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意琅万万没想到,庄璞夜行北府,是在办一件重要的事情。
从曹氏院屋出来,无意发现庄璞,出于好奇,也因找庄禄晦气未果,金意琅下定主意跟踪庄璞,好捉弄捉弄这位庄府二少爷,以此出气。便一迳跟到酒窖。
此处地方,正是关押子素的地方。
那日,东府大爷吃了福寿汤,病情加重,老太太醒来过去探望,因庄琂的缘故,曹氏说服子素来安抚老太太,不料子素临时倒戈,让曹氏与庄府府众栽了一把。曹氏又将子素打入酒窖牢里。
今夜,庄璞的到来,不为别事,只想放子素离去。
原来,庄璞的丫头湘莲跟绛珠、玉屏几个交好,与她们几个相处闲话。湘莲无意中听到伺候庄玳的丫头蓦阑忽然上吊,竟与子素有关。
那玉屏说:“这些年,蓦阑尽心尽力伺候三爷,我们有目共睹。也不知她怎么得罪了镜花谢的琂姑娘,被琂姑娘使了手段,赶出去一回。那会儿幸好得东府大姑娘留下,不然,她也机会再回来伺候。可谁知,临到头,又因镜花谢的人牵连。”
绛珠说:“蓦阑的人都死了,还说她做什么。太太说了,人去了当远游吧!嚼舌根让老爷们听到,或让其他太太知道,还不知怎么样呢!好歹为三爷,我们经得住嘴巴才好,别在三爷清醒的时候去乱说,免得三爷一时想起蓦阑的好,又得伤心,病情加重。那时,可没我们什么好果子吃。”
湘莲本来不知蓦阑的死有内情,只当蓦阑因什么事想不开而上吊自尽。当听说与镜花谢有关,湘莲多嘴问一句:“蓦阑跟镜花谢能有什么矛盾?井水河水,各在一边天呢!你们别胡说。”
湘莲的心里头,对镜花谢十分感恩。当日湘莲要被郡主赶出府,是庄琂劝住了郡主,才有她留在庄府伺候的机会。如今,多嘴一问,是有帮镜花谢庄琂不平的意思。
玉屏却道:“湘莲姐姐伺候二爷,眼里只有二爷。怎不知道蓦阑伺候三爷,她眼里也只有三爷的来?难为她一片苦心,怕三爷遭外头进来的琂姑娘带坏了。意思上,跟镜花谢结下了梁子。我也是偶然听闻,真不真却不知道。可有一点,我们是知道的,当日蓦阑被撵,就出在镜花谢。后来不是大姑娘偷偷留住没撵成么?说来,都过往前尘的事了,如今我们私下来提,倒是当闲话下酒,没得意思。原本说,琂姑娘现如今出了府,便都一顺百好,偏偏琂姑娘跟三喜走了,子素还在。偏偏蓦阑里泪揉不得沙子,仍旧不想放过她。”
绛珠劝玉屏不要再说。
可玉屏怕湘莲不信,坚持说道:“不说旁的,蓦阑的人,我们一道长大,都知根知底。不是我要替她说几句好话,可我们也知道,蓦阑一心在三爷那里,也一心为我们太太想啊!子素那丫头口无遮拦,捏造二爷跟东府大奶奶的丑事,这等事谁听了不气愤?别说是没有的事,就是有,也不能说呀!所以,蓦阑忠心我们西府,爱表心迹,就去把子素推入井里。为这事儿,太太也担心个没完。蓦阑识趣,怕连累太太去,就自行结果自己。你们说,水路法会,为谁办?那不是为她办的?太太没明说,可见太太心里也感激蓦阑的。可惜,我们都是一样的下人,即便知道个什么,也不能乱出去说。但是好姐妹一场,大家闲话,替她鸣一声不平罢了。都是可怜人不是么?”
因此,湘莲才知道里头的因果,也才推算出来,庄璞为何掉入枯井。
可不是蓦阑想杀子素,庄璞要救子素顺着掉进去的?换句话讲,或是蓦阑把二爷庄璞推下去也未可知。
蓦阑有这等心胸和手段,三太太断乎容不得她,便赐她白绫。
如今,丫头姐妹一场,只当为悼念,替她闲话而已。
等回到庄璞身边,湘莲把蓦阑上吊死亡的事告知庄璞,一则,想劝庄璞日后收敛一点,别再惹是生非,二则为镜花谢琂姑娘不平。
湘莲道:“蓦阑的心是窄了些,我看琂姑娘她们为人是极好。虽然是下头的人说闲话,可不都是一心在主子身上么?主子好了,我们才有口饭吃。我只盼二爷别一日日的不着调,让太太心烦。太太为三爷的病不知怎么担心呢,又要为二爷的清白担忧。子素口无遮拦说二爷跟大奶奶怎么样,到底是气话。可话说回来,二爷平日若静静的好儿,谁能说你一丁点儿的来?”
庄璞气了,道:“她们嚼舌头根子,你也跟她们学。等我告诉了太太,看你怎么样。”
湘莲怕了,道:“我是白说白担忧,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的心里不都是担心二爷你么?往时,太太撵我走,还是镜花谢里的琂姑娘帮说情。不然这会子,还有我在这儿伺候的份儿?二爷不念我们的情,也得念你自个儿的好,念一念太太老爷对你的苦心。”
庄璞道:“你跟我说这些,是要我感激琂妹妹她们,还是想我怎么样?”
湘莲道:“就想让二爷日后收敛些,多为老爷太太分忧。如今三爷身子不好,一家子支撑在二爷身上了。二爷若是不注重,再出个好歹,我们如何是好?老爷太太如何是好?府里一家子,大爷三爷不好,老太太不好,往后啊,能看到的,就只有二爷了。我就想劝二爷几句,往好的学,往好的过日子,不比日日不着调,日日给人栽赃说嘴的好?”
庄璞见湘莲说得真心,也就不怪她,因而,对湘莲说:“也不瞒你说,那日我坠入井里,是要搭救子素的来着。就想让她再给太太们说,我跟东府大嫂子是清白。谁知,我们一道掉下去。”
湘莲嗔怪庄璞一回,说他多管闲事。
庄璞道:“我也没说镜花谢琂妹妹不好,那子素嘴巴是厉害些,可在井里,我们也算同生共死过。倒让我觉着,她也不是那种十恶不赦之人。”
因这样想,庄璞念及子素的好,又担心子素再出现在老太太跟前,又与老太太说些不好的事,叫老太太病情加重,便起了善心,才打算放了子素。
等打探清楚子素关在北府哪个酒窖里,这夜,悄悄前来北府。
不料,给夜闯北府的金意琅无意撞见。
当下,金意琅跟庄璞来到酒窖。
庄璞砸开酒窖铁锁大门,走了进去。
那子素披头散发,蜷缩在角落,显然已睡下了。
庄璞招呼子素道:“醒醒!”
子素在梦中听到声音招呼,一个激灵颤抖,猛睁眼,便见庄璞挑灯笼站在自己跟前,足足被吓了一惊,没险些叫出声来呢。
庄璞立马蹲下,捂住她的嘴,道:“莫叫!”
子素知意,狠命点头。
庄璞慢慢松开手,道:“我来放你出去,你只管跟我走便是,什么也不必说。”
子素狠狠盯住庄璞,道:“二爷这么好心?”心里头,不信任他。
庄璞道:“爷爷我念在井里与你同生死的份儿,见你可怜,打算放你一马。瞧你被关在这里,再这么下去,只有死路一条。话说你姑娘之前对我也不错,我看在你姑娘的份,饶了你。就这样,你走还是不走?”
子素冷冷一笑,道:“二爷这般好心,那再告诉我,我们姑娘现如今在哪儿,怎么样了?”
庄璞没好气的道:“我怎么知道!你姑娘跑了!或是跑去外头饿死了。”
子素听得,眼泪掉下,咬牙切齿道:“那我更不能走!”
庄璞道:“怎么?舍不得我们府里么?”
子素坐了起来,捋了捋那脏乱的头发,道:“是啊!既然你们合力撵走我们姑娘,必定对她下了狠手了。姑娘真死了,我出去也没意思。不如,我仍旧留在府里,替姑娘亲候你们。”
所谓亲候,就是替庄琂报复庄府。
这些,庄璞怎会知道内情?只当子素是一根筋的人。
于是,庄璞狠狠地说:“你果真不走?”
子素道:“不走!”
庄璞道:“留在这儿,你可别后悔!二太太饶得了你,东府大太太那边可饶不得你。你害我大哥哥成那样,你以为还能活着么?”
子素笑道:“既然都是一死,何必多此一举?万一二爷前脚放我,后脚就有追兵,我死外头,那真真干净利落了。如今,老太太想知道姑娘的好,想了解一些事,还不至于要我的命。等我再见了老太太,其他一切再议论。大不了,我一头撞死。”
说毕,子素对庄璞感谢:“谢二爷了,我不走!”
庄璞很是无奈。
巧是这时,外头打更的人行过,梆子锣响,庄璞害怕有人发现,便不再久留。
临走时,他将门掩了下,道:“门给你开着,你若是想走,自个儿出来。北府后门有个狗洞,你自个儿钻出去,到外头,随你去哪儿。只当你今生没来过我们府上。我也不消对外人说。”
说完,庄璞提着灯笼走了。
金意琅在暗处跟踪,看得清楚,也听得清楚。
因看见子素坚定不移要留在庄府,有些佩服她的勇气,同时,替她捏一把汗,也替她不值。
沉思一番,金意琅也想进去劝子素,好带她出府。正这时,听到外头敲锣声响,有人报说府里有贼。
金意琅不敢停留,随即,赶紧抽身退出。
殊不知,庄璞鬼鬼祟祟潜入北府,遭人发现了,下人们当捉贼在追他呢。
庄璞灭了灯笼火,东躲西藏,躲了起来。
恰好,金意琅从北府抽身离去,巧是被家丁堵住,倒替庄璞做了一回替身冤鬼,叫他们当是贼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