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李玉身后,独孤离暗自思索,“莫非是看我在这蹭吃蹭喝,要赶我走了?当客卿自然是不够格……”独孤离想起易浩然讲何尝在有收集秘典的嗜好,“若真是如此,我便将那份炼体之术转述于他。”
“公子,到了。”李玉停住脚步,独孤离想得入神,一时没收住脚步,差点撞在他身上。
“公子,请。”李玉伸手一引。
“有劳。”独孤离对李玉抱了抱拳,走进了屋内。这是一间木房,通体都是由椤茨木所建,又由岛上两大客卿之一的秦先生佛法加持,坚不可摧。房间不大,装饰朴素,却极为考究。只有三张三尺来高的案台,一样是椤茨木建造,地上铺着不知名异兽皮毛,走上去柔软,不发出丝毫声响。三面墙壁上,分别挂着三幅图像,一是佛教佛陀,一是道家太上道祖,一是一青面獠牙的魔王,三图上都有神光外印,显然也是受了加持的。
“独孤离,是独孤离吧,我就托个大,叫你独孤小兄弟了。”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
独孤离一惊,收回在道祖图上的目光,转身看去,正是何常在,连忙行礼:“见过岛主。”
何常在伸手扶住独孤离,也不见如何发力,一股柔和真气使独孤离腰杆挺起,道:“不必拘礼,坐。”自己先坐了主位。
独孤离依言坐下,过来一会,并不见人进来服侍,没抬头,却也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对方修为独孤离完全莫测,不过想来四阶大成或五阶都有可能,这是他第一次单独面对龙灵意外的五阶高手,一时心中惴惴,不知到底所为何事。
“修明岛主书信中言,你是从俗世而来?”声音里透着一股亲热。
独孤离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修明应该就是枫榕岛主的名或号,心却放了下来,叫自己来原来是因为这个缘故,看来他与修明岛主交情不浅,心中一定,不失恭敬地道:“是。”
何尝在继续问道:“我观你所习也是道门之术,入云中界理应也是从生道至道门地界,怎的到了海外?”
当初与修明岛主都没有说实话,此刻自然更不能露馅,只好强撑下去,道:“晚辈也不晓得是何缘故,当初进入生道时,有友人在旁护法,眼看快出来时通道之内空间突然紊乱,晚辈当时就晕死过去,醒来时就已到了海外,与友人失散。”
何尝在点点了头,眉头却突然一皱:“妖域之中其实也有许多妖族修习的也是道家之术,你只需找上数位,说明缘由,想来就冲着与道门结个善缘,他们乐意送你至道门吧,总好过漂泊海外。”
独孤离无奈道:“结善缘这种飘渺之事,不说是否有人相信,纵是有,无亲无故的,晚辈也不好劳烦。”
何尝在摇了摇头:“我看应该不是这个原因吧。”
独孤离一愣:“什么?”
“应该是因为你那位友人击杀妖盟走圣堂左使,后又重创其右使,妖盟震怒,颁下缉拿令,你才不敢进过妖域吧。”
独孤离呼地立起身来,盯着何尝在不说话。
何尝在摆了摆手,“独孤小兄弟莫急,妖盟势大,却也大不到海外,无须如此紧张。”
独孤离暗自提起真气,强笑道:“晚辈也非有意隐瞒,只是兹事体大,平稳求见,才有谎报的。至于岛主所说悬赏之事,晚辈确实不知。”
“哦,你还不知道。”何尝在点了点头,“其赏是上品灵器一件,和进妖盟万典阁翻阅所有典籍,限时三日。”隔了一会儿,又叹道:“灵器不灵器的,身外之物,不在话下。可若说能进万典阁阅典三日,就让人趋之若鹜了。”
独孤离已隐隐感到今日凶多吉少,冷笑道:“莫非岛主也是这趋之若鹜之人之一。”
何尝在悠悠叹了一口气,答非所问道:“我早年曾于海中一散仙遗府获天书宝箓一卷,上载法门玄妙无比,我能有今日成就,此卷功逾大半,奈何天不遂人愿,此卷虽妙,却有残缺,我两百八十载前踏入四阶大成之境,此后至今,却仍无法突破。近三百年来,我虽广交有人,集得法典秘籍无数,不乏其妙之章,却都于我无大用。所以……”
“所以你想擒了我,前往妖盟邀赏,入万典阁查询能补你天书残缺之法。”独孤离讥诮道。
“正是,还望独孤小兄弟遂了我这个大愿。”何常在诚恳地看着独孤离道,似颇为期待他能一口答应。
“错了错了,不只如此,我听说万典阁里收有一卷《地藏往生经》,乃是天下独一份的孤本,在下也想借何公之手,能有幸一阅。”
“还有我的《玄牝妙圣真解》,忘小兄弟成全。”
随着话音,房中人影一闪,突兀多出两人,正是秦先生与风云老者。
三位至少四阶修为的高手环绕,独孤离似也自知无逃脱之望,脸色灰白,最后将目光投向有些胖的秦先生,神色认真地道:“若是我束手就擒,何岛主在万圣阁寻得《地藏往生经》,秦先生日后可否也为我念上一遍,期盼此世投个好胎,来生能证大道。”
秦先生听后,哈哈大笑:“有趣,有趣,难得小兄弟也是个妙人,我答应就是。”
何常在也微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只有风云老者淡淡道:“就怕去了妖盟,转世的机会也没有。”
“哈哈哈哈……”独孤离突然摇头大笑,差点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何常在脸色一沉:“你笑什么?”
独孤离捧着肚子过了好一会才止住笑,指着风云老者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连这个老不死的家伙都晓得若是去下妖盟,基本上就是魂飞魄散的结果,小爷我会不知道?爷逗你们玩呢,三头蠢猪。”
此言一出,不单何常在,就是一直云淡风轻的老者脸孔也变得扭曲狰狞:“敬酒不吃吃罚酒。”
只有秦先生仍是一幅笑眯眯模样,道:“有趣,有趣,实在是有趣;难得,难得,当真是难得。”
老者被骂得最狠,狞声道:“结果是结果,那还有过程呢。小畜生,先尝尝老夫的分筋错骨手,保管你到时恨不得自己立马魂飞魄散。”双臂上灰绿色光芒一闪,突然暴长成两条长长的手臂,诡异地伸到独孤离面前,独孤离身上宝戒清光骤然亮起,轰地被弹到墙壁木板上再被弹回,却并未受到多大伤害。
何常在眼中一亮:“倒是件好宝贝。”
老者一击不中,冷哼一声,双臂一旋,再次向独孤离击去,十指前端,之间突然伸长数寸有余,散发着幽幽魔光,抓在独孤离身上。宝戒清光一阵急促的抖动,独孤离被力道再次挤开,老者却一时收手不住按在地上,插出十个指洞。
两击不重,老者自感脸上无光,双手一握,生生抓出两团地板,这是可以看到,原来毛皮之下铺着的也是椤茨木板。
“诶,风云老兄,你再这般重手何公这间屋子就先给你拆了。”秦先生挡住要第三次出手的老者,“这般有趣难得的小辈,就由老弟代劳好了。”风云老者重重哼了一声,却也收手而立。
秦先生看着才稳住身形的独孤离,笑面佛般向着他慢慢招手:“小兄弟,来……来……”
独孤离脑中突然一震,神智变得恍惚,恍惚中,奶奶一手托着一握茴香豆,一手招着:“小明,来……来……”身上的清光顿时快速黯淡下去。
就在独孤离要从地上爬起走向秦先生的时候,独孤离脑后佛珠突然浮出,大放光明,月辉般的佛光充斥了整个房间,一股浩瀚的力量升腾而起,房屋上加持的佛法受到触动,浮起无数佛家符箓,隐隐有梵唱之声,老者面色大变,身形化作一道灰光冲出房外,秦先生更惨,被与自己同源的佛法反噬,当场大叫一声,吐出一口金色的血液,口中惊骇欲绝地叫道:“六转佛舍利,是六转佛舍利……”一遍惨呼一遍吼叫:“何公,快助我取得舍利,我向本心发誓,在这云中界一切为何公马首是瞻。”竟然还激动不已。
在场除了独孤离,何常在因为修行时道门天书的缘故,也为受到多大力道冲击,闻言身形一动,直直向独孤离扑去,只要切了这个源头,舍利无主,不攻自破。独孤离清醒后,还没来得及祭起宝戒清光,何尝在人已到跟前,慌乱中只来得及使用木遁之术,化作一道青光出了房屋。
何常在一手抓空,微微一愣,随即身形一晃也出了木屋,人在半空,手上银灰色光芒一闪,出现一把千层椤茨蕉叶扇,对着空中一扇。
独孤离所化青光正在林中穿行,眼见出了椤茨岛,平地突然卷起一道气流,差点将青气吹散,青气一晃,现出独孤离真身。独孤离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宝戒清光升起,裹着他再次化成的青气又朝外飞去。
何常在嘴角溢出一丝不屑的笑意,信手又是一扇,这次有宝戒清光保护,独孤离没有被吹回原形,却被吹偏了方向,朝岛内遁来,待他发觉急急忙忙调了个方向时,何常在又是一扇。
从空中向下望去,一道包裹在清光中的青气在岛上无头苍蝇般四处乱蹿,每每调整方向向外之时,何常在就是一扇,青气便偏了方向,不多时,青气已绕着岛屿转悠了一圈,距离与岛中心却是越来越近。
整个岛上风声呼呼,可除了青气,一颗椤茨树都未被吹起,仔细一看,椤茨树叶都散发着淡淡的银灰色光晕。这番动静早已惊动了岛上诸人,秦先生与风云先生便道有外来邪人企图偷窃椤茨灵木不成,还欲暗害岛主,幸亏岛主惊觉,一一将邪人阴魔破去,此刻正以三昧神风追击。又道邪人邪法高强,嘱托众人各居其所,莫妄自外出以免被邪人所害和岛主三昧神风误伤。那些原本勃然大怒准备住岛主擒拿邪人的客卿和宾客听到此言,又见两位先生脸色都不好看,竟是受伤,顿时打消此念头,离去前又免不了大骂邪人狼子野心和恭维岛主修为高深之类的话,纷纷赶回居所。
何常在连挥了百十扇之后,青气已经身不由己被赶到了木屋上空。何常在猛然喝道:“天蚕大罗网。”
风云老者会意,扬手仍处一张纱巾样的东西,半空中却化作一张青色罗网向青气兜去,殊不料,向来百试百灵的天蚕大罗网这次却没能奏效,直直地从青气中穿过,落在地上。
何尝在双眉微动,“好神奇的遁术。”脸上却无慌乱之意,对二人打了个眼色,二人匆匆走进木屋中片刻,一阵机关咂动,屋顶竟然缓缓张开。何常在宝扇往下一拍,青气便落进房中。何常在也不走正门,身形跟着从屋顶进去,自上而下又是一扇。
房中,原本被被野兽皮毛与椤茨木铺盖的地面上,赫然多出一个大洞,洞口有丝丝赤白之气,可以看见底下火红的沿江如洪荒凶兽般缓缓流动,内中,一团青气翻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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