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荣妍极其不相信地惊呼:“父亲这不是老糊涂了?娘亲你管院子管了多久,父亲说撤就撤,还让沈荣锦去管,就不怕沈荣锦将院子管得一团糟吗?”
莫姨娘如何不是沈荣妍这样想,她道:“虽是如此,难道你忘记你出嫁时做了何事?”
沈荣妍哪里不记得,方才她回家时,父亲便因这事对自己摆着一张脸,自己说了好多的话,倒了多少的苦水才让父亲的脸色和缓下来,如此想着,沈荣妍是愈发咽不下这口气,“不行,不能再让沈荣锦这般得意下去,长此以往莫不是会踩到我们头顶上去?”
“可是你父亲如今只听沈荣锦的话,连见都不见我一面。”莫姨娘道。
沈荣妍安慰道:“今个儿不就是见了?日后我常常来,娘亲不就能经常和父亲见面,多说些话了吗?”
她就不信凭她与娘亲二人还斗不过沈荣锦了.......
可是沈荣妍忘记了,从前她与莫姨娘和沈荣锦斗了那么多次,从来没有一次是赢了的。
被沈荣妍当做大敌的沈荣锦此时正捧着食盒往樊老太太院子里走去,今个儿早起便听下人说老太太今日身子有些不适,本来沈荣锦当时便打算着去找樊老太太,没成想沈荣妍回来了,这才耽搁至现在才去.......
惜宣一边扶着沈荣锦,一边说道:“昨日晚间刮了风,奴婢估计老夫人是吹了风才有些不适的。不过老夫人也是,怎么也不愿意请大夫过来瞧瞧,万一真出了什么差错,我们哪里担待得了得。”
沈荣锦抱着食盒道:“这些话莫要在老夫人面前说.......”
这话刚刚说到半截,沈荣锦便听到后边有脚步声,她回头望去,蒋兴权身着深紫色的直襟长袍,靛蓝色的长裤扎在锦靴之中正朝着自己大步走来,沈荣锦心中微微一紧,适而松了眉头行礼道:“蒋大人。”
蒋兴权听到沈荣锦的话,方才还冰冷的面目一下温暖如春,“我瞧你行色匆匆,这是将要去哪儿?”
沈荣锦捧着食盒的手悄悄捏紧,脸上却是笑盈盈的,“蒋大人怎么不陪着蒋夫人?”
蒋兴权的眸光微微而动,“她许久未见姨娘,定是十分想念,我呆在一旁恐她们不好叙旧。”
沈荣锦含笑道:“女子间的闺房话男子听了的确不好,我现下要去樊老太太那儿,怕是蒋大人不便跟去。”
蒋兴权的笑容变淡,上前一步道:“你躲着我?”
沈荣锦见状往后退了一步,仍旧含笑道:“怎么会,只不过三岁不同席,您又是蒋夫人的夫君,荣锦自然当与蒋大人有别。”
蒋兴权依旧嗜笑,只是笑容已没有任何的善意,“这门亲事如何得来,你应当心里清楚。”
沈荣锦有些好笑的看着蒋兴权,照葫芦画瓢地将蒋兴权的话又复述了一遍,“蒋大人,这门亲事如何得来,您心里也应当清楚。”
沈荣锦似乎听到了蒋兴权冷笑的声音,只是瞬息而过,蒋兴权便转头就走了,沈荣锦看着蒋兴权深紫色的衣衫在空中翩动,她忍不住地道:“蒋大人,您可知惜茱已死?”
面前的蒋兴权停下了脚步,他回头疑惑地看向沈荣锦,问道:“惜茱是你身旁的丫鬟,她死了与我何干。”
蒋兴权的语气是那么的淡,眼神却是那么的深。
沈荣锦静静地看着蒋兴权,想起自己掉落悬崖被救回来的时候,蒋兴权便是用的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自己都是如此,何况惜茱........沈荣锦不再去看蒋兴权,笑道:“是荣锦失礼了,我身边的婢子的确与蒋大人无关。”说完此话,沈荣锦扭头就走了。
惜宣连忙跟了上来,“小姐方才是怎么了?”
小姐好好的怎么和蒋大人说起惜茱了。
沈荣锦冷冷笑道:“我能怎么了,左不过是见到了人情冷漠罢了。”
惜茱跟了蒋兴权多年,为了蒋兴权做了那么多的事,虽说其中大多都也因她自己的贪念,但怂恿她这么做的可真真切切是蒋兴权,方才自己说惜茱已死的消息,蒋兴权却面色不动,一点不在意的样子,当真是冷情到了极致,这样有石头心肠的人,自己前世怎么会喜欢上,并且有想要与他共度一生的念头!
惜宣却不明白沈荣锦为何生气,陪着沈荣锦匆匆穿堂过廊,到了棠棣院才停下。
沈荣锦看着枝头上的花竞相吐艳,晶莹的水光花蕊里闪烁,她深吸一口气,将拿着食盒的手稍微一松,才道“走罢。”
........
“你知道信上写的什么吗?”屋内男子将手上的信搁在书案上,看向跪在地上的晏方。
晏方皱着眉头道:“可是南镇堂那边出了什么事故。”信是宋玉送过来的,宋玉之前被派去南镇堂处理那几个当家的事了。
程子贵却摇摇头,“我瞧他在南镇堂挺是清闲,竟有时间管起幽州沈家的事了。”
沈家?
不知为何晏方瞬间想起沈荣锦了,明明平素与沈大老爷打交道打得次数要多,为何偏偏要想起沈荣锦?
程子贵看了一眼晏方疑惑的脸庞,才慢悠悠地道:“他在信里写沈荣锦身边的惜茱死了。”
晏方知道惜茱是谁,准确的说,他知道惜茱是蒋兴权的人,这事还是他去查了告诉公子的。
.....这个宋玉在镇南堂闲得没事干了?怎么好好的去关心沈家的事情了,他可记得上次公子才说过不必管那个沈荣锦了。
“看来宋玉的确闲得厉害。”说完他看向程子贵,程子贵面容依旧是淡淡的,可是跟了程子贵许久的晏方知道,自己这话是说错了,于是又改口道:“不过.......这惜茱死了对那沈大小姐也好。”
程子贵看了晏方一眼,道:“你来京城倒是变笨了许多,宋玉都看得明白这事不是什么好事,你怎就觉得这事是好事?”
沈荣锦身边少了一个眼线怎就是不好?晏方有些奇怪,随即又明白了,那个蒋兴权之前自己便去查过,平素为人十分平常,看起来也不是那种很有城府的人,可是他却能稳稳地坐在考功郎中七八年没动,又在沈荣锦安排了那么久的眼线,这些种种都表明蒋兴权这人城府深得厉害,并且可能堪比自家公子。
想到这里,晏方忍不住冒起一阵寒意,所谓兔子不吃窝边草,猎人要是把兔子窝边的草都拔光了,该要怎么去抓灵活的兔子。
这个蒋兴权接下来要干的事,谁又会知道。
晏方惊恐地看向程子贵。
程子贵却将视线移开,注视着他面前闪烁的烛火,他道:“这宋玉大抵是在镇南堂太闲了,他既然那么喜欢管幽州沈家的事,那便让他去幽州管去罢。”
晏方看向程子贵,他不明白公子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为了蒋兴权,还是为了那个沈荣锦。
晏方正在惊疑时,程子贵却又道:“那个蒋兴权为人城府太过深重,蝇营狗苟这么些年,乍然被人打乱他的计划,虽不是什么好事,但至少也能让一些人看清他的为人。”
蒋兴权这个人,就是藏得太深。和皇上一个样子,要做什么事情,除非极为亲近的人,不然不到最后是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的。
不过.......沈荣锦又是如何知道蒋兴权的为人的?还有那个惜茱?
程子贵眯了眯眼,突然想起去年南方的流寇日益猖獗,朝廷派去镇压的督师杨自成因镇压不利而畏罪自杀,可杨自成是谁的人,是内阁大臣恭元麟的臂膀,因这杨自成的自杀,恭元麟的地位便岌岌可危,要不是后来冯远征建戮流寇,不然此时的恭元麟如何能稳当当地坐着这个内阁大臣的位置不倒?
皇上当时行事果决,在朝堂上顶得恭元麟一句话都不敢回的便让杨自成去南方镇压流寇,那是因为皇上了解恭元麟,也更了解曾幼时与皇上一同长大的杨凌凌的父亲杨自成是什么人,故而才做出了这一石二鸟的计划,逼得恭元麟只剩一只左手。
可沈荣锦呢,她不过一个深闺女子罢了,蒋兴权那样城府深的人,便是他的老母亲都未有察觉,沈荣锦又是如何察觉的?
程子贵又看向桌上的信,上面写着:
【自去南方,去时匆匆未能尽事,心常耿耿,虽关河辽阔,相距甚远,但眷幽州琐事,故而心诚,得以金石为开,近日读得幽州大变,其女之婢失于坟地,偶见此语初始而讶,继而忧,故不避利害,驰函奉达,亟望公子得出对策,必不令此人谋成而后已.......】
程子贵又读一遍之后,脸色变得越发深沉,竟让身旁的晏方忍不住打颤。
其实晏方不太明白,蒋兴权虽是极有城府,但日下不过一个考功郎中,能翻得起如何得浪,公子又何必如此心急.......
程子贵斜靠在榻上歇劲儿,似乎有什么事情困扰着他,晏方不敢打扰,也不敢过问,只得静静地待在一旁。
侍官进来时,正是见到这样的情景,他想起方才皇上说的那些话,本是慌乱心又慌乱了好几分,说话声也因而慌乱起来,“程大人,您快去议政厅罢,那边出事了。”
程子贵俶尔睁开了双眼,露出针芒的光,“你叫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