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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只是当时已惘然

不日后,靖律司张榜公示,更有景阳帝亲下达圣谕。

查大荆靳王勾结合阳内役司分司使王振,私藏供奉、为祸一方;更有甚者,为谋暴利,视人命于无物,大逆不道,屡犯天恩。念先帝口谕,初八腊祭在即,待罪牢中,终身监禁。所贪财物具以没收,上缴国库,以赈灾民。

景阳帝此告示与靖律司同时而出,不少人都在议论位高权重的靳王就此葬送了自己,只不过大荆的大臣们就好像商量好了,对此不置一词。

景阳帝夜宣靖律司两位司律使进宫夜审靳王一事终究还是没有瞒的住,两位司律使大人亲审,即使有人想要说话,也不由得噤了声。

合阳甚多百姓闻此事联名上表称其不公,虽称不上是民怨沸腾,却也够直达天听。然而景阳帝只是加大了救济力度,百姓得到了抚恤,哀声载道少了许多。景阳帝也丝毫没有改变主意的打算。

就此,因着王振一事引起喧闹的黎阳城,在一番闹腾以后,逐步寂静了下来。

腊祭前夕午夜后山脚下,松树仍旧站立的挺拔,冷瑟瑟的秋风吹过,一阵沙沙声响起。树下一个挺拔的身影挺立寒风中,注视着远方那隐隐约约的灯火,衣襟轻轻被风吹起,巨大的黑袍罩在身上,面容隐匿在银色的面具之下,只剩下一双空洞的眼神。

他站在那里许久许久,几乎快与夜色融为一体。一个黑色的身影,健步如飞到了他面前。

“主上,我回来了。”来人单膝跪在地上,态度尤为尊敬。

“恩,司马师那个老狐狸,那边情况怎么样?”面具人动也未动一下,就那样静静的站着,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清楚,沙哑且低沉,完全不像是他这种体型可能有的声音。

“启禀主上,他已有了防备,祈川那边的玉矿暂时被他封掉了。而且他也有了防备,将玉矿所有的人谴走以后,竟一个都没有留下性命。”

“他倒是动作快,还如此的胆大妄为,也不知是谁给他的这个胆子。”面具人嗤笑开口,“也不知接下来他会做什么,你可要把他盯紧了。”

“一切都在主上预料之中。”

“意料之中?”面具人倏尔转头,面具的眼睛只有空洞洞的一片,“靳王那边给我捅了那么大的一个篓子,这可一点都不在本王的意料之中。”

“属下该死,靳王那边一时不察,导致……”

“不怪你,”面具人抬头望着夜空,“本以为给皇后下了毒,靳王爷这边拿着九军令本就是一个巨大的筹码。那个子悠大人近些日子风头太过于盛大,顺带让靳王给景阳帝提一个醒。可是就是没想到他竟然生生的舍掉了这个筹码,就此跟景阳帝认了输,一点挣扎都没有,也是出乎意料。”

“靳王临时叛变,怕是会坏了咱们的计划,主上接下来咱们要怎么办?”

“他也是找死,竟然敢雇江湖上的杀手去闯靖律司。江湖朝堂混为一起本就是皇权的大忌,靳王触了大忌,以九军令作为交换,求得皇后在后宫的安稳,这靳王还真是一个好父亲。”

眼前的人话语间似乎是半点都没有怒意,然而单膝跪地之人却已经感受到了丝丝寒意,“皇后既然如此碍事,主上为何不让凌亦将其除掉,反而一直留着她?”

“堂堂一国皇后,岂是那般可以轻易除掉的?”面具人冷笑,“再说我就没打算要这个时候将她除掉。”

“靳王一倒,皇后就成了一个空架子,此人留不留也是没多大的影响了。”

“你不说我还没有察觉,”面具人嗤笑,“大荆皇帝最宠的妃子似乎还是出身布衣,后宫佳人虽然不少,然而大部分贵族之女连个妃位都得不到,多数为嫔,甚至还有的一直都还是秀女。偌大的一个后宫,除了皇后,只有两个妃子,一是布衣布衣出身敏妃,二是落魄世家苏妃。岂不怪哉?”

“主上恕罪,属下不知。”他只是面具人身旁的一个工具,不能像常人一样有七情六欲,他只需要听从安排,服从命令就可以了。

“也是,问你你又怎么会知道,”面具人惆怅淡笑道,“我又怎么能忘了,爱恨情仇、喜乐生死与你于无物,这般儿女情事又怎么能从你那里得到答案。”

“是的,影这一生只是主上的影子,只忠于主上。”

“影,这次靳王如此之快的倒台,青煜阁那边可有出力?。”面具人的声音突然间低了一个调,饶是跟了他许久的影也有点不太适应这样气息低沉的主上。他的主上,应该是动如雷霆,快比闪电般的人物。不过在他们这里,从来没有质问与怀疑主上的资格。

他名字为影,从他有记忆开始,他就没过上一天的好生活,为了生存,一个人在多少死人堆里爬过。六年前,他差点被饿死街头的时候被他所救,后经过优胜劣态,他成了足够站在他身旁的唯一人选。影,是主上赐的名字,他是他的影子。随意前往任何主上不能去的地方,肆意在天地之间。

“青煜阁合阳一事并没有插手太多,九殿下手下的几个人个个身怀绝技,靳王与王振暗中勾结的证据也是被九殿下挖出来的。只不过没想到的是那些物证竟然被九殿下暗中给了靖律司,打了靳王一个猝不及防。”

“青煜阁会如此安生?”面具人不信,“还是说你们哪里有了遗漏?”

“回主上,自从上次司马府打伤了青煜阁少阁主之后,就一直蜗居在黎阳,哪怕是祈川那边的玉矿一事,都没在见到青絮亲自出面。”

“这个少阁主我还不将她放在眼里,”面具人笑言,“江湖朝堂在大荆就是两条平行线。青煜阁不属朝堂,若就这样插手朝中之事,不仅有悖于江湖道义,更是无视了大荆的律法条例,景阳帝不会容忍。”

“只是主上,为何青絮在黎阳待了这么久,景阳帝一直礼遇有加,可不像是不容忍的意思。”

“呵呵,这你就不懂了吧,”面具人指着天边的月亮,“月亮那么圆,那么亮,偶尔光芒打了眼你就可以把它打下来么?”

“不能。”

“青煜阁对于大荆来说,就仿佛是这天边的月亮,采撷光芒触手可及,可是要打掉却又是遥遥无期。青煜阁是药草圣地,景阳帝怎么会那么傻,与其为敌不就是断了自己的后路?”

“主上不是说,景阳帝不会容忍么?”

“听起来似乎相互矛盾是么?”面具人继续说道,“他不会容忍可也不见得要他自己出手,青煜阁百年基业皆呈垄断之姿,不论是江湖还是朝堂不少人敬重,与之相对的难道不是更多人的不满?景阳帝只要利用好这部分的人还用他自己出手么?”

“可是有谁愿意与他为敌呢?主上要是打算走这条路,是不是有点艰难?”

“我可没说要对付青煜阁,你听哪儿去了”面具人冷笑,声音跟浸了冰一样,“我要的是那个至尊之位,谋划了这么多年,四年前景仁帝那个老家伙死的时候竟然还给我留了一手,若不是他坏了事,如今这天下岂是他景阳帝说了算的?”

“那主上的意思是?”

“青煜阁堂而皇之的进了黎阳,又私底下跟九殿下多次联系,老九那是个什么身份?他的皇姐又是怎么死的。不用多说,你追着青絮这么久,自然也看的明白,那两伙人迟早要纠缠在一起,到时候景阳帝那边可就是捉襟见肘了。岂不更加要简单一点。”

“主上英明!”

“对了还有一件事,一直以来让你查的人有查清底细么?”欣喜并没有持续太久,面具人想到了青絮身边的女子,虽然没有见过她的容貌,可是不知为何,每一次不得已遇见她,他就压制不住心底的恨意。

那个人的身影与另一个太过于相似,要不是知道昔人已死……

“请主上恕罪,属下技拙,那女子的过去就好像被人抹去了一般,查无踪迹。而且她的的警惕性太高,属下又不能轻易靠近,所以……”

“你不是在祈川伤了青絮么,难道她一个下属的能力比她还强?”

“回主上,该女子剑术武功均属上乘,就连我也不能确定交手有几分胜算。”

“再给你一些时间,一定要将她查个清楚,既然查不到从前,那就查现在吧。”

“是。”说话间顿了顿,“主上,今日怎么不见到那小太监了。”这个地方是主上每次见小太监的地方,他这几次从祈川到黎阳,哪次没见到小太监不在身边?

“死了。”

“死了?”这么快!。

“我有分寸。”

影现在才想到,上次他就提醒过这个太监不能留,主上没有明确表态,却原来早已经计划好了。

“……”一阵沉寂,只有风声,连虫鸣声都没有。

“你一定怀疑,我要那个小太监,甚至给皇后下毒是为了什么。”影没想到他竟然自己提了出来,表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心里惊讶不已。

“属下不敢随意揣测。”

“靳王手握九军之统,这是除了靳王与景阳帝都不知道的事情,景阳帝不是一直想要拔出这个眼中钉么,我给他一个机会罢了。”直到此时,站在冷风中的面具人才动了一下,向前走了几步,靠着大松树坐下。

“哦。”他其实并不明白,可他们的规矩就是不问,不拒,不究。

“呵呵,就只有咱们两个人,你不必太过于紧张,”面具人突然笑出了声,笑声跟他的说话声音一样沙哑,“靳王他有多宠爱这个郡主女儿,大荆举国上下都有耳闻,不使他的宝贝女儿吃点苦头,靳王如何跟景阳帝生隙?靳王不出事,皇上皇后又怎么才可能不合?”

“主上好计策。”面具人的笑声逐渐停了下来,他的目标一直都是皇后,女人有的时候想要成事比男人要简单的多,让靳王他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来日他的爱女皇后必将会有所回报。

“他夺了我应得的位置,我只有继续在那个寸草不生、荒无人烟的西域,整日面对着穷山恶水度日。这口气我怎么能够压的下?”

“主上,接下来要怎么做?”影从见到他就一直跪在地上,他未开口让他起来,他就不能起来。

眼前的人,头朝天,看着那天上圆圆的大月亮,缺了一角。此时十六刚过。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黎阳这边既然青煜阁横插一脚,那咱们就松动松动吧,暂时将司马师那边盯紧了。”

“主上,要不要逼他出手,他私自封了玉矿,咱们也不好在被动。”他心里隐隐有着担忧。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不会放着那么赚钱的宝贝不要的,盯着他,玉矿不会封的时间肯定不会太久。”

“是。”

“如今你既然要查她,她先前既然去过祈川,那就在那边做好防备。黎阳青煜阁势力介入,已非你可久居之地,回祈川去吧,好不容易得到了捏住了司马师,别搞砸了,又砸到自己了。”

“是,主上要已自身安全为重。”

“祈川的消息,不妨跟他们透漏一些,有他们在,司马师不敢轻举妄动,咱们要做的事情会顺利很多。”青煜阁的人,青絮在祈川安置了不少,另外还有子悠的一部分人,三股势力齐聚祈川,最头疼的应该就是司马师了。

“是。”

“另外通知他们都开始准备着吧,靳王这方面现在既然靠不上,已经沉寂了这么久,咱们也是时候该出手了。”

“是。”影说完就瞬间消失了。又只留下了孜然一身的面具人。孤独的现在冷风之中,任他风吹雨打,自岿然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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