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柳却将长风的手推回道:“殳公子,这钱你还是拿回去吧!”
长风不解:“为什么?”
“我爹嘱咐过我,说我若是再遇见你,便带你回去见一见他,他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重要的事情?”长风听了甚觉诧异,“什么事啊?”
若柳摇头道:“我也不知,爹只命我让你前去,并未多说什么。不知……殳公子方便与否?”
长风虽是疑惑,却也无理由拒绝,思索片刻方答应道:“那好吧,我便随你走一趟。”
两人既说好,便随即一同离开勾栏了。
刚到家门口,便听见屋内咳嗽声不断,其声嘶哑欲裂。若柳方忙急匆匆地推开了堂屋门,跑入她爹房中,却见她爹正躺斜躺在床沿边,剧咳难耐,便当即将手中的琵琶放了桌上,上前去看,不由急道:“爹,你没事吧?怎么咳得这般厉害……”
而此刻她爹已连话都说不了了,片刻待咳嗽终于暂时停了,方才面露憔悴地淡淡摇了摇头。若柳只得不停抚着他的背,希望以此能让他舒缓些。
而这时长风自然也进入了屋内,见若柳爹这幅膏肓病态,亦是心生感叹。
若柳爹抬头见长风来,方拼命挤出一丝笑道:“殳公子来了?快坐吧!”说着欲要起床,却当下被若柳止住了:“爹,你身子不适,便躺于床上吧!”
“是啊,大伯,有什么话躺在床上说就可以了,不必太过客气。”长风洒脱说道,便于桌旁一凳子上坐下了。
若柳爹便不再下床,歇了一气方对若柳命道:“若柳,爹现在有些话要单独对殳公子说,你快去为爹熬制些汤药吧!”
若柳听了,当下柔柔地道了声“是”,便转身出门去了。
长风这方问:“大伯,你叫晚生来究竟所为何事?”
若柳爹轻叹一气道:“殳公子,我这副模样你也看见了,是命不久矣啊。眼下我也没有什么别的牵挂,唯一的就是放不下若柳这丫头啊。若柳这丫头生来便是命苦,几岁时就死了娘,后来一直跟着我这没用的爹受了不少的罪。到如今,她都已经十八了,早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可我连一个夫家也没给他找到,竟还让她独自一人去卖艺,赚钱来为我治病,说起来都教人笑话啊。我知道,殳公子你是一个心地善良、重情重义的人,所以我想,如今也只有你能帮我的忙了……”
长风听了却是微微一惊,只疑惑道:“可我乃是一介穷书生,如何能帮得上忙啊?”
若柳爹徐徐道:“等我一归天,若柳她定是无依无靠,这是毫无疑问的。而我素来倍受邻里歧视,邻里又个个自私心肠,自然不想求助于他们。所以我是这样想的,我就给若柳说,叫她在我死后,将我的身后事处理好了就来来找你,到时你就将她送去青楼卖了,如此一来,她便有了容身之处,而你也可以从中得到些好处,这就当是我父女俩对公子您的报答,你看可好?”
长风听罢当下一怔,想青楼乃烟花之地,女子一旦进入便意味着终身失去自由,再无回头之日。而若柳好好的一年轻女孩,还未尝到生活的甘甜,就这般进入青楼,岂不可惜。且这般卖人之勾当,非说传出去会让人唾骂,便是自己心头也万般个不忍。
方忙拒道:“大伯,此举万万不可,若柳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么忍心让她去那般鬼地方呢。况且,如此昧良心之事,你怎么能让我去做呢?”长风说着,语中透着坚决。
“殳公子!”若柳爹加重了语气乞求道,“这个办法也是无奈的办法,莫说你不忍心做,就是我心头也有万般个不愿。可是,这毕竟是救若柳命的唯一方法啊!难道你就忍心看着她一弱女子在爹死后因为无依无靠慢慢地死去吗?”他睁大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教人见了心疼。
长风听了心头猛地一颤,许是那“死”字挫中了他敏感的神经,纠结良久,方才道:“可是你这样做有没有考虑过若柳的感受?她年纪轻轻,就被自己的爹连同外人合伙出卖,该是有多心寒?”
“我知道你心存顾虑,”若柳爹忙又给长风吃起了定心丸,“你放心,这事我会跟若柳说清楚的,她素来孝顺懂事,会理解的。”
虽然若柳爹话是这样说,但长风心中仍是纠结不堪,当下起身朝门口方向踱了两步,却是徐徐道:“大伯,恕晚生难以从命!”
若柳爹听了眉头一沉,当下竟翻开身上的被子,耗时良久方才颤颤巍巍地下了床,只“砰”的一声朝地上跪了去,苦苦哀求道:“殳公子,老朽求你了行吗!”
长风转身见状,又是猛地一怔,“大伯,你这是作甚,快快起身!”忙跑去扶若柳爹,却见他死死地跪于地上,不肯起身。
“殳公子,你若今日不答应,老朽便长跪不起!”若柳爹执拗不已。
长风见此心中自是极为不忍,俗话说跪天跪地跪父母,而眼前的乃是自己的前辈,如何能给自己下跪。此刻的他心乱如麻,煎熬片刻,只得先答应道:“大伯,你快起身,我答应你便是了。”
若柳爹这方在长风的搀扶下起了身,忙感激地道:“多谢殳公子成全,多谢,多谢!您的大恩大德,老朽便是做牛做马,也一定会报答的。”
长风尽管口上答应了,心中却无勇气那般做。那日他离开若柳家后,便在心中默默苦思,希望能想出一个万全之策,一来能使若柳有容身之所,二来能使她不失去人生自由,三来能不让自己做亏心之事。然苦思了一日又一日,终未能思出个结果,不由心力交瘁。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连续几夜,长风都梦见自己将若柳送往青楼的画面。在梦中,若柳满面泪水,不止地伸手哀叫着“殳公子”,最终却只能被鸨母带走,可怜至极。
对于若柳这事,长风自然不敢也未曾与殳鹤夫妇提起,因怕若是两人知了,又会斥自己整日不思正事,心存荒唐念头,为些荒唐之举。而一直以来,他都视彩苓为知心者,每遇心事,总习惯对彩苓倾诉,不管所诉何事,彩苓总是认真聆听,必要时给予他安慰,并为他出谋划策。
这日长风自书院归家,天色尚早,便去乜子诚家将彩苓叫出,一同去了湖边,于是又将若柳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与她说了。彩苓听罢先是一阵叹息,只哀其不幸,少时竟突发奇想道:“诶,长风哥,要不让若柳来我家吧!她现在无依无靠,来我家便有了容身之所,而我便可拿她当亲姐妹一般对待,你看这样可好?”
长风听了心中一喜,然又念若柳与彩苓家毕竟非亲非故,怕是乜子诚夫妇不会同意收留一陌生女子,便又道:“这般好是好,可你爹娘会同意吗?”
彩苓却是胜券在握地道:“放心!我对我爹娘再了解不过,他两人向来心地善良,乐于助人,从小便教导我要多行善事。只要我将若柳的事情与他们明说,相信他们定会同情若柳的处境,答应收留于她的。况且,这样一来对我家说也没什么坏处,便相当于我爹娘又多了一女儿,我又多了一姊妹,何乐而不为啊!”
这倒也是,彩苓的家境虽说算不得极好,但较之一般农村人家已是有过之无不及,要收留一人自然仅是多一双筷子之事。关键看她爹娘是如何想,若二人能摒除“非亲非故”或“来路不明”之念,此事倒也能成,若不能,结果也可想而知了。
长风当下喜道:“好,这事你便先回头先和他们说说,若他们肯答应,自然再好不过。若他们实在不肯,那我再另想办法。”
彩苓忙点头答应了。
于是彩苓当日回家便将这事与乜子诚夫妇提说了,夫妻俩听了对此竟无反对之意,只进一步问清了若柳的情况,便一口答应了收留若柳。由此彩苓自是欢喜不已,便于第二日将这消息告知了长风,平了他一大心结。
十几日后,正是燕来书院放学之时。长风方一同张波、夏杓二人出了书院门口,行了不远,便听得一女子在身后呼唤自己,忙一转头,却见是若柳。她怀中抱着琵琶,只身一人,面容透着几分憔悴,眉头亦是微皱,教人见了直心生怜惜。
“若柳,你怎么来了?可有什么事?”长风忙上前问。
若柳听了,只移目看了看长风身旁的张波、夏杓二人,却不言语,好似心存些顾虑。
长风大体也明白了若柳之意,只扭头对对张波、夏杓道:“你们不如先行吧,我有话要与这姑娘说,需要一阵子。”
张波与夏杓却极是诧异,因见眼前这年纪轻轻且有几分貌美的女子竟然特地来寻长风,言行间又存好些隐晦顾忌,好生奇怪。而两人也是知道的,长风意中人名唤彩苓,且曾见过她一面,虽时隔甚久,却也能大体记得其模样,并非眼前这怀抱琵琶的女子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