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亮的路灯下,一对情侣正在忘我地拥吻着。地上的石子儿稀稀拉拉地零星躺在水泥马路边,孤单、寂寞、冷。
艾林耷拉着脑袋,绕过石子儿和情侣,双手竭尽全力捂住那已经揭开的伤疤。
此时,她只希望,那剥落的伤疤能够重新愈合在伤口上,这样,别人就触碰不到里面的疼。然而一路上,有双无形的手却不断地抢夺着,想要撕扯掉她那道伤疤。
垃圾库虽然是空的,但是,艾林的脑海却跳出了当初把它填满的场景。
此时,迎面而来一对陌生的中年人,让艾林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却是,邹波曾经以同样的方式,在曾经的某一刻,同一个地点牵起她左手的场景。
“亲爱的,为什么一定要在我左边呀?”
“男左,女右嘛!”
邹波紧了紧右手心,暖暖的笑了。
马路对面的网吧、酒店、餐馆、烧烤摊都有过他们共同的足迹……
最终,艾林的手还是被掰开了,伤疤被无情撕走了。她的痛被周遭的空气、每一寸土地无情地嘲笑着,千夫所指着……
而此时的艾林还无法像鲁迅那样做到,横眉冷对千夫指的境界。她无力承受,想要逃避周遭一切,却又无处遁形,她只得在马路正中央蹲下身来,然后把脑袋埋在双臂里大叫了一声。
“啊……滚开,统统去死!”
此时,一两出租车来了个急刹车停在了她的面前,师傅探出头来并没有生气,他看起来那么和颜悦色,两戳小胡须在嘴角轻轻上扬着,右手搭在车窗上,关切地询问道,
“姑娘,哪里不舒服呢,需要送你去医院吗?”
艾林抬起头来,起身投入了陌生人的温暖,关上了后车门。
“不了,请您载我离开这里吧,去哪里都行。立刻、马上,谢谢!”
“好!”
师傅快速甩开火车站,一个字也没有多问。过了好一会儿,艾林才敢抬头望天空。
繁星点点,林林总总,让她想起了婆婆,想起了家门前的竹林,想起了小道、枯井、青山,芦苇和坟堆。
“去有缘网吧,谢谢!”
“好勒!”
汽车呼呼呼地直奔目的地,扬长而去,艾林望着司机,大概和自己父亲一样的年岁,觉得很是亲切。
“叔叔,你有女儿吗?”
“有啊,和你差不多年岁,快二十咯!”
“她如果失恋的话,你会送给她什么呢?”
对方慎重思考了片刻,神色凝重地答道,
“我会告诉她,闺女,别怕,爸爸能够养活你!”
“您真是位好父亲!”
“天下的父母都一样,以后你不要蹲在马路中央,多危险啊!”
“嗯,记住了。”
“是这里吗?”
汽车在临近沃尔玛的公交站停了下来。
“过了这座桥就是了。”
“好。”
汽车重新启动,拉着艾林在桥对面停了下来。
“谢谢你,叔叔。”
“客气,记住咯,以后千万不要在马路中间逗留啊?”
“记住啦!叔叔!再见!”
司机师傅把零钱找给艾林,再三叮嘱,才默默离开了。
艾林转身下了台阶,来到吧台前,还是那个男子。这次,在他身边躺着的不再是泡面,而是一碗蛋炒饭。
见对方吃的正香,艾林不忍打扰,只是静静的站着。
“唉,开网啊?”
艾林身后的一个男人不乐意极了,网管瞬间丢下勺子,赶紧站起来赔不是。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美女,开几个小时呢?”
“我不知道,暂时压十块钱吧。”
“好,这是密码。”
艾林接过纸片后,转身看了对方一眼,那男人画的比女人还浓的眼线,让艾林不敢再直视第二眼。
她找了个包间,关上了门。
开机后,QQ消息盒子不停抖动着,她点开后,看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头像。
愣了半天,艾林选择了面对,毕竟,逃避不是最终办法。
加了对方好友后,艾林没有把婆婆的嘱托告诉对方,她现在一点都不想看到邹波,哪怕只是一个头像。
“亲爱的,在干嘛?”
艾林露出了久违的笑,她迅速回了过去。
“我今天休息,去买了一幅十字绣,是很漂亮的一只老虎。”
“我耍朋友了!”
“是吗,恭喜哦,太好啦,你终于找到适合的人选啦。”
“他多高呢,有你高吗?”
“屁话,肯定要比我高塞,那是基本要求。嗯,比我高半个头的样子。”
“好好谈吧,早日喝你们的喜酒。”
“肯定滴,不要忘了,到时候做我的伴娘哈。”
“忘不了滴。”
“亲,你等会儿哈,他打电话给我了。”
“好,快去约会吧。”
艾林又点开了一个消息盒子,里面弹出了两个字,
“在吗?”
“在。”
艾林草草回了一个字过去。
她点开何虹的对话框,对方发过来一朵玫瑰和一句话,
“我真的约会去啦,下次再汇报进展。”
“好,快去吧!”
艾林会心一笑,靠在了椅背上。
消息盒子又闪烁起来,
“我可以跟你视频聊会天吗?”
艾林犹豫了片刻,回道,
“好吧,希望不要吓着你。”
对方神速发过来视频邀请,艾林淡漠地点了接受。
“你看起来很不开心?”
宁俊没有辜负他的名,确切地说,比名字更俊些。
“刚刚从故居回来,想起了太多的过往。”
“远离伤心之地,最好。”
“我知道,可是,那是我最好的朋友的家,不可能避免。”
“要不,你到我这里玩几天,散散心。”
艾林瞬间如老鹰般警觉,死死盯着对方。
“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出于好心。”
宁俊笑了笑,继续说道,
“不过,我是有些私心的,我爸妈不是逼我相亲嘛,到时候,帮我圆个谎也不错。”
“十个男人九个坏,如若是半年前,我倒是会相信你的话。”
“你不要,一竿子打死所有鸭子嘛。唉,这也不能怪你,真是一颗耗子屎坏了一锅汤。”
“我以为我已经放下了,可是,当站在那房间门口时,才觉得自己是个笑话,一直都是在自欺欺人。”
“准备好再去吧,最好是不要去触碰,每一个人都有自己最柔软的地方。”
“嗯,你还不休息吗?”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挂掉通话了?”
“算是吧!”
“那你的心情好点了吗?”
“好了那么一点点,谢谢你!”
“有进步就是好事,回去洗漱好就睡觉,明天还能见到你吗?”
“应该可以。”
“好,那拜拜咯!”
“拜!”
当宁俊挂断时,艾林那颗悲伤的种子疯狂生长着,夜已经很深了,该回去睡觉了。
艾林关了电脑,退了一小部分押金,低着脑袋走出了网吧大门。
路灯把艾林的影子慢慢牵了出来,此时,她停下脚步,凝望着自己落寞的影子,很是心疼。
“别人负了我,我怎么能负了你呢?我带你回家。”
形影不离,合着天上的明月,也就成三人了。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只是,此时良景,再加上一壶浊酒与两袖清风,那便是完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