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中檀香袅袅,炉火沉沉。低沉的咳嗽声如同被积雪压伏的嫩草,不多时便又冒出来,一直无法停歇。
符坚关切地看着自己最依仗的谋士王猛,忍不住有些担忧。王猛这病有些日子了,原本红润的脸色从冬日就开始显得有些灰,如今快入春了,却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
符坚亲自端了盏热茶递到王猛手中,平稳的说道:“刘卫辰前些日子送来密报,拓跋什翼犍这几个月有些蠢蠢欲动,接连攻打了几个属于他的部落,掳走了不少牛羊,还抓了百余人索要赎金,恳求孤出兵平息干戈。只是孤刚刚得了燕国没几年,许多地方仍未稳当,若再起大军,只怕会祸起萧墙。不知丞相意下如何?”
王猛接过热茶啜饮了一口,他与符坚相识于微,符坚今日的成就他的出谋划策居功至伟,两人虽是君臣,但更是兄弟,符坚为了他的病,到处求医寻访,两人之间根本无需见外。
“大王所虑也是臣之所想,臣可带兵出征,只消大王你能狠得下心来将慕容垂父子除掉,燕国旧地便再也翻不出什么波浪来,臣也就没了后顾之忧。他父子两个都不是什么可信服之人,久留必反!”
王猛淡淡的语气却透着浓浓的杀意,杯盏交接发出的脆响让符坚莫名感到有些心烦意乱。
符坚踱着步,声音有些急躁:“此事从长计议,慕容垂虽然降将,孤也知其非久居人下之辈,但他灭燕有大功,如此无端诛杀功臣,天下人如何看孤?以后还有哪个英雄肯为孤所用?丞相可有其他建议,孤知你必有其他解决之法,你快快说来!”
王猛一听,将手中杯盏轻轻搁置一旁,紧了紧身上的大氅,想了想最终拱手道:“祸起萧墙无非是那些手握重兵的公候大将觉得大王近些日子流连后宫,生怕有朝一日陛下听了谗言要了他们的性命。大王若要解决之法,臣恳请将那慕容冲逐出宫去,自然不会有人再对大王生出异心!”
符坚闻言脸色大变,什么也没有再说,王猛见此立即跪倒:“慕容一族皆非善类,他们都不是真心诚服大王,大王若不早早处置,将来必受其累!”
“来人,宣旨!”符坚并不理会王猛,吩咐一声近身的太监公公:“封幽州刺史、行唐公苻洛为北讨大都督,率领幽州、冀州的十万军队征伐代国,刘卫辰部作向导,务必全功而返!”
言罢,符坚拂袖而去,王猛跌坐在地,一脸死灰之色!
…………
水牢中光线暗淡,腐臭的水气将周遭的墙壁都润地湿滑,到处是一片片看不清颜色的苔藓。
墨蝶双腿浸在冰冷的水中,双手却被高高吊起,衣衫早已破烂,身上全是一条条的鞭痕。
一个宫女放下手中的鞭子,向皇后禀报道:“娘娘,她可能支撑不住了,我……我还要继续吗?”
皇后冷冷的笑了一声,拿手帕抹了一下嘴角说道:“她身体好着呢,继续给我浇水!”
“诺!”
话音刚落,一盆冷水便泼到了墨蝶的身上,带着盐粒的水流浸入未好的伤口,墨蝶瞬间又被痛醒了过来。
“住手!”
一声沉稳的喝斥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一起传到了水牢之内。
皇后漫不经心地向声音来处看去,那火光里出现了一张极美的俊脸,来的人正是平时从不拿正眼瞧她的慕容冲。
皇后收回目光,低头自语:“瞧瞧是谁来了,想不到这水牢居然会有人大驾光临!”
慕容冲面沉如水,他看了墨蝶一眼,然后一步一步走到皇后面前,对她施礼平静的说道:“前些日子,荆州瑶光寺死了个僧人,死前手里拿着这个!”
皇后一听,猛的一抬头,撞上慕容冲冷峻的目光,脸色大变:“你是什么意思!一个僧人与我何干?”
慕容冲将手中的菩提手串递了过去,声音更显冷淡:“凤皇可没有说与皇后有关系,只是这个只有大王才有,却落在了一个僧人的手上,凤皇只是好奇,但不想再深究下去,若皇后不为难的话,凤皇想带走清河姐姐!”
“你……你……”
皇后根本不晓得如何接慕容冲的话,她愣愣的看了看其他侍女,心里早已经害怕到了极点。这菩提手串乃是符坚所赐,而她却在那僧人进宫做法时与之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这菩提手串也是在那时被那僧人拿走。本以为他死了就一了百了,谁也不会知道此事,可偏偏眼前的这个极美的男子—慕容冲却了如指掌。
皇后全身冷汗淋漓,眼中已是惶恐之色,她也无法掩饰来自内心深处的惧怕,颤抖着声音对慕容冲低语道:“是大王让我审她,你带走她,大王绝不会放过你!”
可慕容冲却匆匆避开她,早已经走到了墨蝶的身边,他控制不住的大力一挥手,那行刑宫女瞬间就掉进了水牢的池塘之中。
“你来这里……干什么?”墨蝶忍着剧痛,看着眼前的殿下,那双坚毅深邃的眼睛里充满了隐忍的泪水,虽然水牢内光线暗淡,但那两只眼眸却对着她闪着灼灼的光芒。
慕容冲没有回答墨蝶,他弯腰将墨蝶横抱于胸前,路过皇后身边停下了脚步,他抬高了头,故意提高声音说道:“这是我和大王的事,就不用娘娘费心了!”
皇后满脸气恼却更害怕慕容冲的目光,无可奈何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慕容冲抱着墨蝶离开了水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