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转出一位老僧,那僧很普通,普通得连他的穿着都是洗旧的青衫和破旧的麻鞋。
老僧缓缓地朝林朝英走过去,他走得很慢,每一次下脚极轻。可是他每走出一步后,身后便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那脚印很干净,干净得几乎一尘不染,因为原来的灰尘已跑到脚印外边去了。脚印里已经没有尘埃!
灰尘自己会跑,这的确是一件很奇妙的事。
老僧刚露面,就做了这样一件奇怪的事。
在他还没露面的时候,他也做了同样奇怪的一件事,那就是西域毒王为什么会突然摔倒。
正是这两件奇怪的事,让所有人都觉得这老僧非常不简单!
老僧在林朝英的身旁盘膝坐下,右手握住她的左手,左手握住胡老三的右手。不多久,胡老三和林朝英的头上腾腾地冒出热气。伊藤和白剑山都感觉自己怀里抱的不是人,而是两团火。
老僧替胡老三他们疗伤,龙木和埙魔呆立不动。
在场只有一个人动了,那就是凌水烟。
凌水烟怒道:“臭和尚,你还我爹爹命来!”她的软鞭已经出手,毒蛇般向老僧的背上噬去!她替父亲把过脉,也探过鼻息,摸过心跳。凌寒空没有脉搏,也没有呼吸,他的确死了。
龙木失声叫道:“水侄女,不可!”他料到这一鞭定会被老僧的护体神功弹回来,弹回来的力道会是原来的数倍,凌水烟正在用自己的鞭子打伤自己!
可是鞭子并没有如龙木所料的被弹回,而是实实地鞭在了老僧的背脊上,老僧的青衫被打裂,背上露出一条墨黑的血痕!
这是老僧做的第三件奇怪的事!所有人又是一呆,凌水烟也呆了!
老僧放开林朝英和胡老三的手,笑道:“施主对敌人尚能存着一颗宽容之心,如何要为难和尚这件破旧的衣衫?”他说话时,从怀中取出一粒丹药,捏碎外面的腊壳,喂胡老三吃下。
凌水烟怒道:“当然不同,你杀了我爹爹,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不但要打裂你的衣衫,还要杀了你为我爹爹报仇。”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她知道报仇的希望越来越小。说到报仇二字,也只有她自己能听见了!
老僧笑道:“姑娘说要报仇,请问仇在哪里?”老僧慢慢地站起来,慢慢地走到凌寒空的身旁。
凌水烟扬起鞭子,警告道:“你要做什么?”
老僧已经蹲下,头也不回道:“现在,姑娘要报的仇又在哪里?”老僧慢慢地起身,缓缓走开。
接下来,所有人又看到了一件奇怪的事!凌寒空竟然活了,死而复生,这是老僧做的第四件奇怪的事!
凌水烟扔下鞭子,喜道:“爹爹,您没死!”
凌寒空也站了起来,暗自运了口气,觉得并无阻滞,各路经脉也均无损伤,不禁叹道:“不是没死,是死了又活了!”
老僧道:“凌施主,你由生到死,又由死到生的走了一趟,感觉如何?”
凌寒空面色一红,说道:“承蒙大师手下留情,将我从鬼门关拉回来,凌某感激不尽!”
老僧摇头道:“鬼门关是贫僧送你去的,再由贫僧接你回来,又怎说的上感激二字?也罢,施主既不愿说,就让贫僧再饶舌几句。适才贫僧来时,也曾在地上留下一些东西,不知各位施主是否看到?”
龙木只道这老僧要炫耀功夫,冷冷说道:“大师神功盖世。不知这些脚印又有何玄机,还请赐教!”
老僧望了他一眼,笑道:“贫僧不过随意走了几步路,哪里算得什么神功。施主难道就看不到别的东西?”
“没有!”
老僧摇头道:“俗家常言一叶障目,不是贫僧多嘴,施主若当真只看到武功,那么这一叶,还须早些想方揭去才好!贫僧踏出这几个脚印,非是有心卖弄,是想叫各位施主明白一个道理。”
南湖钓叟这时已猜到老僧的来历,不禁合十道:“还请大师指点迷津!”
老僧点头道:“好,白施主能说出指点迷津这四字,贫僧接下来要说的道理,相信施主也能明白!”
老僧不再打哑谜,说道:“佛家常云,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贫僧沧海一粟,所为有限,不求度人,但求度己。多积功德,多求福报。是以走路也格外小心,唯恐踏伤生灵,无心造了杀孽。凌姑娘若能看透这个道理,适才也就不会咬定贫僧害了凌施主的性命了。”
一个连蚂蚁都不忍践踏的人,又怎会害人性命。
凌水烟脸上不禁一红。
龙木说道:“神僧微言大义,令在下茅塞顿开。今日就此别过,改日再来聆听神僧教诲!”这僧高深莫测,他实不愿多加停留。
老僧摇头道:“施主去意匆匆,贫僧要留你也留不住。只盼列位施主能如贫僧适才说的,多积功德,多求福报!”
林朝英急忙说道:“且慢,你伤了人,这样就想离去吗?”
龙木的脚步本已迈出,这时回过头道:“姑娘有何见教?”
“你若真听懂了神僧讲的道理,今番也就不会违背和钱帮主的约法,来中原为非作歹,兴风作浪。”
木皱眉道:“你是在教训我?”
眼看话又说僵,林朝英拔剑在手。
老僧合什道:“看来贫僧说的道理,二位还是没有懂得透彻!”
龙木哈哈笑道:“在下受神僧教诲,有心化干戈为玉帛,只是有些人还要蛮缠不休!”
老僧道:“施主说得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姑娘,这位胡施主的伤贫僧答应替他治好如何?”
老僧救过她的性命,林朝英不能不卖他的面子,当下收起剑来,说道:“好,这件事姑且不论,有件事情你必须交代清楚?”
龙木怒道:“看在神僧的面上,我已百般忍让,你别得寸进尺!”
林朝英与他针锋相对道:“我也是看在神僧的面上,今日暂不与你为难,你打伤胡老三伯伯,我岂能和你干休!对了,我另外二位伯伯呢?”
龙木面色一变,说道:“你的问题太多了。”
白剑山心道:“三胡素来形影不离,胡老一,胡老二若没有遭他们毒手,胡老三断无落单之理。现在胡老三不能说话,真相不明,神僧又心地仁慈,看来只有拖延时候,等待胡老弟到来了。”
白剑山打定主意,说道:“胡老三兄弟此时昏迷不醒,我们若就此放走了凶犯,日后在胡老弟面前须不好交代!不是我信不过神僧本领,只是人力有时有限,白某有意让诸位先留下,等待胡兄弟醒来再走,这才心安!”
胡老一骨头尽断,就算这僧真有起死回生的本事,要救醒胡老一,只怕也要大费周章,延宕好些时候。在这段时间里,胡归完全可能出现。龙木猜到他的心思,急欲措辞脱身。
龙木能看透白剑山的心思,老僧当然也能够。老僧微微一笑,说道:“白施主担心和那位胡施主不好交代,这尽可以放心,贫僧和他交情虽然不深,但也不浅。贫僧的话,他多半还是会听的。施主倘若不信贫僧能医得好胡施主,也可以放心,贫僧适才喂下的是一颗保命金丹,可以延续百日性命,已有足够的时间能够等到施主的那位胡老弟回来,那位胡施主的本事,施主一定信得过的。”
白剑山忙地拱手道:“岂敢,神僧言重了!”说罢,退在一旁,不再阻挠。
老僧又道:“姑娘还有何话要说?”
林朝英道:“龙岛主,我问你,那日我们离开灵龟岛后,你有没有派人用大炮偷袭!”
龙木一怔,说道:“我几时派过人偷袭?龙某若要事后拦截,当初就不会放你们下山。我不放行,除了剑魔,你们又有谁能走得了?我何必偷袭!”
林朝英登时语塞,因为事实确实如此。除了剑魔,还有谁能闯得过七绝石阵?
龙木等人离去后,老僧笑道:“三位施主不怪贫僧适才多管闲事罢?”
白剑山道:“岂敢,我们性命皆赖神僧所救,神僧吩咐,岂敢不从!”
老僧笑道:“你嘴上说不怪,心里还是有些怪的。也罢,我就不和你们绕圈子了,诸位以为贫僧到此是机缘凑巧吗?”
白剑山奇道:“难道不是?”
老僧摇头笑道:“非也,是受人所托。他知道白施主会遇上麻烦,特要贫僧前来臂助!”
林朝英问道:“是不是灵龟岛少岛主?”
老僧摇头道:“不是,不过这件事也和他有关。你们猜猜托付老僧之人是谁?正是你们口中的胡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