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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对弈、棋断!

人已选好,对弈,正式开始。

沈凌薇和菊野四人,对面而坐,无尘方丈坐于北侧,而在举文殿的正南方,则早已竖起了一幅巨大的棋盘,棋盘的两旁有两个巨大的瓮,里面是硕大的黑白棋子。在棋盘的一旁还有一个高架,有三个内侍垂首候在一旁,棋局开始后,会由他们分别负责记录、传递、和摆棋。

双方猜先,对方被选为伴手的女子已握了棋子,手悬在棋盘上方,转眸看着狼。

狼微微挑了挑眉,也伸手捻了几颗棋子,直接放在了棋盘之上。

是三颗白子,对方的却是四颗,沈凌薇面色又不易察觉地紧了半分,可惜,失了先机了!

无尘方丈平和宣布,“猜先已过,请扶初国使者执黑先行。”

菊野跪坐在一侧,双手交叠,冲着无尘方丈略点头,在面对棋局时,她收敛了一切外露的锋芒,沉稳得像尊雕像。

她手捻一枚黑色棋子,第一手,落子左下。沈凌薇紧随而上,落子左中。第二手,对方伴手落子右上,而狼呢,则在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后,也随手落下了一子。

菊野即将落子的手,忽地一顿,目光在最后落下的那枚棋子上停顿了几息后,抬眸看狼,深沉精明的眼睛里,有几丝不相信。

围坐在棋盘边上的另外几人,包括那个守在一旁拿着笔墨记录的小内侍,都诧异且怀疑地看着狼。

所谓棋者,先机为重,布局,则更是重中之重。通常,布局之初,多是围绕着三线地线与四线势线展开,之后逐渐成型,到最后决定胜负。而所谓四人对弈,要的就是一方两人配合默契,懂得局势和对方心意,可绝不是莽莽撞撞地一头栽进去。

围坐在棋盘边上的几人,都是懂棋的人,就是因为懂,所以他们才看不明白狼下的这一手,是何意寓。他们心里都有疑问,她是真的不会下,还是在故意装不懂?

一时间,无人动作,气氛不太正常。

狼又挑动了眉梢,抱起了手臂,转动着眼睛,也回看着他们。她的神色,是不甚在意的莫名,她都说了,她不会下棋,是这些人自己不信!

殿上其他众多的看客,一直都在关注着他们的举动,那短暂的停顿和怪异的气氛,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让他们疑问。但有距离和视线角度的影响,他们不知道那里到底是什么情形。

又过了半晌,菊野率先收回了目光,抿着唇,神色凝聚,又落下一子,凝固的气氛被打破,棋局才再度继续。

守在一旁的小内侍非常懂得安守本分,他也反应极快地恭敬垂下头,勤勤恳恳,将一子一子的位置记录好,回头转递给身后的另一个小内侍。

守在后面的小内侍接过宣纸后,脚下踩着快速更迭的小步子,悄无声息,又快又稳地来到了大棋盘旁。

于是,当守在大棋盘旁边的第三个小内侍踩在高架上,把那四枚黑白大棋子摆上去后,其他众人才知道,刚刚那阵短暂的沉默,是为何。

因为这第四子,恰在正中,位落天元。

这子一落,小棋盘的对弈还在安静地继续,大殿上的气氛却有了些微的变化,不断有人低头交耳,低低的声音,切切查查。

雪漫妮忍不住了,鄙夷地嗤笑一声,她起初还真不相信狼是真的不会下棋,应该是没有人真的相信,可当看了这一手后,雪漫妮高兴了。

废手之痛,她狠狠地记在了心上,可她没办法,也没胆子明目张胆的报仇,因为即使她不甘心,她也无法否认,她打不过她!所以,堵在她心口的那一团火气,就一直憋在了她心里,憋得她胸口生疼。但眼下,众目睽睽,她的仇人自己出丑了,她怎能不感到痛快?

她在心里拍手称快,大声地叫好,虽然这根本就无法让她解恨,但她就是高兴、激动、兴奋!她等着她,等着看她出丑到底!等着她被狠狠地摔在地上,摔成她脚下烂泥的那一天!

不过,雪漫妮怎么也没有料到,她这一声嘲笑,在她还感到没有痛快够的时候,就被几道凌厉不悦的视线给掐断了。

隔着不短的距离,狼只微一侧眸,宛若利刃的目光就飞了过去,但也只是一眼,她就又将目光收了回去。从打再看见这个女人时,狼就看清楚了她眼底的憎恨和杀意,可她真没当回事儿,她懒得去管,但前提是,她不来招惹她!

剩下的几道犀利的目光,则是来自雪国皇帝、雪鸣风,还有云璃和狐狸的。

一瞬间,雪漫妮后背发寒,身体僵硬了,思维也混乱了,她不解,她感到深深的疑惑,还有深深的委屈和愤恨。

为什么?!为什么原本答应了她,会替她报仇的父亲,会突然之间,根本没有任何预兆的,就变卦了?父皇不是知道她恨的那个人是谁吗?为什么他不帮她?就连一向惯着她的兄长也是?

还有……还有他!那是她在意的人啊!是她死命地非要跟来,一心期盼着想再见一面的人啊!可……他为什么会这样看她?她来,绝不是为了他的这副样子,为了他的这种眼神!

雪漫妮脸色不好,颤抖地咬紧了自己殷红娇嫩的嘴唇,眼眶泛红。

她身边,一直安静得就像是透明的另一个女孩儿,悄悄地看了看她,犹豫了半天,到底还是心里那一丝不忍占了上风。她在矮桌下,偷偷地把手覆在了雪漫妮的手上,低声轻柔安慰,“皇姐,你还好吧!父……”

不用她说完,雪漫妮就猛地把她的手给甩到了一边,用手帕反复用力地擦着手背,嫌弃鄙夷的恨不得把手上的皮都削掉,她恶言相加,“收起你那副虚伪的嘴脸,我看着恶心!”

雪雅静就只好默默地收回了手,她心里轻叹,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眼角一抬,她忽地,毫无防备地发现了一道似笑非笑的邪魅眼光,是昨天晚上她迷路的时候遇上的那个人,那位,安陵的逍遥王爷!

她微微晃动了下灵动的眼睛,老实地低垂下头,她还是不惹人注意的好。输赢不计,平平稳稳地应对完比试,然后回家见到她的母亲,她的心才能彻底地安稳踏实下来。

狐狸也收回了目光,专注的眼神,依旧停留在狼的身影上。

棋局还未过半,大殿之上,除了棋子清脆落盘的触击声外,其它的声响都微乎其微。

第五十三手,长。

第五十四手,冲。

第五十五手,关。

第五十六手……旁落一子。

第五十七手,跳。

第五十八手,夹。

第五十九手,回夹。

第六十手……旁落一子。

…………

一种若有若无、清淡如雾的诡异气氛,始终萦绕在那几个正在对弈之人之间,而当棋局呈现在大棋盘上后,那种气氛便大而扩之,盘桓在整座大殿之中,游走到了每一个角落。

沈凌薇目光复杂地瞥着那摆在棋盘一边,连成一小片的白色棋子,胸口的郁气又隐隐浓郁了几分。她抿了抿唇,对方两人的实力都不弱,她这是相当于自己一个人在应对。

看着局面上,自己逐渐落了下风,她心里着实是不甘心!她姑且权当这个人是真的一点儿都不懂下棋,可她分明已经在分心引导她了不是吗?她难道还看不出,她只需要把棋子放在她落子的旁边就可以了吗?只要她那么做了,她就有把握能赢!

可她还是把棋子全摆在了一角,到头来,不过一片死棋,要来何用?!她这是故意要让她输吗?

沈凌薇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收敛心神,好摆脱掉心里的那种不快,但效果甚微。可她告诉自己,要拼尽全力,要全力以赴!

她不能输!

捻起一枚白子,她看着目前棋盘上的落子分布,头脑认真计算,目光搜寻,之后,果断一子!

对面的菊野也在那一刻,发现了这一子的意味不同,她挑起了一侧嘴角,兴致这才全盘爆发!

这里,才是真正的较量!

手起手落,黑白莹润的棋子交错,一枚接一枚,不停顿地落下。紫玉谲艳的敛心棋盘之上,俨然一片火光冲天的战场,阴谋阳谋,明争暗夺,心计与智谋齐飞!

这一方将士冲锋,那一方围魏救赵,忽而一片棋子败落,转瞬间重找生机,忽而单兵探入,直刺腹地,又或者短兵相接,你来我往,绝不相让!

似乎,大殿之上,也涌动起了几丝风云变幻!

…………

转眼间,百手过后,双方大龙,势头渐显,两方杀局,皆锋芒毕露,寸步不让。而此刻,正该是激战正酣,攻城略地之时,但她们手下,落子的速度,却在悄然地,逐步减慢。

而这种减慢,似乎越来越明显……

无尘方丈缓缓拢起了眉心,他垂暮的眼眸沧桑透彻,神情难得有了些许严肃……

而再十几手过后,这种异样的变化,人人都能看清了!

棋盘上,出现了僵局,并非棋局无路,却是那几人的动作,都彻底地停住了!

她们的手都隐隐地在颤抖,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薄汗,眼瞳涣散,眼神也变得僵直,捻着棋子的手就悬在棋盘上方,却迟迟无法放下,似乎,落子也已成困难。

这是,入了敛心棋盘的魔了!

可反观狼,她从始自终都抱着手臂,神态自然,依旧是在一角挨着摆棋子,像个局外人,丝毫不受影响。可要知道,即入了局,便是不会下棋之人,也无法轻易逃脱这棋盘的控制。

无尘方丈淡淡地收回了对她的探询,出言轻唤其她三人,但她们都全无反应,他只得叹息,舒展了眉心深刻的纹路,垂下眸,叹出一声佛偈后,涤荡心魂的清心咒,便念了出来。

低低的声音在回荡,带着柔和且浑厚内力的佛语,灌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如醍醐灌顶,唤回了那几人游离的神智。

菊野猛然惊醒,浑身一阵战栗,清醒后的两眼,满含惊悚,脑海里的厮杀画面,她心有余悸,后怕不已。她的伴手也随后清醒了过来,两人不由得对视一眼,那种无法逃脱的感觉,也只有切身体会到的她们二人,才能明白。她们擦了擦额上的细汗,默默不语。

沈凌薇是最后找回神智的人,但她看上去还算镇定,好像没有受到多少敛心棋盘的威力,除了微蹙起的眉头外,再没有任何的异样。

无尘方丈的目光,自她身上掠过,狼也淡漠地瞥了她一眼。无尘方丈又将目光转到了狼的身上,狼也轻微扬眉,又抬眼扫过去一眼。

“阿弥陀佛!”无尘方丈收回了目光,见几人都已基本恢复平静,问过双方意见后,便开始清点棋盘。

简单地提了几颗死子,数了黑白子的点数,最后,沈凌薇以十多子的差距,败给了扶初国的菊野。

这样的结果,微微引起了殿中的波澜,毕竟,沈凌薇安陵第一才女的名号,响之又响。

可其实,若从棋局分部上来看,沈凌薇败得也不能说是惨,对方的大龙已几乎被她打散,只是对方却先一步刺入了她布局的中心,牵扯住了她大龙的首尾,使得她左右无法兼顾而已。但不得不说,狼最初下的那第一手天元,依然还在,无论棋上局势如何变化,那枚棋子恍若扎根,安稳固定,无法撼动!

这很奇特!连狼自己都觉得挺巧!

不过,这也只是就棋局而言的胜负,所谓棋断,主要断的仍旧是执棋者的心智。所以,若论是否被敛心棋盘控了心神,四人之中则独有一人安然无恙,且身份还是沈凌薇的伴手,这样一来,两厢可抵,棋断一局,判和!

结果已定,两方也再没有二话,菊野和她的伴手在向轩辕皇帝行过礼数后,又齐齐地朝无尘方丈恭敬地拱手拜了一拜,然后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狼拍拍手,也无所谓地直接回了座位,沈凌薇则落在了后面,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稳定住了心神,才宠辱不惊地站起身。

她向皇帝行了礼,也朝无尘方丈行了礼,之后回到了座位上。而坐下后,她不意外,自己祖父不悦的低声斥责,紧随而来。

她隐忍着心中的烦躁,断断续续,不被人发觉地慢慢呼出一口气。她察觉到了,她并不像以往一样,能沉下心来受教了。

此刻,面对着祖父严厉的神情,听着他不留情面的呵责言语,她心生反感,强烈的反感!若不是心中还顾念着身份和场合,若不是她从小培养起的礼仪还在,她当真想即刻起身就走!

放肆一回!发泄一回!愤怒一回!

头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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