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周老太太这种一面厌恶着父亲,一面又想要从父亲这里撰取的人沈荣锦不是没见过.......但冯妈妈说得没错,周老太太是长辈,她即便吞了母亲的嫁礼,于情于理于冯妈妈眼中都是不太可能能要得回来了,并且照着这样子看下来,母亲随过来的嫁礼恐怕早就被周老太太侵吞了,恐怕到现在也没留下什么好的了。
沈荣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锦盒上的花纹快要被她摩挲坏了。
稳定情绪后的冯妈妈见状道:“小姐,这事还是算了,周老太太虽不是老爷的生母,但好歹是老爷名义上的母亲,老爷平素最是注重礼仪仁孝了,要不然周老太太要拿夫人嫁妆的时候,老爷什么话也没吭过。”
沈荣锦听出一丝的不寻常,她问道:“父亲没说什么话?这是什么意思?”父亲即便对待周老太太尊敬,但是怎么可能任由着周老太太这般拿母亲的嫁礼?
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沈荣锦又问道:“周老太太是什么时候拿的我母亲的随嫁礼。”
冯妈妈的声音透露出浓浓的无可奈何。“是夫人刚去世的时候,那个时候老爷沉湎与夫人逝世的难过之中,对外界的事情充耳不闻,所以才任着周老太太这样搜刮夫人的东西。”
沈荣锦心里百味杂陈,不知道该说父亲什么好,母亲去世了,任谁都会难过,可是母亲死后的后事总是要人来操办的,这样的时刻父亲即便伤痛也应该忍住才是,不然谁能顶事?莫姨娘吗?还是周老太太?
父亲就是这样太过于妇人之仁所以才能让周老太太她们这样予取予求。
........但其实自己何尝不也是这样吗?
总以着前世恩怨前世尽的态度,所以对她们向来都是只要她们不触及自己的底线,自己都会笑着给她们台阶下.......可是这样的人哪里能懂得点到即止这样的话,她们只会变本加厉地来对待自己,从自己的身上不知疲倦的索取.......
冯妈妈见沈荣锦久久不说,知道她在平绪心情,所以也安静地站在一旁,送了惜椿回来的惜宣也很懂得察言观色,请了一个礼,默默地就站在了冯妈妈身旁,一声都没吭。
沈荣锦淡淡地开口,问道:“所以,冯妈妈你觉得莫姨娘把这母亲的遗物交给我是为了什么。”
冯妈妈蹙了一下眉头,缓缓道:“可能便是小姐想的那样,莫姨娘应该是想打夫人嫁妆的主意.......”毕竟沈荣妍要出家了,多些东西来添箱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怕不止是打我母亲那些嫁礼的主意罢。”
自己希望的,想要护着冯妈妈,护着父亲,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世,无论怎么做,都是不可避免会和莫姨娘她们硬碰硬的,所以一味的避让和亦趋亦步是做不了什么事的,只会让自己处于被动,而父亲永永远远处于愧疚和自责之中.......
她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沈荣锦看着院子里开苞的山茶和棣棠,心绪渐渐坚定起来,她转过身,对惜宣道:“你现在便透些风声,说惜昙那伤好得实在蹊跷,最好是能传到惜芸的耳中,依照惜芸的性子私下里必定会把这件事查得仔仔细细的.......惜昙虽然忠心也有些聪明,那金疮药或许惜昙会有所戒备的扔了,可那玉脂霜实在是顶好的东西,况且还是疗伤的利药,便是看她额头上的疤也看得出来她是一直在用的.......”
小姐这是要反击了?
其实她老早就想问小姐惜昙那件事什么时候开始着手了。
毕竟这事拖久了只怕会生出许多多变的情况来。
惜宣摩拳擦掌的,高兴地应道:“奴婢这就去,小姐您放心,二小姐虽然平日那般苛待下人,但她实在的并不知道如何管教下人,所以那些下人私下里一个个见风使舵又都嘴碎得很,如今惜昙没了之前那般得意,水涨船高,她们自然会去巴结惜芸,而这样的风声,正好可以让他们找着由头去巴结。”
话讫,惜宣便蹬蹬地跑出了槅扇。
惜昙这件事冯妈妈并不知道,只是这样听着她也能猜测出些七分八分来,她上前说道:“这消息透露之后,小姐打算怎么做?”
沈荣锦淡淡地道:“看,然后救人。”
这事传到惜芸的耳朵,那势必会传到沈荣妍的耳朵里,而依照着沈荣妍的脾性,惜昙不被打死也会被打残,自己再去做那个红脸把惜昙解救出来.......一个近身的奴婢被主子抛弃,心中若是充满对主子怨气,不知道会抖出些什么秘辛的话来。
冯妈妈看到沈荣锦一直抓着手上的锦盒不放,知道沈荣锦即是现在面上平静,可心里还是生着气的,周老太太且不提了,便是这个莫姨娘却还要想来分一勺的羹,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任谁见了都会抑制不住要生气的。
可转念一想,冯妈妈看向沈荣锦,心里又多出了些宽慰和自豪.......小姐遇到这样的事,能够这样子稳定自己的情绪,并且还能那般有条理地把事情都想了个大概,实在是已经很难得了。
惜宣很快就把沈荣锦吩咐下去的事情给办妥帖了,沈荣锦如今之计除了等,便再无他法了,所以吩咐着惜宣把莫姨娘给她的母亲的遗物收进了库房里。
到了下午的时候,沈荣锦正跪在蒲团前抄写着经书,前边院子的人捎来话道,说是樊老夫人来了。
沈荣锦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随后才想起过年时分那樊老夫人给自己压胜钱的事,电光火石间,沈荣锦立即就从蒲团里起了身,换了一件清爽干净的衣服,迎着初春的风便赶去了前厅。
樊老夫人来到幽州的时候,程子贵正坐在树下煮水打算烹茶,宋玉看到水咕噜咕噜地响个不停,忍不住提醒道:“公子,这水沸过头了,怕冲茶会冲出苦味。”
程子贵做事向来运筹帷幄的,常有“爰初发迹,遘此颠沛,神情玄定,处之弥泰”的称号,所以一般程子贵无论做什么,纵然那事看起来荒诞不羁,但程子贵自有他自个儿的道理,但晏方实在是受不了这水壶盖子撞击的刺耳响声。
程子贵缓缓地闭上眼,道:“这叫做闹中能静才是真的静。”
万年不动的程子贵竟还有心乱的时刻?
宋玉难以相信,别的不敢说,便是静心这块,程子贵敢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公子这话的意思是想效仿那大隐隐于市?”
程子贵睁眼看他,随后提着水壶辗出了炉子,宋玉赶忙着浇水把炉子里的火给熄了。
宋玉这人平素爱点说些没头脑的东西,但有个长处,那便是懂得察言观色,知道这话不对了,便会改口说其他的,“公子,我方才见沈府门口进了一顶轿子,看那轿顶是锡顶,出来的是个老妇人.......”
程子贵却看了他一眼,“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宋玉怔了怔,是程子贵之前一直在叫自己和晏方留意着沈府的动静,怎么这下子程子贵却又不想听了?
他默默地理着思绪,其实自从元宵过后,程子贵已经没有太过在意沈府了,也很少去和沈誊昱见面了,许也是看清楚了沈誊昱对衡州的态度,或许已经有应对的办法.......可不管是出于那种原因,反正程子贵不再关心沈府的事情便是了。
程子贵收回了目光,说道:“你去准备一些木头,还有铁片过来。”
宋玉很清楚准备木头和铁片意味着什么,他收起了玩笑脸,正肃问道:“公子,可是要出什么事了。”
程子贵淡淡地道:“皇上写了信给我,让我赶快回京一趟。”
宋玉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是昨个儿傍晚来的那个人?”
程子贵点点头,说道:“萧石才找了我不久,我便要回京,任是谁心里都会怀疑的,所以我估计着路上怕是会出点事,还是准备些趁手的东西以防万一得好。”
宋玉便提议道:“要不找几个打手跟随着?”虽然自己和程子贵都会功夫,还带得有几个侍卫,但双拳难敌四手,就怕萧石那些人下了死心。
程子贵却不以为然,“那些个打手顶多就是锦绣书坊那样来充充个场面,吓唬一下那些文弱匹夫罢了,真遇着了刀剑,都不知道跑哪儿去,倒时灭了威风被人笑话才是真的.......你着人去准备这些东西便是。”
程子贵既然这么吩咐便自然有他自个儿成竹在胸的道理,宋玉并不质疑,领着命很快就退下去了。
.......
沈荣锦到前厅的时候,樊老夫人正坐在正厅的罗汉床上,她今日穿了一件枣泥色纹锦比甲,抹额上的翡翠珠子绿得将要出水。
沈荣锦敛着眸很快地就迎了上去,“老夫人。”
樊老夫人见到沈荣锦眼睛里一丝光闪过,然后笑道:“回家了数日,感觉这么晃眼一见锦姐儿,觉得锦姐儿又漂亮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