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尚书?”
“可不是嘛,五皇兄还特特写书信给母亲把我好一顿训还禁了足,不就一个花瓶而已,若不是我聪明机智跑了出来这会儿还得继续被关着。”洛梨说完还有些骄傲呢。
萧祁钰欲开口说什么,正巧对上云卿看过来的眸子,云卿莞尔,“你先忙你的去,晚膳后我让之绣亲自送洛梨回去。”
“洛梨,虽然你闯了祸但朕还是把和遥儿在一起的时间分一点给你,算你得便宜了。”萧祁钰说着便往外走。
洛梨听这番油腔滑调的言语竟然是从她冷若冰山的皇兄嘴里说出来,有些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一时语塞。
暖炉里熏着华帷凤翥,淡淡的苏合香夹杂着花香清新怡人。洛梨喝着茶,眼神到处打量着,只独独盯着窗下的一张琴,心里好奇得很,嘴上却不提。
想问云卿时,她却自顾着看书,洛梨伸长颈子细瞧了一会儿还是一知半解,“皇嫂,你看的什么书啊,我怎么从没有看过,这图配得也很有趣味呢。”
“你瞧《林溪公子游记》。”云卿含笑合了书页递到洛梨面前,“这是前儿哥哥送来,觉得词句别致,按书中之言该还有下文呢。”
洛梨一目十行地浏览,书中提及了很多她未曾听过的地名、传说、风俗,就连景致的描绘也别具一格,比《山海经》《水经注》还好看得多。
云卿看她眼里是止不住的喜欢,又让人添了茶点,自个儿抄写起刚刚还差一半的诗词。
积雪数日,雪化却不消一天。两人这么待着半晌,外间的太阳也慢慢暖了起来。
“看了这会子竟有些乏,差点儿靠着苏绣芙蓉软枕睡着。嫂嫂,你看外面的日头暖融融的,咱们去御花园里逛逛解解困可好?”洛梨懒洋洋地掩嘴哈欠。
云卿想了会儿,点头赞同地道:“日暖泥融雪半消,出去散散步,等会儿让厨房做些清甜的点心到亭子里也挺好。”
之绣在旁听着立即去安排,留了采薇和几个大宫女跟着伺候,又是乌泱泱地一行人跟着。洛梨只当是仪制,云卿却已经习惯了萧祁钰大张旗鼓的安排。
青翠的的松柏依栽在朱墙边,颜色相得益彰倒是比想象中别致。吹来的风也不凛冽,太液池里内监们撑着小舟在捞着枯荷残枝,引得碧波荡漾,眼前的一切都生动得很。
云卿心底里欣喜,“过几天春近了,河堤上的烟柳便能满皇都了。”
采薇走在身后,递了手炉给二人,一面道:“早起陛下还说,等天气再暖些和娘娘一起去佛音禅寺踏春出游呢。”
“果然如传闻一般,皇兄喜欢嫂嫂绝非一朝一夕呢。”洛梨挽着云卿,眼珠子转了一会儿又似无意地道:“嫂嫂,刚刚那本游记你是哪儿得的,又是出自何人笔墨?”
云卿莞尔,小声地朝洛梨说:“这是我一个故友让哥哥特特带进来的,他这会子正游历到蜀地,那儿民风淳朴指不定要待些日子,几时回来便又出下一册的,你若喜欢先拿回去看就是。”
“既是嫂嫂故友,不晓得有这等才华的人该是怎样的人物?”洛梨犹犹疑疑地问着,云卿有心听着倒是听出些猫腻来,倒是故意卖着关子道:“文采风流,世间无匹。”
“当得上嫂嫂如此夸的人想必也非寻常公子,也不晓得谁能配得上。”
洛梨笑得明艳,云卿没有继续往下说心里却暗暗记下了,只不过林溪南在外游历数年,她就怕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天上姻缘千里合,哪来配不配之说两心相悦比较要紧。”云卿眺望着太液池中心的亭子道:“走了这会儿,咱们去亭子里歇歇,小厨房里的下午茶做得很精致。”
“日头是有些大了呢。”
望着身旁和自己差不多年岁的云卿,虽然没见过几次,但洛梨却觉得这个女子好像和外界传言的一点都不一样。不是凛若冰霜不近人情,没有恃宠而骄的倨傲,她觉得母亲和五哥哥的担心是多余的,相互喜欢的人在一起一定很难得,就像皇兄和贵妃这样。
如果哪一天,她也能遇到一个不为了她洛梨的身份地位、金银财帛而奋不顾身的人该多好。
不远处,立在柳堤上的温莳萝在旁目睹着被人群拥着的二人有说有笑,面上不动声色手心儿里帕子的刺绣却绞得几乎变了形。
“娘娘,瞧着亭子里的人像是云深不知处的那位,咱们可要过去?”
温莳萝嗤笑了一声,“这宫里头的日子还长着,你去司香局看看这个月的苏合香有没有多余的,若没有取些檀香来也可。”
白露微微一笑着退了下去。
“尚乐局编排了新的小戏,去请各宫的娘娘们来尔雅宫同赏,也挑个合适的时间去请陛下来用晚膳。”温莳萝眺望着湖中心的人影,面无表情地吩咐着身后的宫人。
“喏。”
出来半晌儿,这头的云卿被风吹得久了,隐隐有些头疼,瞧着红霞溢湖余晖似锦,回去涮锅子吃点儿新制的羊肉串,想来也是极有滋味。
在今日之前,云卿只当洛梨与洛霞之流无二,却不想倒像极了若云和飞鸿,叽叽喳喳一直说个不停,这气氛倒是一点儿也不冷,她也不必找些话题避免尴尬,想来倒是从小被宠爱才养得如今活泼可爱的性子。
二人说着话,绕了披香殿又过清凉台方是云深不知处。
回到宫中时天边的红霞已然藏到了黑压压的云彩后面,浣了手,宫人才端了锅子进来。
望着热汤滚滚的摆在桌上的锅,洛梨的眼里充满了新奇感,“这生的蔬菜和肉怎么吃?皇兄竟然让做出如此粗糙吃食的人放在你宫里,采蘩你去让尚膳重新传了来。”
采蘩愣了一会儿,而后忍不住掩嘴笑起来。
云卿正侧耳听着之绣回话,不曾洛梨会如此问,吩咐了之绣几句才同她道:“这个锅子就是要这样冷冷的天儿吃才有滋味,你看我。”
洛梨拿眼瞧着,采蘩把部分菜布到滚滚的锅里又斟了酒才退到一旁,“就自己煮然后大家在同一个锅里夹菜?那为什么不让御厨们煮好了呈上来,这样摆一桌子岂不麻烦?”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自个儿喜欢什么就煮什么,岂不畅快?”云卿笑着举着白玉酒杯,“这是醉花间酒,你尝尝。”
看着她丝毫不拘谨地一饮而尽,洛梨突然想起来什么,忙问:“皇兄不来一起用膳吗?”
云卿拿布菜的筷子夹了肉放在自己碗里,吃了一口才轻笑着:“想来尔雅宫的吃食比我这儿的精致些,管他作甚?这牛肉现在吃口感正好,再过会儿可就煮烂了。”
“嗯,看上去很不错的样子。”洛梨一面应了一面学着云卿涮起喜欢的食物。
火锅还是之前的原材料,牛肉也片得极薄,在一起吃的人也是不讨厌的,可云卿吃着少了些滋味。用完膳,准备了信阳长公主喜欢的点心才让之绣送洛梨回去。
“娘娘,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要不咱们去小花园那儿赏鱼去顺便消消食?”采蘩满脸笑意地掀了软烟罗帷裳走进来,正瞧着云卿面无表情地倚着玫瑰软枕发呆。
云卿没有答话,只是起身走到放绿绮琴的案前,纤细的手指拂过琴弦,“好久没有弹,琴音听着都生疏了。你们先退下,我自己待会儿。”
之绣和采蘩对视了一眼,默默退了下去。
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
“你听,娘娘想陛下了。”轻悠悠的吟唱和久违的琴声,采蘩瞥了一眼屋内,小声地凑在之绣耳边道。
之绣似懂非懂地点头,“那我去请陛下来?”
“不行,陛下如果想来自然不用去请,咱们去算什么。今儿到我值夜,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在这儿守着。”
采蘩一边说着一边打了一个哈欠伸了懒腰便坐在廊上,她可许久不曾听到她家主子抚琴了呢,虽然这儿抬头都是被琉璃瓦围住的天空,但只要主子快乐,她就别无所求。
清冷的琴音幽幽咽咽,婉转中的哀怨少了些,倒添了千丝万缕的相思。
不知道是琴音有了灵魂爬出了宫墙,还是宫墙长了耳朵,此时此刻云深不知处外的甬道上,浩浩荡荡的一行人竟如同立在门口的寂寂无声的长信宫灯一样,若不仔细看定看不出那端坐在辇轿上的人是萧祁钰。
黍离斜眼瞥着从尔雅宫出来就一言不发的皇帝,侧耳听着琴音,又瞅瞅紧锁的深红宫门,略思索了一番后朝身后的小内监低声呵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进去传话啊。”
小内监耷拉着头,听到吩咐,二话不说便欲上前叩宫门。
“想必她已经安置了,最近天气反复她若出来难免着了凉,回宫吧,朕累了。”听上去十分体贴的话,从萧祁钰嘴里说出来,黍离怎么听都觉得客套且敷衍,最后还是咽下了要说出的几句劝解之语,让着抬辇的内监打道回府。
在转身的那一刻,云深不知处内的琴音也戛然而止,宫灯也缓缓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