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从山腰上来,两人只能往山顶跑。神山地势陡峭,爬了不到一炷香时间,阿拿尔已经累得不行。
这一拖沓,那十几个黑衣人转眼就追上来。一支弩箭冲着还在爬山的阿拿尔射去,宴绝挥袖一甩,咔哒一声,将弩箭临空打飞。
他斜瞄她一眼,“躲起来。”说完便见链鞭缠住近处的树干,刹那间他人已经飞下去,沿着树干绕了半圈,连踩几脚,一脚一个黑衣人,半圈落地,前面几个黑衣人相继被踢飞出去,摔在草丛里。
十个人迅速将他围困起来,剩下五个人立刻朝阿拿尔逃窜的方向追去。
其中有人高声道:“宴绝城主,女筑说了,蝶血蛊已找到,你不用再插手此事。”
当初音萨就是怕宴绝知道阿拿尔是如何复活过来的,才提前说了那么句,让他即使知道也要当做不知道的话。那时宴绝不知道她所指,所以答应得爽快。音萨也不知道墨叔若跟宴绝之间的关系,本以为他不会多管闲事。
世事多变,谁也没想到。
如果单是北疆王庭内部的事他确实没必要插手,但是阿拿尔的身体是墨叔若的,她孤身一人,又无援手,他不可能袖手旁观。如果不是快要找到星闪蝶的栖息地,这些黑衣人估计也不会出现,如今既然已经坦白开来,他们怕是要将阿拿尔就地格杀。
宴绝甩出千节鞭,冲上去,“这件事,我管定了。”
茂密的森林里,阿拿尔在草丛间乱蹿。她没想到,音萨真的会再对她下杀手。
依照正常思路想来,如果她还活着,只要找到新的女筑,确实不会让音萨坐久,也难怪音萨会急着处理她。可是如今的阿拿尔命不久矣,她根本就没想过夺走音萨的位置。
阿拿尔虽然聪明,但年纪毕竟太小,她只单纯地为了北疆着想,没注意到自己已然成为了别人的绊脚石。
拨开面前重重灌木,阿拿尔蹿出树林,眼前竟然已经到了一截空地悬崖。厉风吹来,掀飞她的裙发。悬崖下是整个古城的缩影,似乎就在眼前,可又只有一只手掌那么大。
山风里,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身后隐约传来枯枝被踩碎的声响。转身看去,脚下忍不住往后退,直退到悬崖边缘。
死人最大的意愿就是想活过来,所以再死一次什么的,太残忍!
即使手无缚鸡之力,她也不甘心任人宰割。在地上捡了好几个石块,都已经做好准备拼命一搏。眼睛眨也不敢,死盯着晃动越来越近的灌木丛。
手心捏得太紧,被石头印出好几个坑洼,她都没注意。
一只大手拨开最后一层植物,那人看到她,一脸的担心渐散,呼出一口气后,露出个笑容来。
见来人竟然是项景佾,被扼住的呼吸才终于重新顺畅,身体一软阿拿尔直接瘫坐在地。
项景佾几步过去,蹲在她身前,“殿下,你没事吧?”
“你怎么在这里……”不久前才发生过口角,没想到他还会来找她。方才被追杀时只觉得心头慌乱,此时他突然到来,她没有觉得生气,反而有些感动,“你是来帮我的吗?”
“听迟天凛说你这两日都是早出晚归的,我担心你出事,所以才跟来。”又想起刚才过来时,远远看到的事,“方才路上遇到几个黑衣人,他们是在追你吗?出了什么事?”
阿拿尔老实道:“音萨要杀我!”
“什么!”他皱起眉头,“她疯了吗!”
杀死圣女,这跟自动退位有什么区别。
阿拿尔自然知道他想到了哪去,这时候也没想着瞒他,“角殷常主动提出离开北疆,我又知道了他们是如何把我复活过来的事,音萨定是觉得受我威胁,所以才想除去我。蝶血蛊已经破茧,我如果死了,她肯定会将我的死推给蝶血蛊,这样她就把自己摘清了。”
项景佾伸手将她拽起来,“不能再待在这里,我们得尽快下山。”身后忽有异动,他立刻拔剑以对。
五个黑衣人鱼贯而出,就跟山匪劫道一样,举着刀就冲上来。项景佾将阿拿尔护在身后,一只手紧紧抓着她的手腕,生怕她不小心踩滑就掉落这万丈悬崖。
他一边抵抗五人的进攻,一边寻着出路,绕过三面悬空的石崖,顺势将阿拿尔推进草丛里,这才放开手脚与五人打斗起来。阿拿尔站在那看得着急,又时不时回头,希望宴绝能赶上来帮忙。
一番打斗之后,黑衣人似乎都有些不耐烦,出招俞渐猛烈。项景佾以一敌五,久而久之,招式偶有出现漏洞。两个黑衣人侧面挥出一刀,项景佾反手拿剑去挡,趁此空隙,正前方一个黑衣人一掌挥出,欲要将他推出悬崖。
就这么一刹那的时间,谁会想得那么多。阿拿尔冲上去挡,被一掌打飞出去。她就从他身边飞过去,他顾着抵挡对方的进攻,也只来得及余光瞄到,待击退敌人,匆忙回头去看,眼神中都是焦虑不安,“殿下!”
阿拿尔被这一掌打得险些吐血,滚出悬崖后,幸好手快攀住了边沿。见他要来拉她,身后的黑衣人又举刀砍来,她慌忙道:“不要管我,先把这些人解决掉!”
无法,项景佾又继续与他们周旋。
这几人武功路数诡异,手上使一把两头利刃的弯刀,配合默契,项景佾勉强与他们打了个平手。时间一久,他或许能找出破绽,不过阿拿尔此时正挂在崖壁上,得速战速决才行!
心底正着急着,宴绝终于追上来,从树林里飞到悬崖上。两人不免都松了口气。项景佾立刻扔下利剑,跑过去拉她,“殿下……不要放手!”
她艰难挂在石壁上,手被岩石划拉出好几道口子。看着他近在眼前的脸,阿拿尔有些恍惚。刚才情况紧急,没想那么多,现在他拉着她,也只能保证她不会马上掉下去。
“侯迦筠,你为何还要来救我?”
她已经说得很清楚,如今活着的是她阿拿尔。
项景佾一手扒着地上凸起来的石层,一手紧紧捏着她的手腕,“不管你是谁,我都会救你!”
宴绝长鞭翻飞,时不时替他们挡去两三支弩箭,他一人应对十来个黑衣人,并无空闲再去帮他们。
“我已经死了,你救的,不过只是墨叔若。”她闭上开始发涩的眼睛,“人生而才有望,我的结局早就已经定下。”
看她思绪这般颓废,他有些生气,“已经死了又有什么关系,现在你不是还有感知吗!”
八国乱世里,每天都有无数人死去,因战乱、意外、疾病甚至于饥饿,有些人只是活着就花光了所有力气,但他们还是咬牙撑着。他忽然想起茵娘,想起她说:我不敢死,我怕死了迦筠回家找不到我会伤心的。
她依旧是疯疯癫癫的,但即便这样,她也没有想过去死。
阿拿尔是死过一次的人,应该更珍惜活着才对,“你忘了你是谁吗,你是阿拿尔,是北疆的圣女,怎能轻言放弃!”
她从未想过放弃活着,可两人此时都已经在往外滑,再不放手,他也会跟着送命的,她不想害了他。
“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说到这里她又自嘲一笑,“不,我死了,她就会回来,你应该很高兴才对……”
从来没想过他们俩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即使想挽回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做。
听她这么说,项景佾心里难过的厉害,又很愤怒,“叔若根本就没有死,那夜说的话你只是在诓骗我对不对!为什么?”
“不骗你,又怎么会看得清你的想法。”她一声苦笑,“那日山道上,你问我为什么不让你走,问我是不是喜欢你……侯迦筠,你那时候,其实也是对墨叔若说的是不是……”
“我没有……”那个时候,他早就知道她不是墨叔若了。
她不想去听,出声打断,“我们如今已经没有主仆关系,你不必这样对我。放手吧……”
“我不会放手的……”
如果那注定是你的结局,那么,亦是我的结局。
因悬崖石壁的地势是向下走的,项景佾抠着石头根本就固定不了两人的身体,他已经滑出半截身子,平衡失去,自己也瞬间翻出了陡崖。
宴绝挥鞭打退面前的黑衣人,回手一甩,只可惜慢了一瞬,长鞭没能拉住项景佾的脚。四周突然起了风,宴绝似乎察觉到什么,站在那没有动。
风声越来越大,吹得沙石漫天飞舞。
众人抬手挡住眼睛,防止沙石入眼。一只巨大的白雕从悬崖下慢慢飞上来,那几个黑衣人皆是大惊:“阿拿尔……真的是阿拿尔……”他们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鸟。
果仁煽动翅膀造就的狂风,吓得他们屁滚尿流,逃似的钻进灌木丛,瞬间失去了踪迹。
看着站在白雕背上的红衣少女,宴绝顶着狂风道:“没想到你会赶过来。”
果仁两只爪子先后丢下来两个身影,正是刚刚掉下悬崖的项景佾跟阿拿尔。
方红魈咧着嘴笑,“我是不是来得很及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