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伯爵收起笑容,一脸正色地向伊兰追问道:
“伊兰,你觉得杰夫上校怎么样?”
“恩……”伊兰略加思索,平静地答道:
“杰夫上校是个非常爽快的人,他见多识广,很幽默、很风趣,也很有绅士风度。”
“那么……你有没有感觉到,他对待你的态度似乎非常特别?”
伊兰刚满20岁,由于她性格温顺,容貌出众,在德比郡人缘很是不错,谈得来的朋友男男女女结交的不少,可是经常往来走动的也不过是那固定的几家。孩子们是从小一起陪伴长大的,感情就如同兄弟姐妹般差不多,要说特别照顾她的就数麦莉家的托马斯了。
从前在清国,大家闺秀的规矩多得很。她在孩童时,比她大一点的兄长尚能找些时机将她带出府去游玩,可是长到10岁以后便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鲜有机会出门。除了父亲、兄长和家里的男仆,在她记忆中比较有印像的也就是父亲的门生安大人,以及常来拜访的佟大人。
她本应对男女之事知之甚少,可谁知道在她12岁那年,竟悄悄动了对格雷伯爵钦慕的心思,随着时间流逝,这份挚爱已经深深驻扎在她心中,让她越陷越深。
伊兰是一个细腻、敏感的人,她的特别身份使她早早学会了察言观色,而她对伯爵的一网情深更让她饱尝思慕的悸动与苦涩。
喜欢一个人就是无时不刻地想念他、期待与他的会面、渴望与他亲近,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深情的眼神都会另她回味无穷。想要缠绕在他身边,在他的气息中沉醉,希望他的眼中只有自己,所以想尽办法靠近他、引起他的关注。
伊兰从来不是木讷的人,她心思缜密、观察细微,当她看到梅小姐因为兰斯特伯爵而失常、失态时,她一点没有觉得她可笑,相反她很同情梅小姐,因为她知道喜欢一个人却得不到回应是多么苦恼和悲哀的事。
对于杰夫上校的殷勤,她又怎么会毫无觉察,只是在她的心里已经填满了格雷伯爵,再没有一点点空隙。
伊兰慌张地瞥了眼格雷,红了脸,辩解道:
“您别误会,伯爵先生……杰夫上校是您的好朋友,因为这个原因他可能对我比较照顾,可是请您相信,我们之间只是普通朋友的情谊。”
“我看上校似乎很在意你呢,他并不只是把你当作普通朋友那么简单,他对你的热情我想很多人都看出来了。”
“真抱歉,伯爵先生,我没想到会引起大家误解,我会注意自己的言行。”
伊兰说得诚恳,格雷的心稍安。可转念一想,伊兰毕竟年轻,经不起诱惑和考验,还是很有必要及时敲打敲打,于是隔了没一会儿,他又开口问道:
“我是否可以认为……你确定没有对杰夫上校有特殊的好感?”
“确实没有!”
得到这个答案伯爵相当满意,纠结的情绪随之释缓,他露出笑颜,向伊兰投去赞许的目光。
“亲爱的小伊兰,我得提醒你……将来你会遇到更多男士的追求,他们会用各种方法和手段博取你的欢心……我要说的是,千万别被那些迷人的外表和花言巧语蛊惑。交朋友一定要慎重……记住我的话,不要轻易付出你的真心和忠诚……伦敦的社交圈很复杂,很多时候,你表面看到的并不是事实的真相和本质!”
说完这些他顿了顿,像是自言自语地喃喃道:“我也不知道把你带来这里是不是正确的作法……”
对伊兰的感情格雷伯爵一直很矛盾,他无疑是相当喜欢和宠爱伊兰的,他想尽全力照顾她,提供给她最好的保障,只要她愿意,哪怕是一生一世他都会呵护她、照料她。
可如今伊兰长大了,美得不可方物,他一方面担心伊兰会受到挫折和伤害,一方面又按捺不住心情,想要向世人展示她所有的美好。就像是收藏了一副珍贵的名画,一边要防范别人觊觎它的价值连城,一边又总想着骄傲地向朋友们炫耀,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这种矛盾的心情困惑着格雷,当他听到别人对伊兰的赞美之词,心里不知道有多得意,可当他看到男人们排着队向伊兰羡殷勤时,心里又莫名地厌恶。
格雷把这归结于他对伊兰太过关心的缘故。这些年来他对身边的人或事都刻意冷眼旁观,他总是提醒自己不要倾注太多的感情。他一向严格自律,滴水不漏,可这唯独对伊兰行不通。
只要伊兰一出现,他的视线就再也离不开她身上,他甚至避开与她近距离接触,故意选择站在远处,与别人讨论话题。他以为他能分心,可这么做反到更让他思念起伊兰,哪怕同处一室他满脑子都在思念她,想办法暗中观察她,了解她与别人交谈的内容。
他被这种过份的关心和不理智的思念折磨得快发了疯。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软弱,大脑告诉他要克制,内心却无法执行。于是他越抗拒越痛苦,越是想抑制自己的心思,越是无力控制感情像疯长的野草,肆意蔓延。
一个成熟、睿智的人,一旦被某种感情占了上风就会失去客观的判断,在某些并不值得一提的小事上纠缠不休,陷入自己的圈套之中。
“倘若你对一个男人没有好感,不想与他有更进一步的互相了解,我想正确的做法应该是从一开始就让对方明白你的意思,不要让对方隐约感到有希望,因为男人会把这种没有明确的拒绝当作鼓励。”
说着说着,他一扭头,看到伊兰正面带桃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瞬间被她的笑颜和美目打了岔,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下去。
格雷伯爵当即觉得自己说得还不够严肃,于是他定了定神,加重语气继续说道:
“我希望你不要学习某些不好的交际手段,那是不正当的风气,也许短时间内可以得到追捧,可这样的人,玩弄感情,最终都不会有好的结局……一切的误会都来自于模棱两可的态度,你要时刻记住自己身份高贵,行为一定要得体。”
“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的,上校对我而言就只是您的好朋友,我应该尊重他,友好对待他,仅此而已!”
听到伯爵这么严肃的教导,感觉到他似乎真的动了气,伊兰着实吃惊不小,立即乖乖认错:
“我很抱歉伯爵先生,我做得不够好,请您不要生我的气。请相信那是我的无心之失,我并没有刻意误导上校或是给他希望,我只是觉得他远道而来,又是您亲密的朋友,所以我认为自己有尽地主之谊的责任,与他亲近了些,现在知道不妥当。”
伊兰深吸一口气,用力抓着伯爵的手,委屈地说道:“您说得非常正确,我应该早点明确自己的态度,这样就不会引起别人误会。”
格雷看着她可怜求饶的样子,心中的不悦早就烟消云散。
“我的话也许太严厉了,伊兰,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希望你有个好的前程和归宿。”
“我明白您的好意,伯爵先生,在这个世界上您和迪克森夫人是对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最亲近、最尊重、最……珍爱的人!”
格雷伯爵心满意足地想要止住这个不愉快的话题。不过 ,伊兰却有点纠结起来。
“可是,我答应了要和上校跳之后的两个舞,我是不是该拒绝他……”
“那到不必。”格雷说道:“你既然心里已经有了分寸就一定能把握好自己,用合适的方式去处理问题也是必不可少的,恰到好处的拒绝可以使你们将来避免尴尬,继续做朋友。在社交圈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
“可是我真的不擅长处理这种事。”伊兰为难地皱起眉头,求助的眼神紧紧盯着伯爵凉薄的嘴唇,期望他再多给一些指点。
“亲爱的,我相信你完全可以处理妥当,杰夫上校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你早晚总要面对这些困难。”
说下这句话后格雷伯爵便但笑不语,一边欣赏着伊兰愁眉紧锁的模样,一边幸灾乐祸地期待着这场风波的最终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