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沈荣锦照常的去竹雅堂晨昏定省。
不过那边房里的下人传来话说是沈誊昱一大早便出去了,并不在屋内。
父亲鲜少有这么忙了,不过如今初春,真是忙碌的时节,倒不足为奇,所以沈荣锦也没多问什么,扶着惜宣又回了町榭阁。
进来寥寥照面的惜茱破天荒地站在庑廊下,看到沈荣锦走过来连忙迎了上去,“小姐。”
沈荣锦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地道:“许久未曾见你......花草都侍弄好了?”
惜茱笑着回道:“侍弄好了,前一阵子因为换季的缘故,院子里的花草什么都要换一拨......现下都换得七七八八,奴婢还挑了许多小姐最爱的棣棠和山茶放在院子里,等过一阵子,院子里的那些花骨朵儿都绽放起来,定是满院飘香。”
她说的绘声绘色的,仿佛都能闻见香味似的。
惜宣不由得耸了耸鼻,望向远处的院子。
沈荣锦随着望过去,果然见院子变了样子,嫩绿的叶子柔柔舒展身姿,上面点缀着或粉或白的花骨朵,棣棠和山茶分别放在东西两处,已经隐隐可预见绽放的姿态。
沈荣锦收回了视线,说道:“倒是下了些心思......想必近来你也累着了,便先下去歇息罢。”
然而惜茱却凑近了一步道:“不辛苦的,这是奴婢分内的事,不过近来很少伺候小姐了.......”
一边的惜宣忍不住道:“你之前请了冯妈妈说是要去管养花莳草的不是?冯妈妈也准了你,你没伺候到小姐便是十分自然的事,你也无须因此太过挂怀于心而特地来跟小姐说此事,小姐是明白人,这些她是懂得的。”
惜茱脸色变了变,心中不由得骂道惜宣半路程咬金,自己好生生的跟沈荣锦说话,她来插什么嘴,自己都准备好的措词此刻都派不上用场了......
沈荣锦嘴角微翘,说道:“惜宣说的没错,你伺候我这么久了,我自然明白你的为人和心思,并不会因为这几日你没伺候到我而心生什么嫌隙。”
惜茱皮笑肉不笑地道:“奴婢先前还担心着......不过,小姐知道就好......”
沈荣锦点点头,然后就说:“这廊子里正是风口,吹得我凉飕飕的,还是快些回屋罢。”这话是对惜宣说的。
惜宣很快就明白了过来,她扶着沈荣锦道:“奴婢现在就扶小姐回房,免得小姐又像前几次那样着凉可不好了......方才出门的时候冯妈妈好像说了会准备精巧的吃食和点心,也不知道是什么,奴婢可是好生好奇的很。”
沈荣锦打着她的趣,道:“就你惦念着......”
这么边说着边绕过惜茱往里走去了。
惜茱望着沈荣锦和惜宣两人越走越远,眼神蓦地就这么沉了下来......
回到屋过后再两三盏茶的时间,冯妈妈便端来了五香杏仁还有水晶梅花包。
惜宣一见到眼睛都亮了。
沈荣锦见此不免想笑她,“瞧你这样子,快吃罢。”
冯妈妈也笑惜宣,然后说:“小姐今日回来的挺早的,所以这点心让小姐等了些时刻。”
沈荣锦道:“父亲今日出去了,所以没定省,便早早的回来了......反正我现在也不是很想吃,无妨的。”
冯妈妈也没问什么,在她看来沈誊昱在外忙碌是极正常的事。
所以她一边端上沏好的普洱一边道:“既然这样,小姐等会儿准备干些什么?奴婢好先准备着。”
平素空了,沈荣锦要么浇养花草,要么就是抄抄经书,煮水烹茶的......但是今日沈荣锦却道:“过不了几日便是沈荣妍大亲的日子,少不了我们要出一出力的,等会子我去莫姨娘那边问问,看看我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惜宣从梅花包里抬起头来道:“那是二小姐的亲事,她们忙便让她们忙去吧,小姐何必去操心,累着您自个儿呢?况且,那莫姨娘和二小姐也不见得会把小姐的好心当做好心......”
沈荣锦才没那么的好心要去帮沈荣妍她们,她只是觉得这亲事在后面进行得太过顺遂而不免有些担忧,所以想借着帮衬的由头去探听一番罢了。
所以到了下午,沈荣锦便去了沈荣妍的芷萱楼。
惜昙和惜芸正在窗前伺候着沈荣妍挑选出嫁的头面。
沈荣妍今日看起来心情还算不错,挑选头面的时候没有使半分脸色,反倒十分乐意的样子。
沈荣锦看着沈荣妍拿着金镶翡翠蝶样的头面,目光微闪着就走了进去。
沈荣妍看见来人,脸色些微一变,半不情愿地道:“长姊。”
沈荣锦点点头,顺势就坐在了一边的锦杌上。
沈荣妍见此便说道:“长姊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了?”
这话一罢,她转头就吩咐惜昙下去沏茶上来,随后又立即让惜芸把头面草草收进了箱笼里。
沈荣锦静静地看着,等惜芸把东西放好了,才道:“是我来得不巧?打扰了你选迎亲的头面?”
还没等沈荣妍回答,沈荣锦便立马笑道:“我本来还打算着替你看看,选一选什么头面好。”
沈荣妍不禁腹诽,沈荣锦即便平日用的都是好东西,但是让沈荣锦看到自己这些嫁礼,也指不定会眼红成什么样子呢。
心中虽是这么想,但沈荣妍脸上立马就绽开了笑颜道:“长姊来得不巧,我方才已经选好了......”
沈荣锦点点头,并不想就此话题说下去,所以只是回道:“选好便好。”
沈荣妍便问道:“长姊今日来可是有事?”
一般不论煮茶,或是泡茶,冲茶,沸水是有不同选择的,不过沈荣妍房里并没那么多的讲究,所以惜昙很快便沏好了进来——是沈荣锦爱喝的普洱。
沈荣锦不由得望向惜昙的额头,见额前只留了寥寥的发丝……那疤已经淡了许多。
沈荣锦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回道沈荣妍的话说:“就是没个几日你便要成亲了,我想着有没有需要我帮衬的。”
说着的时候,身旁的惜宣从惜昙的手上接过茶。
沈荣妍听话神情骤然紧绷,又很快松弛下来,坐在了另一边的锦杌上道:“大多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应该是.......这些都是姨娘在做主,我其实也不是很晓得。”看她这个样子应是没注意到方才沈荣锦的神情。
沈荣锦无声地捻了一下衣衽,很快回道:“既是如此,倒是我来错了地方,”说着她起了身,“那我现下去一趟莫姨娘那儿,问问有什么需要我帮衬的。”
沈荣妍很想拦着沈荣锦,但是她一时找不出什么理由,所以她只有跟着沈荣锦站起身道:“那我与长姊一同去姨娘那儿罢。”
沈荣锦摇摇头,“你还是待在屋里罢,这头面选好了,还有其它许多东西要选。”
听此,沈荣妍便只好道:“如此,那荣妍便不送长姊。”
沈荣锦点点头,随后就出了芷萱楼......方才的那茶倒是一口没喝。
惜宣扶着沈荣锦穿过中堂月亮门的时候,沈荣锦才停下来脚步。
惜宣见此问道:“小姐怎么了?可是走累了?”
沈荣锦看向惜宣,问道:“惜宣你不觉得奇怪吗?”
沈荣锦攥紧手帕,在院子里来来回回走了两三趟,初春的寒风吹得院子里的湘妃竹叶簌簌发响,又打在她冠绝的面孔上。
惜宣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沈荣锦,“小姐怎么了?哪里奇怪了?”
沈荣锦停下脚步,“是沈荣妍,你不觉得沈荣妍奇怪吗?”
她迎着惜宣疑惑的眼神又道:“长姊这个称呼只有在父亲面前她才会这么唤我,自从和她把话撂明白之后,她平素私下里何曾这么唤过我.......再则,你见她听到蒋兴权的亲事可是有半分怨怪和生气?”
惜宣猜测道:“莫不是二小姐她接受了这门亲事,所以才......”
“不是的,”沈荣锦打断惜宣的话,“我说的怨怪和生气,是对我怨怪和生气,怨怪因我而要嫁给蒋兴权,生气因我而不能自主自己的亲事.......即便沈荣妍她接受了这门亲事又如何,以她的性子,还是依旧会怨怪我的。”
无论自己做的是好是坏,沈荣妍永远都是怨怪自己的,所以自己和沈荣妍撕破了脸皮后怎么可能还会这么好生好气地唤自己长姊。
除非......
沈荣锦脸色倏尔一沉。
看得一旁惜宣有些胆战心惊的,连忙问道:“那小姐我们现在还去莫姨娘那儿吗?”
沈荣锦望着一院子的湘妃竹,湖水里不停蹿游着大红的锦鲤,那是去年父亲从西湖带回来的,说是一条花了整整二十金的价格,可是这些哪比得上方才沈荣妍房里的那些头面,一件件都是精品,不说往百金来说,至少也要五十金......
沈荣锦目光蓦然一冷,回道:“去!怎么不去,我倒要看看她们俩打的是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