为统治者,如此怪异之事接二连三的发生,心里定是不会一点疑惑不满都没有的。再加上大荆崇尚神权人治,虽然没有治罪于程阁老一家,心里还是对他们生了嫌隙的。
今日突然的善待,还不如说是警告,在朝为臣忠于君主是本分,出仕在野,也万不可做事失了分寸。
“是,皇上。”犴司应道。
“以后这黎阳可就热闹了,”景阳帝挑眉,大大咧咧的坐着,满是轻松的样子,“老九、离王接二连三的入主黎阳,怕是有些人等急了,犴司你可明白?”
“恩?”犴司没有反应过来,景阳帝突然的发问,他只好说,“皇上的意思是说宫里皇子王爷突然多了起来,不至于太冷清么?”
“你这家伙,跟你说了你就在装傻?可不是什么朕会表扬你的回答。”景阳帝轻斥,怒笑骂道,还假装扬着袖子想要打他,“真是的!”
随后又怒着收回了袖子。
“奴才愚钝,请皇上恕罪。”犴司陪笑着躲了过去,景阳帝也就是假装生气,也没打算将他怎么样,也不怎么计较。
“只不过如今想来,有些刻薄老九了,犴司,你觉得呢?”景阳帝凝神,貌似又是不着调的问了一句。
“九殿下是皇上的亲兄弟,同为大荆。”犴司闻声回道,“九殿下在北疆吃了不少苦,皇上准其回帝都,九殿下又怎么会不知皇上的心。”
“那他是知道了?”景阳帝反问。
“应该是。”犴司应声。
“唉,回来也是好事,”九殿下叹气,继续说,“老九发配北疆四年今年刚获准允其回来,一治理合阳水患,特有成效;二审王振拖下了靳王爷这个本没有实权但却出乎意料掌握九军令的王爷;三因皇后一事冤枉了老九手下一名女将,死于非命。”
“皇上这般记挂,九殿下岂会不知?”
“可是如今他却还只是一名皇子的身份,犴司你可觉得有不妥之处?”景阳帝疑声道。
“一切谨听皇上圣裁。”犴司暗中想道,怕是怎么说都是不合适的,如今圣上的心思,可是比以前更加难摸清楚了。
“得了,跟你说你也不能给朕一个准确的答复,罢了罢了,朕自己决断好了。”景阳帝听了半天,犴司始终都是在和稀泥,逐渐的也不想听他的了。
“皇上圣明。”犴司像是被突然间释放了,语气里是说不出的愉悦,景阳帝怒极,瞪了他几眼。
“拟旨吧,总归是要有一个交代的。”
“是。”
第二天庑正殿,景阳帝亲下圣旨。
承自天时,受之明命:
今年祭在即,各地年表朕均已过目,黎阳、祈川、之地为最佳,府衙官员同百姓劳心劳力,朕心甚慰。涉及官员均赏白银千两。
承自天时,受之明命:
大荆西域两邦相交甚好,诸年来礼数尽周,年祭在即两邦交往日见亲密,大荆西陲边境离王殿下驻守数年,特允其归京。西陲与西域相亲互助许久,命离王殿下为御史,替朕招待西域来使。
承自天时,受之明命:
念大荆九殿下仲夏治水有功,后又参与协助侦破合阳分司使王振之案,功绩甚优,甚感之。特嘉其行、彰其德,特封为大荆贤王,赏黄金千两、锦缎千匹、东海进贡珊瑚百株。
接二连三的圣旨在庑正殿被宣,不出一日,圣意就传遍了大荆帝都黎阳的大街小巷,众人侃侃而谈的主题总是少不了贤王、离王二人。
由于圣旨是上朝时间颁布的,也不用去各府邸传旨,九殿下他们得知消息也就快了许多。
“九殿下,恭喜。”下朝以后,诸位大臣络绎不绝的走出庑正殿,诸如此类恭喜的话语不绝于耳,可是真正的,又有几个是真心的?
“殿下如今王位在身,恭喜恭喜。”九殿下正怅然的接受着周围人或真或假的恭维,子悠悠扬悦耳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他顿时感觉像是解脱了一般。
“子悠大人多日不见,如今可还好?”九殿下扭头,带着公式化的笑容,“大人上任的时候本王正被琐事缠身,还未曾恭喜大人。”
九殿下与子悠相识一事在朝中本就是众所周知之事,合阳一事眼前这位子悠大人与新上任的贤王殿下都多有功绩,看到二人此时摆明了要聊一聊的架势,刚刚围在九殿下身边的人顺势告了辞。
“殿下,一起走走?”子悠问道。
“恩,”九殿下也有此意,迈开了步子,子悠跟在其后,“那么多人恭喜之意,也不知有几个是真心的。”
“贤王殿下是在为他们烦恼?”子悠问道,硬生生的问话显得有一些严肃,他就不是温情之人,这种态度贤王殿下也不会放在心上。
“烦恼倒是称不上,”贤王的脚步顿了一顿,随即自嘲一般开口说道,“贤王,贤王,谁又不知道这两个字的意思,‘闲王’有什么值得恭贺的。”
“殿下多虑了,”子悠开口,“王位在身再不济也是官职,可九殿下只是代表一个出身,孰轻孰重,殿下心里应该分的清。”
“分的再清,心里面该不舒服还是不舒服,”贤王嘴角的笑意一点一点的凝固,“再多的虚职都没有至亲之人的一言一行伤人。”
“贤王殿下客居在外这么多年,子悠本以为殿下心里会将这些事情看清许多,”子悠的目光缓缓转到贤王殿下的脸上,“古往今来,最是无情帝王家。”
“侯门似海,那么多弯弯绕绕,本王还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一个很好的学生,学的精、懂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