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儿的身世遭遇,贵圆知晓,甚是同情,只是她这些身世,府里没几个人了解,她又是个心气儿高的人,也不容易与人说。
她入庄府之后,随在老太太身边,熬了许多年终于熬成领事大丫头,酸甜苦辣不知吃了多少。她也幻想过有朝一日能飞上枝头变凤凰。这些年,她的心思一直在东府大爷那里,偶尔也会注意西府璞二爷,但是湘莲在璞二爷屋里,她再使力也无用,所以,盯住东府大爷盯有几年了,眼睁睁看大爷纳一房又一房姨娘,她就没一点儿机会,最后,便宜镜花谢的慧缘,莫名其妙成了大奶奶。
这口气,叫梅儿怎咽得下?到那一日,跟贵圆说大奶奶的坏话,可见她憋了许久。巧叫庒琂与子素听见。如今,庒琂一心救三喜,倒不愿意跟她计较。子素生气,终究没再说什么。庒琂想呢,这事儿当不知道,以后在寿中居见面,仍旧笑脸往来,毕竟大家屋檐上下,撕破脸也不好。
谁知,子素私下又寻梅儿,可不是撕破脸了?
在中府外头,子素那一席话说得很解恨,梅儿听后,急了,去拉住她。
梅儿道:“瞧你生气得,我说那些话又不是有心的。我那样说,全是为琂姑娘着想。东府跟西府如今什么情形?大奶奶接二连三坏了三爷的事,我那样说,自然想让别人不要把话头牵到琂姑娘这里。”
子素听了之后,觉得十分可笑,梅儿跟贵圆说的话可不是这个意思呢!如今竟是好意?
子素道:“姐姐,我不明白了,跟我们琂姑娘有何关系?”
梅儿一脸涨红,眼神又往四处看,见四下无人才对子素说道:“你护镜花谢,就不允许我护着我们中府?子素啊,你想想,大奶奶没成大奶奶之前,人在哪里住的呢?镜花谢可是在中府老太太这儿,你顺一顺我说这话的意思。”
子素呵地一声冷笑。
梅儿又道:“二太太这几日不大管府里的事儿,如今缓过来了,是要管一管的,我跟贵圆姐姐那样说,无非想替你们撇清关系,以免你们受人连累。好歹琂姑娘是西府的小姐,这不假吧?难不成让西府误会自家小姐跟别府的人合计害三爷?”
子素道:“姐姐的心思深,我望尘莫及啊。那真是谢谢姐姐的好意了。我知道姐姐每日有千万件事忙着,一时差了口,遮拦不住言语也是有的,一时不记得头先说了什么,也是有的。我没别的意思,既然梅儿姐姐这么说,当我无礼了。”
说完,子素的嘴巴笑出了牙齿,又微微向梅儿点头,接着,转身回镜花谢。
见子素走,梅儿才松下一口气,心想:才刚若是子素不依不饶,真闹去给老太太知道,或闹去东府,这事儿怎么个结局呢。
子素看得出来,梅儿认怂了,遂而饶她一次不提;回到镜花谢,继续给庒琂打水洗脸。伺候庒琂梳妆时,子素一脸的愉悦,庒琂见她如此,很是奇怪,问她是否有什么喜事?
子素也不愿意瞒着庒琂,便把在中府外头堵住梅儿的事说给她听。
庒琂听了,沉默许久,等梳妆完毕才对子素道:“姐姐何苦再去费口舌,你痛快了,往后的日子,不也多一个仇人么?”
子素道:“放在以前,我真懒得逞能去说。你看看你在府里的待遇,连个丫头都要欺负你。我原本想忍的来着,谁知追出去时,见她往北府去了。口口声声说为了中府,为了你,那棵老槐树要是懂得人话,得笑落满树叶子不可。”
庒琂说不过子素,摇头笑笑,心里已作好打算。
稍后。
庒琂说要去寿中居给老太太请安,问子素要不要去。子素说不去。庒琂知道子素是没脸去见梅儿,毕竟才闹不愉快呢。
过了一会子,庒琂一个人往寿中居来,她并非去给老太太请安,而是替子素去给梅儿致歉的。
到了寿中居,那边的丫头子说老太太起来了,不过又躺去了。庒琂顺了丫头的话,说既如此,自己就不去打扰她老人家了,巧言问竹儿姐姐在哪里,实里想问梅儿在何处。
那丫头子悄悄地给庒琂说:“姑娘不要说我说的,竹儿姐姐劝梅儿姐姐去了。”
庒琂吃惊道:“怎么呢?”
丫头子左右看看,笑道:“也不知谁惹了梅儿姐姐生气,大早上从外头回来哭肿了眼睛。”
可不是子素惹了梅儿?庒琂心知肚明。别过丫头子,她假装随意走走,这一走,往丫头们住的那排小院屋去了。
到了那里一看,静悄悄的。若在平日,有不当值的下人会在院子里做自己的事,这会子,一个人闲人也没见着。庒琂想:难不成都出去了?竹儿去哪里劝梅儿呢?
正想转身出去,忽然听到一处屋里传出盆子的摔打声。
庒琂被惊响吓住了脚步,扭头看去,正好见竹儿从一间屋里走出,身后还有兰儿、菊儿两人,三人心事重重的。庒琂想躲开,却已来不及了。
因竹儿看见庒琂站在那里。
竹儿诚惶诚恐地迎到庒琂面前,道:“姑娘怎么来这儿了,此处地脏,邋遢姑娘衣裙了。”
庒琂笑道:“哪有这般娇贵了,你们住得,我就来不得?”携住竹儿的手,道:“我入府这么久,好像没来过这里。才刚过来给老太太请安,听说老太太又躺下了,子素一个人在屋里忙着,我又帮不上什么,所以随便走走玩玩。”
竹儿摇头。
旁边的兰儿道:“姑娘,我们这里发大火,烧到天上去了。姑娘赶紧出去吧,这地方呆不得。”
庒琂假装惊恐,迅速张望四周,道:“何处起火了?浇灭不曾?”
菊儿捂嘴笑道:“姑娘听她胡扯。”转身举手,给庒琂指一间房屋,道:“里头有人发火呢!谁人都劝不住。我们几个好心巴肺把一院子的人散走了,免得她被人笑话,谁看到我们是好心人来?”
竹儿拉住兰儿,又白了菊儿一眼。
菊儿摆摆手,道:“不说了。我去厨房给老太太熬粥去!”急向庒琂端礼,走了。
菊儿一走,兰儿也走了。
余末,竹儿道:“姑娘,走吧!”
庒琂道:“怎么回事?”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梅儿在屋里生气。这几个人来劝的,看情景是没劝得,还受了一肚子气呢!
竹儿道:“也不知怎么,大早上的有人给人气受,哭得跟什么似的,问她她又不说。”
庒琂依旧假装不知:“谁啊?”
竹儿凑嘴巴过来,低语:“梅儿那蹄子!”
庒琂神情微沉,嘴上却还挂着笑,遮掩心中那份不安,她对竹儿道:“大早上的生气最坏身子。我挨那一剑之后才知道身子重要,药先生还跟我说,得注重保养,心神愉快比什么药都好使。”话语一转,又道:“竹儿姐姐,你先去忙吧!反正我也走到这儿了,进去看看她。”
竹儿连忙摆手,扶住庒琂,道:“姑娘何必呢,那蹄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就怕说话没带嘴伤着姑娘。”
庒琂推竹儿走,道:“没事。你忙去吧!”
竹儿几乎是被庒琂推着离开。竹儿走后,庒琂反手把那小院门关上,这才往梅儿住的屋里走去。
入屋,正好见到梅儿蹲在地上收拾,脸盆摔在地上,滩出一汪的水呢!庒琂慢悠悠的进来,诧异地站在一边看着。
梅儿早知晓庒琂来了,当是没看到,不知晓,只管收拾地上的物件,那是她泄火摔的呢!
庒琂看到那汪水,便四下找扫帚,想替梅儿打扫,和气地道:“扫帚在哪儿呢?我替你拿去!”
梅儿这才抬头看庒琂,冷冷地端一回礼。
庒琂颔首微笑,道:“听说姐姐生气不爱说话,那成,我找找看!”
梅儿冲了过来,拦住庒琂,道:“不敢劳动姑娘。我自个儿清扫就行。横竖是我自己作孽自己摔的。”说完,往门角处找来扫帚,自己快速打扫那汪水。
庒琂见她火气正旺,来时打算好一肚子的致歉话语,此刻不知怎么开口了。
梅儿道:“姑娘怎么来这儿了。老太太知道了,又得说我的不是了。”
庒琂随口道:“哪就这么严重了,皇帝宫里还有柴房呢!莫非皇帝不吃柴烧的饭菜?”
梅儿扫完地上的水,又找一块布料来擦拭,做完之后,吐出一口气,道:“姑娘不知道,有时候就几句话,能让天变成地,地变成天,好人变坏人了。我命苦,这种事没少受,只愿少受一桩是一桩,望姑娘可怜我。”
庒琂往炕上坐去,不走,道:“我是来找你的。”
梅儿痴愣片刻,嘴角扯出一丝笑意,道:“姑娘有什么吩咐叫人来传就是,何苦自己跑来。”
庒琂道:“有些话旁人传不得。”伸手请梅儿坐下:“姐姐坐吧!”
梅儿不敢去坐,手里捏着那块不料,侧站在炕边。
庒琂见她不肯坐,便起身,去拉住她,一同坐炕沿上,还温柔地对她说道:“我知道姐姐受了气,还知道姐姐受了什么人的气。这不,我来负荆请罪了。望姐姐原谅。”
梅儿惶恐道:“姑娘不要这样吓我,我只不过是个丫头而已,再说,我也没跟姑娘发生过什么。”
庒琂笑道:“梅儿姐姐,我从来没把你跟竹儿姐姐她们当做丫头来看。若说这些见外的话,不怕姐姐笑话,我就一个外头来的人,论主家人,你才是庄府的主家人丁,我算什么。姐姐说跟我没发生过什么,这是真话。”
梅儿望住庒琂,心里琢磨着她这话的意思。
眼下,庒琂又说:“我们院里的子素给姐姐气受,她太不该了,根究到底啊,都怪我疏忽管教,请姐姐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