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姨娘跟瑞儿一路进承福苑,到院内,先听到庄玳在屋里读书的声音。出于好奇,幺姨娘先去门口看一眼,悄悄的,正看到庄玳跟复生在斗蛐蛐儿,手里拿着一本书,嘴里有一句没一句念书文,多是遮掩她母亲郡主的意思。
幺姨娘也没进去捅破,悄悄退出去,让瑞儿轻声些。
到了郡主那屋外,正要掀帘子进去,忽见宝珠端水出来,幺姨娘觉得眼熟,看了一眼,见是宝珠,吓得捂嘴往后躲。宝珠不认识她,也吓了一跳,端了礼,含笑去倒水。
幺姨娘扶住瑞儿的手,怔怔的看宝珠,却不自主问瑞儿:“瑞儿,你看这人是谁?”
瑞儿战战兢兢道:“看像……像走了的宝珠姐姐。”
没一会儿,宝珠把水倒了,回来。幺姨娘站在一边,失魂落魄,仍旧看着她。
宝珠识意,又给幺姨娘端了一回礼,温柔说道:“太太来找我们太太么?”
幺姨娘疑惑地点头,忍不住问:“你……是谁啊?”
宝珠道:“我是太太屋里伺候的,叫宝珠。”
这吓得幺姨娘极速往后退,一个踉跄要倒下,好在有瑞儿扶住,又有墙面靠,才没倒。
有声响,屋里的人惊觉,先是绛珠出来瞧,后儿玉屏也出来了。见是幺姨娘,绛珠和玉屏出来扶住,道:“姨太太怎么来了,我们太太才刚还念叨说你呢!”
幺姨娘盯住宝珠,吓得脸色发白。
玉屏知道幺姨娘为何这般震惊,遂而对宝珠叱喝:“没嘴脸的,这是南府的太太,也不认个人。”
宝珠是新来的,自然不敢还嘴,怯怯的勾下头,伸手掀帘子,有请人进去的意思。
进了门,幺姨娘低声问玉屏:“怎么是宝珠?”
所有的疑问,都在语调上了。绛珠和玉屏相互对笑,没说什么。绛珠先快步往里报一声。随后,幺姨娘才进。
到里头,见郡主坐在炕上,从头上拔下簪子,大约是刚换了妆容,要出门去的意思呢。幺姨娘一进来,往郡主对面坐,还不住看外头,道:“太太……”
郡主从他们的表情看出端倪了,笑道:“你也惊惶,我见到的时候如你这般。你当是宝珠的影儿就完了。到底比不得宝珠。”
幺姨娘拍了拍胸口,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宝珠回来了呢!怎找得个那么像呢?你过去也没见提。”
郡主道:“不才给我带回来么?比你早见没多少时候。”
幺姨娘道:“我说呢,这么个大新闻,二太太怎么没见说。”
郡主笑道:“她早知道了。如今,越发禁得口,不似从前了。也不必当新闻来传。我还说,要准备着去老太太那儿言语一声,你就来了。”
幺姨娘道:“就说宝珠这事儿?”
郡主道:“可不,还有,慌了我几日的那事儿。琂丫头不是回来了么?得给老太太说一声才好。”
幺姨娘道:“太太,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故意把身边的丫头们看半眼。
郡主知意,让绛珠、玉屏等丫头下去,幺姨娘也让瑞儿跟出去。
幺姨娘才道:“我跟普度那小师父说,等她师父料理清楚了,再按老太太的意思合计出一处地方,给她安个庵舍修行。我有心的,四老爷似乎不太高兴。我犹豫着呢,又不敢驳了老太太。”
郡主道:“难为你了,实在没法子,我这儿有地方,凤凰阁那边还空着呢。让过来也得。”
幺姨娘道:“我这不是来讨你可怜的。我没别的想法,就是说说而已。好歹老太太发了话,我们哪能不依的道理。”又正色道:“我跟那小师父说这事儿,二太太转眼又来了。太太觉得二太太来说什么?”
郡主笑道:“我哪能知道的。”想着没上茶,要叫外头上茶。
幺姨娘制止道:“别劳烦人了。再是宝珠送来,我可不敢喝的。”把头脸凑过来,低声道:“二姑娘去镜花谢找琂姑娘叙旧,遭了一顿不爽。”
郡主惊诧:“琂丫头回去了?她怎知道琂丫头回去了?是多早晚的事儿?”
幺姨娘说:“那我不清楚,只是二太太来说,不才刚的事儿么?说二姑娘碰一鼻子灰,没脸了,回去哭闹,要死要活的。”
郡主诧异至极,道:“不瞒你说,琂丫头在石头斋住着,兴许住得不顺心,藏起来跟我们怄气。才让人找出来。听你的意思,我还以为琂丫头回镜花谢得罪人了呢?”
幺姨娘道:“又说是她身边的子素得罪了。哎呀,太太,人家二太太说着来找你说话,没来成。心里是介意的。那子素跟二姑娘有矛盾,我也不知里头的曲折,我想呢,当初子素入府,北府给她罪受,顶多是为这个。可是,毕竟是丫头,再委屈,也不能把主子怎么着,想吧,太没道理了。人家二太太没说什么,心里可得想,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该是你们这些丫头子用力的地方,反而欺主子来了。难怪她生气。”
郡主道:“那是要我去教训子素不成?”
幺姨娘笑了,道:“太太心里明白。我好说歹说,是姑娘们斗嘴玩,气过就罢了。”
郡主道:“那子素确实有些脾气,别说对北府的这样,对我也这样。我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她又在老太太眼皮底下,说琂丫头西府的人,子素这些丫头理应也算,可我能怎么着?中间有位老佛爷呢。今儿我跟琂丫头说,老太太想念她,让她搬回去。丫头执意不去,又回石头斋去了。”
幺姨娘道:“这为何呀?”
郡主沉思许久,道:“唉,说起这事儿,也怪我。至今,我还没敢给老爷说呢!防着屋里几个孩子跟防贼似的,怕跟着起哄闹。我心里真不好受,先宝珠丫头没了,都因琂丫头。”
幺姨娘怪问:“太太,这怎么说的?”
郡主摇摇头,道:“宝珠委屈。”
郡主这才把庒琂关去石头斋的事说来,还把派遣宝珠带曹氏去见,后来庒琂上楼顶取蜂蜜,摔下来,曹氏怕担责跑了,让宝珠一个人扛着,再有庒琂怄气躲起来,宝珠怕责怪,又得不到曹氏一句公正话,加上她言语有些失当迁责宝珠,宝珠一时想不开就寻死,诸多关联不为人知的一股脑说了。其中有些成分,也是郡主猜测推断。
幺娘听了曲折,悲叹:“难怪了!可这也怪不得太太你。各人各命,说不准谁让谁去死。琂姑娘也真是,平日看,稳重的很,怎么就这般糊涂呢!“
郡主道:“所以我让她罚跪宝珠,如今怕恨我入骨了。”
幺姨娘道:“太太跟她说明了才好。”
郡主道:“如何说?万一又来一个宝珠这样的,我去哪儿找一个像琂丫头的琂丫头回来给老太太?”说着,郡主流下眼泪。
幺姨娘道:“可话说,琂姑娘好端端在镜花谢,你为何把她接回来呢?”
郡主叹息,一脸无可奈何。这里头牵扯庒琂的真实身份了,该如何给幺姨娘说呢?并且,要庒琂来西府,还攀扯上东府和北府篱竹园新出生孩子的事呢。
这事,说来话长了,虽然没打算给幺姨娘说,可郡主心里一直明白。
原来,东府生了个怪胎,长一对带双黑珠的眼,东府人视为不祥的妖怪,这事儿瞒着老太太,那会儿老太太事佛,为不冲撞老人家才瞒着的,东府也想保住颜面,不愿意提及也是有的。后来北府篱竹园的娜扎姨娘也生了,听说篱竹园闹得厉害,腹中双子,谁知最后生出只活一个来。那日庄玝生日,郡主等人没落宴桌,赶去东府劝,因东府闹着要把孩子送外头去,小姨娘死都不撒手,伶俐百般维护,不知谁跟东府说,引出这些妖孽来皆因庒琂的过失,这又牵出什么红毛狐妖来,说是寿中居的仙姑说的,东府把伶俐打了一顿,那晚,庒琂和庄琻回北府去金纸醉,半路跟去东府瞧,见到伶俐那番苦相,就是那事闹的。因牵扯庒琂,郡主在东府就不满了,本想走,后头被曹氏等好言语说话拉回去。谁知庄玝生日,东府一波未平,北府也生事。那晚,北府发生事故,意玲珑抓了人,还设计把庒琂抓来问罪,连同来的那个陌生人自尽。一系列的事攀扯住庒琂,郡主怕府里人纠缠不放拉她去官府,所以,急去跟老太太讨情,让庒琂趁机去西府住,当然以庄玝生日闹事为由,惩罚庒琂。郡主的做法,实为保护庒琂,保护庄府。
这些,大概是如此,可怎么给幺姨娘解释?若说大家认为庒琂是妖怪来庄府祸乱,让幺姨娘听了,理由幼稚站不住脚,反而成笑话了,若把庒琂真实身份说了,万一真被爆出去,别说庄府保不了,连同母家王府也保不住。
幺姨娘问郡主为何从镜花谢把庒琂接来西府,郡主陷入言语艰难,艰难寻找答案。
见如此,幺姨娘不敢再深问,当郡主此般,想讨好老太太吧!毕竟庒琂是西府的女儿,得做个样子给老太太瞧。
于是,幺姨娘转话头:“我原想跟太太讨个情,不是说给普度师父立个庵么?得有个庵名才好,让太太赐一个。太太如今也烦恼,看我不会挑时候。可恨我又来说些烦恼的事。”
郡主摇摇头,道:“无妨。不多这一件,少,也少不去一件。都是我自找的呀!”
当然,这事儿是郡主迫不得已自找的,且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