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青气翻滚一段时间后,颜色渐渐化作赤红,可才化到一半,就现出独孤离原形,提不起力道地往下落去。
三人在洞口看得啧啧称奇,何常在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此等奇术当真闻所未闻,等此子肉身被地火熔浆毁去,魂魄逸出的时候还得麻烦风云先生。”
风云老者自负道:“在我魔手搜魂之下,没有魂魄能藏得住秘密,何公放心。”
何常在道:“风云先生出手,我自然方心得很。”又看了眼脸上隐藏着急色的秦先生,“秦先生放心,若如先说所说,那真是一颗六转佛舍利的话,地火再猛也不可能毁去,届时我们只需唤几只火魅下去搜一下,定可得手,就归先生。”
秦先生闻言心中放松许多,忍不住又激动起来:“有这么一颗尊者圆寂所留下的舍利,我定能渡过内外劫数,成就尊者之位。”也不忘表忠心,“何公放心,即使在下成就尊者果位,只要还未飞升,还在这人间之中,在下定当追随左右,决不食言。”
何常在哈哈笑道:“先生实在是见外了。”
风云老者道:“秦先生若真能以此登上尊者果位,我等再以将此子魂魄交由妖盟,入万典阁查阅秘典,何愁大业不成。日后海外便不只是三岛为尊,还要加上椤茨岛才是。想何公此前一去妖域半月搜寻此子无果而终,谁能料到他竟然直投何公门下,还为何公带来奇术、奇宝,若非天定,如何能解?”
三人一齐放声大笑。
三人开心大笑的时候,独孤离却面临生死关头。
洞穴直连一座海底火上,通红沸腾的熔浆上不断地冒着硫磺味的气泡,时而窜起一簇簇火苗,在熔浆上舞跃一会又泯灭不见。独孤离双手死死握住插入洞壁宝刀的刀柄,贴着洞壁的胸膛已经是一片模糊,衣衫、头发、眉毛都已化成灰烬。
独孤离勉力运行运气之法,将周围火气吸入体内,艰难地聚起一丝真气,乾玉清光戒上一亮,右手心处出现一颗黄色丹丸。独孤离艰难地将丹丸蠕入左手,再将左手手指松开,握着丹丸颤抖地往嘴里送。
单手突然不支,跌落下来,他先前被何常在赶得满岛跑时很快就耗尽真气,若非凭着生死间一股蛮力支撑,早已败退被擒。
跌落的瞬间,独孤离理智地将丹丸塞入口中,化作一股津液流入胃中,丹田里顿时升起一团暖洋洋的真气,独孤离几乎是前一刻祭起宝戒清光,下一刻跌入熔浆之中,没有声息地沉了下去。
没有沉到最底,感觉中随着熔浆上下浮动,似乎还在移动。宝戒清光被熔浆压得只剩贴身薄薄一层。独孤离趁着这么会有力气从戒指中取出一大把丹丸,来不及分种类,倒着瓶口倾入口中。丹丸的作用让独孤离精神不少,疯狂地运行起《合行奇书》练气法门,真气确实聚起不少,可熔浆压力更大,宝戒清光根本无法扩张半分。独孤离很快就面临一个生死难题,窒息。
化元境界,气息悠长,大成境界,一呼一吸,能隔凡人数十息之久。可不入先天,终究不得改为内呼吸,充其量,只是比凡人多支撑几十倍时间而已。话说回来,凡人若是掉入熔浆,死亡也就是呼吸间的事。
这般下去,不是办法,虽然眼下有各种灵丹可以支撑,可灵丹终究有限,最多支持个一时三刻,要么窒息而死,要么真气耗尽宝戒清光收敛被熔浆焚烧而死,要么……一念决生死之际,独孤离灵台却格外地清明起来,脑海中,缓缓浮现被困妖盟苏知秋五岳锦云囊中那个虚影男子所讲的炼体之法。
“那么”,独孤离脸上越来越红,不知是被火气逼得还是被气给憋得,抑或是被自己的大胆所激得,“就这么办了!”
清光蓦地消失,熔浆没了阻隔,最亲密地贴紧了独孤离,又无孔不入地从他的耳、鼻、口中钻入,久久不见异动……
日子对莫些来说快对某些人来说慢地流逝着……
地底岩浆之上,突然出现七八道魅影,通体赤红,身躯透明,好似没有重量地在熔浆上走来走去,似在搜寻着什么,却许久不得发现。这些魅影便围成一圈,唧唧喳喳地似讨论了一会,突然散开,一个个一头扎进熔浆之中。
过了些时候,开始有魅影冒出头来,与其他魅影交头接耳一番,或摇摇头或点点头,又扎了进去,只是避开了自己与他人一寻过的地方。
又一只魅影冒起,此时其他魅影或刚刚沉下,或还没起来,恰好就剩他一人。它便耐心等待,等待与同伴交流各自的结果。在它身后,熔浆缓缓形成一个漩涡,危险突然降临,一道巨大的吸力袭来,这个魅影连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就被拖入漩涡之中,只有手脚在熔浆外挣扎了一会,便归于平静,漩涡也消失不见。
一只魅影突然探出头来,四处张望了一圈,见一切正常,摇摇头,只当是自己错觉,就又沉了下去。
祁连山生前本是这西海中域一带颇有名气的邪修,专干些杀人越货的勾当,偶尔偷鸡摸狗,臭名昭著。却栽在椤茨岛,不单肉身被何常在以三昧神风毁去,魔魂也被其以海底火气炼化成一只无法转生夺舍的火魅。阴灵是有魄无魂,火魅则是有魂无魄,却同样受制于人,手法一般地狠毒。因生前修为不低,做了十八只魅影之首。此次为寻独孤离魂魄与六转佛舍利,他也被派了下来。他从熔浆中探起半个身子,直觉有些不安,没了肉身,修为下降许多,灵觉却越发灵敏起来。陡然张嘴发出一声尖啸,一道白色的波纹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去,过了一会,随他一同下来的另七只火魅未有一只现身。
祁连山心中突然毫无预兆地升起一股悸动,多年来对灵觉的信任让他果断地飞起身来,只盼疾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可身子刚离开熔浆,熔浆中突然探出一种火红的手,无视火魅无形之体,握住他的脚踝。祁连山双手惊恐地一摆,打出两条火龙,击在那只手腕上,那只手却似根本不受影响,往下一振,祁连山只感一股大力涌来,身不由己扑倒,惊叫舞动双臂,熔浆中再探出一手,虎口铁钳般地夹住他喉咙,惊叫戛然而止,祁连山整个身子就与那双手臂一起缓缓没入熔浆之中。
一刻钟后,熔浆分流,一个人影从中跃起,全身**,火光四射。人影右臂一振,火光收敛,一团清光快速升起,身上不知何时套上一件青灰色长袍,只有一双赤足闪烁着淡淡红光踏在熔浆之上。
那人抬头望了望洞穴,嘴角勾起一丝冷傲的笑意,不是独孤离又是谁。衣摆微动,整个人刷地化作一层淡薄的红光贴着洞壁快速上升,快至一半的时候,速度才慢下来,缓缓攀升,因其颜色透明切与洞壁无异,若不细瞧,旁人根本难以知晓。
洞穴上的木屋中,何、秦、风云三人仍在等候火魅来报。秦先生因舍利缘故,心情最为迫切,双眉早已皱起:“何公,这都十数日了,怎还不见结果!?”
何常在心中也不无担忧,不过秦先生这般说了,他只得故作从容道:“秦先生莫急,想哪小子拥有宝光护体,能支撑个十来日也不足为奇,不过他修为毕竟太低,生不出那些枝节来,想来此刻也差不多了,我便再派些火魅下去,定能获来佳音。”
手一挥,地板无声分开,露出所藏洞穴。袖口突张,逸出数道火影飞入洞中。
就是这时了。
洞口突然红光大盛,那几个才下去的火魅惊叫着倒飞而出,一股洪流冲天而起,炽热的熔浆打在屋顶在四溅开来,野兽毛皮等遇之就燃,只有房屋、座椅等因是椤茨木所造,水火不侵。一道人影则趁此闪出门外。
“风云先生在此守住书房,我去将那小子追回。”话音未落,何常在已消失不见。秦先生大叫道:“何公,我来助你。”
何常在与秦先生几乎不分先后出了木屋,触目所见,顿时目眦欲裂。就这么几个呼吸间的工夫,整个岛上已火光冲天。是,椤茨木水火不侵不假,可椤茨岛上灵树异木并非只椤茨木一种,更有许多奇花异草,灵药苗圃。房屋像何常在那般通体椤茨木所建也毕竟是少数,熔浆地火也不是寻常凡火,石头都能烧化。
何常在强按住追击之心,取出千层椤茨蕉叶扇,朝空猛扇,却不料,这次他引以为荣的法宝没能给他带来想要的结果。
五行火衍风,风火本是一家,所谓风助火威,火借风势,何尝在想以风灭火,岂非自讨苦吃。就见四周火势猛然一盛,呼烈地铺开,火舌肆虐全岛。这个时候,后知后觉的诸多客卿和友人才惊呼着失火从房中抛出,荒不迭地施展各般神通,或御风,或控水,或驾土……帮忙灭火。
有见效的,也有同何常在那般帮倒忙的,整个椤茨岛顿时火云滚滚,乌烟瘴气。
何常在胸中怒气翻腾,差点吐出血来,狂吼一声,跃上半空:“独孤离,不杀你,我心头之恨怎解?”双目神光泛出眼眶之外,整个岛屿皆笼罩于他的灵觉之中。
踏入四阶大成境界近三百年的高手灵觉全开,独孤离又如何遁形得了。这般说来拖沓,不过数息工夫,他根本来不及逃出岛外,一道游窜在火焰之中的火光出现在何常在双目中,何常在双手握着宝扇疯狂地扇动,海面陡然升起一道道旋扭的水柱,龙蛇般围攻向独孤离化身的火光。
火光一转,独孤离看着近到眼前的水龙,嘴角微扯,猛然运出水遁之术,穿过水柱,再化作无形风遁,闪电般地越过半个岛屿,目标正是沟通地火的那间房屋。
这几下遁术转化兔起鹘落,令人目不暇接,待何常在回神时,独孤离已至木屋外。“不好,小心书房。”何常在脸色一变,半空中一顿脚,整个人电也似的射向木屋。因六转舍利患得患失没头没脑的秦先生也回过神来,急急冲去。
其实有同为四阶大成的风云老者守护,书房本无大碍。只是二人先前见独孤离遁术之神奇,性情之狡诈,法宝之厉害,已不敢大意。尤其是何常在,书房里是他存有他数百年来收集的各种典籍,视若珍宝。
房中,风云老者看见独孤离化虹而来,想起佛舍利的厉害,脸色一变,心中顿时就有了退缩之意,却终究因抹不下面子,也怕事后不好向何常在交待,微微犹豫一番,大喝一声,身上腾起一股磅礴魔气。
而独孤离前脚进屋,何、秦二人后脚便跟至,老者心中大定,独孤离却暗叹一口气,三位四阶大成的高手,随便一个他都没有胜算,化作一道火光冲入洞中,听到身后何常在充满愤懑和不甘的怒吼。
“挫骨扬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