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曹氏,玉圆跪下哭:“太太做主。我按太太的话传给她们知道。哪知,那贼丫头耍混,扣我一盆的洗脚水!还说,是头天晚上她洗脚没倒的。琂姑娘来了,见到也不帮!”
曹氏气得捶打炕被,怒不可遏。
然后,曹氏咬牙道:“走!把人都叫齐了,家伙带起!另外,去东府把大姑娘请来!”
眼看曹氏要动众去篱竹园问罪。
贵圆制止道:“太太,这么闹,不是全府都知道了么?你的苦心经营不就白费了?”
曹氏恨道:“人在我们头上撒尿,我还要什么苦心经营。我的苦心被狗吃了!”
言毕,猛然想到狼狗。
曹氏缓下声色,坐下来,琢磨道:“先不忙叫人。”一面让玉圆去换衣裳,一面又叫贵圆来跟前说:“你把去年琂姑娘进府绣的手帕子拿来,我还没用过。这会儿,可真帮我们了!”
贵圆很是诧异,便问:“太太的意思是?”
曹氏瞬息之间,开怀大笑,拍贵圆的手:“哎哟,我竟给忘了。既然她们联在一起,那只有把二老爷打来卖了!老太太知道狼狗就知道吧!不出这口气,我往后活着有什么意思。”
贵圆听毕,大致明白曹氏想做什么了,脸面陪笑,退去找庒琂此前送给的那张手帕子。
庒琂初来庄府,易名改姓,投在西府门下做契女,因太太姑娘们送贺礼来给她,她没东西回赠,所以每人送一张自己亲自刺绣的手帕子作回。其中,曹氏也得一张,只不过碍于跟庒琂之间有矛盾,嫌弃不用,早扔在箱子底下去了。如今想起来有作用,又叫贵圆去翻找。
少顷,贵圆将那手帕子寻来。
曹氏再看到手帕子,很是心爱,看着上头刺绣的花样,啧啧赞叹。
那时,玉圆换好了衣裳出来,曹氏问她:“才刚你说琂姑娘也在了?”
玉圆回道:“琂姑娘后头来,不帮劝还罢了,还教她们吟诗作赋。我好意提醒着琂姑娘说‘姑娘,太太差我来告诉她们,我们府里不能拜神弄鬼,要拜只能去南府祠堂拜祖宗。’姑娘笑了跟我说‘是个人皆有寄托,有人寄于养猫逗狗,有人寄于修花剪草,有人参禅拜佛。论理儿,都是让自己自在些罢了。’我听不懂琂姑娘这些,只想让她帮劝劝,可想琂姑娘后头不言语了。”
曹氏冷笑道:“你一身湿,琂姑娘也不言语?”
玉圆的眼中放出怒光,愤道:“她知道太太不待见她多时,巴不得人家多浇我几盆水呢!”
曹氏狠狠地哼一句。
其实,玉圆被篱竹园的人责难,是她自己言语跋扈,狐假虎威给作出来的。曹氏问及庒琂的表现,玉圆心中负气,故断章取义,将庒琂往不堪的处境推给曹氏知道。
实际,并非如此。
因东府小姨娘、北府娜扎姨娘身孕笨重,日近产期,老太太让她们两人不必日日来请安,这一日,娜扎姨娘没去寿中居,借个空儿摆起供品拜神。
有些个丫头子知道庄府的规矩,暗里给娜扎姨娘说了,建议不要拜的好,娜扎姨娘当是没听见,依旧我行我素。意玲珑在旁侧还手舞足蹈说:“拜吧拜吧,还真能拜出个真身来。”
意玲珑当是说笑话,心里知晓屋里那位“神仙”白发鬼母躺在床上,外头院子架起的桌台,香火蜡烛,瓜果鱼肉,鬼母闻到,也会吃到,不过可惜,那是个怪人不是神仙,指望她保佑不可能,别是惹出大祸该阿弥陀佛了。
意玲珑也是无奈,看着丫头子们帮摆供品,她自己坐在门槛嗑瓜子儿。丫头子们手脚灵厉,没一会子功夫,便将她购买的东西摆上了。尔后,酸梅和辣椒两名丫头子进去扶娜扎姨娘出来。
在屋里,酸梅和辣椒两个丫头给姨娘指导,说拜神如何拜,先拈香,再燃烛,斟酒再拜,等等。说了许多虚礼细节的事。
出来后,娜扎姨娘果然按丫头说的那样拜,又觉得拜法不如自己老家族人拜法虔诚,后儿,见她叫丫头子们都出来,围在她身旁,随她动作对天求拜。起止过程很是奇特,先看到娜扎姨娘摘除面纱、解除发髻首饰,又解开衣裳,丫头们见状,皆如此效仿;紧接,娜扎姨娘绕着供桌在院中行走,口里声声有词祷念……
意玲珑坐在门槛看了整个过程,几欲忍不住发笑。
娜扎姨娘走了一圈,当到意玲珑面前,还招呼她:“你也来吧,神会保佑你的。”
意玲珑已吃完瓜子,起身,拍拍手,回道:“娘子,你们的神离我太远了,帮不到我。”
娜扎姨娘笑道:“那你可以拜你们的神。”
意玲珑也笑道:“娘子,我们的神照顾不过来呢,我们这儿有太多人拜它了,它不一定认识我,所以,我拜不拜也无妨。你们拜吧!我看着就成。”
说话那会子,院子外头陆陆续续围来一帮子的人,都是曹氏底下的丫头和小厮们,他们看到娜扎姨娘拜神弄鬼的做法奇特,你传我扬,便都来瞧热闹,在外头指点说笑。娜扎姨娘也不介意。
约么过一会子,话传到曹氏那里,曹氏派玉圆来瞧,主要让玉圆责说她们,叫她们赶紧停下。
那玉圆来了,趾高气昂,呼喝围观的丫头子们离去,然后,指着供桌上的东西问篱竹园丫头子们:“是谁摆的?”
丫头子们害怕,都不吭声。
娜扎姨娘此刻已是真颜示人,头脸不同往日那般遮掩蒙面纱,更显得她性情清冷,面目诡艳。
玉圆看到娜扎姨娘那异域模样,有些心怯,不敢责问她,自然先问丫头们。意玲珑本不想说话,又见玉圆那样子目中无人,有些愤不过。
等玉圆再说一句:“太太说,我们府里不能拜这些鬼神的东西,若没人承认,我可掀了。”
意玲珑这才站起来,对玉圆道:“你掀一个试试看。”
许多的眼睛看着玉圆,玉圆下不来台面,故而走到供桌前,将那香炉子推倒。
意玲珑眼看香炉落地,碎散,道:“那你等着。”
玉圆心里很怕意玲珑打人,毕竟,意玲珑会功夫;她怕是怕,也不能临阵跑了,若这样回去,岂不给太太曹氏丢脸?
于是,玉圆假装镇定,依旧蛮横,道:“我就等着。再不收拾走,我一样一样的推了。”
丫头子们见形势不妙,要上去收拾供桌。
岂料,意玲珑咳一声道:“别忙!让她推!”
话才停音,玉圆真上去,又推一波,那些瓜果噼里啪啦的掉了一地。
意玲珑恼了,红脸瞪大眼,指着玉圆道:“你过来!”
玉圆不敢,跺脚道:“我凭什么听你指使,要指使我也只有我太太能指使。你是什么东西!我知道你有功夫,大家都怕你,我可不怕的。有本事,你打死我呀!”
意玲珑见玉圆如此,狠狠地点头,转身回屋;少顷,她端个面盆出来,二话也没说,三两步走近玉圆跟前,一脸盆水往她头上扣。
水,由头到脚,湿了玉圆满身。
玉圆傻愣傻愣站在原地,浑身发抖。
意玲珑提着空盆子,吊儿郎当的笑道:“谁说我没本事?我不用功夫也能打!这会子服气不服?我还告诉你,这是我头夜的洗脚水,正好给你用了。身上有没有闻到我脚香味啊?我好几日没洗脚了,难得洗这么一盆子,全给你用了。”
玉圆一面听,一面作呕,哇哇的发出呕声。
丫头子们一边服侍娜扎姨娘穿衣裳,一边捂住发笑。
玉圆呕了半日,终于站直了身子,怒斥:“好啊你们,这样欺负人的!我告诉太太,告诉老爷,告诉老太太去!”
意玲珑抹了抹鼻子,将面盆递给身旁一个丫头子手中,再对玉圆道:“去呀!你二话不说,往我们院子推东西,我们也要告诉你们太太、老爷、老太太去,是谁这般吓唬我们娘子的。不想让我们娘子平安生孩子了。”
玉圆反被打一耙子,实属想不到,顿时噎语。
意玲珑得意道:“去呀!怎么不去?别指望我们娘子会说什么话,我们娘子平日里话少,更不会跟你说的。识趣的,赶紧滚,不然我拉你去见你们主子去!讨说法谁不会?我们照样能说。怕什么。”
玉圆咬牙切齿,转脸向娜扎姨娘,道:“姨娘,你评评理,你的人这般欺负我,你看到了,怎不说话?”
娜扎姨娘已穿好衣裳,又围上纱巾,头脸盖住了,只露一双眼睛,因听玉圆咄咄逼人的话语,她才开口道:“你先欺负我们,你也评评理。”
玉圆气得不知如何发泄,狠狠跺脚,转身离去,谁知,转身后看到庒琂与三喜站在院子门外,傻愣傻愣的观看。庒琂那时从曹氏院子抽身,才从荒院来呢!
玉圆如见救星,上去给庒琂端礼,也不顾自己脏湿,拉住庒琂的手,道:“姑娘,你给我做主吧!”
庒琂和三喜一脸懵样。
玉圆不肯放过机会,直是将庒琂拉到娜扎姨娘面前。
玉圆又说:“姑娘,你看,她们在这儿搞神弄鬼吓唬人。府里不允许有这些事的,我来劝说,她们不听,还泼一身脏水。姑娘,太太差我来告诉她们,我们府里不能拜神弄鬼,要拜只能去南府祠堂拜祖宗。”
庒琂很是为难。
意玲珑站在门口,冷眼观望,见庒琂不语,便道:“水是我泼的!姑娘你要帮她,我还有一盆子没倒,也给你洗洗?”
三喜惧怕,挽住庒琂,劝道:“姑娘,这不干我们的事。我们别管了。”
庒琂沉思:管是不好管,不言语也是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