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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酒斗

六人一路南下,经扬州,过无锡,来到了临安府。

王中孚道:“二弟,我要送朝英回绍兴,咱们就此别过吧。”

朝英恋恋不舍,向胡归道:“大哥哥,你要来看我!”

胡归笑着点了点头,伸出手指道:“大哥哥答应你,咱们拉勾勾!”朝英这才放心。

胡归又道:“大哥,你送朝英回家后,仍回临安府吗?”

王中孚点了点头,说道:“在外面游荡了这些年,功课都荒废了,再不静下心来用功,只怕要名落孙山!”说着哈哈大笑。

王中孚又嘱咐道:“此去清溪,二弟多加小心!”

胡归点头答应。

三胡按奈不住,胡老三道:“你快些走,有我们兄弟在,老大出不了岔子!”

王中孚心想:“有你们三兄弟在,二弟想不出岔子都难。”不禁摇了摇头,牵着朝英,往东南的绍兴去了。

四人正欲赶路,这时城门里出来一个小丐,小丐截住胡归,问道:“相公可是胡归胡爷?”

胡老三道:“他是胡归,我们是三胡,都是货真价实的胡爷!小叫花,你找胡爷何事?”

那小丐听得胡老三如此说,恭恭敬敬地朝胡归拜倒,说道:“我们帮主有请!”

小丐领胡归进了城,遇见另一个叫花,小丐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那人点头去了。

胡归心下生疑,停下脚步,问道:“小哥,果真是钱帮主要见我们?”

小丐应道“是”。

胡归道:“我们刚到临安,都没进城,钱帮主就知道我们来了,当真神通广大。”

小丐连连摇头,道:“钱帮主还不知道胡…四位胡爷已经来到临安府,不过那位兄弟已经禀报去了。”这人倒机灵得很,生怕得罪了中州三胡,硬生生地改口,多叫了三位胡爷。他看胡归甚是不解,又解释道:“小人在嵩山大会上见过胡爷,因此一见面便认得。”

胡归释然,只听小丐续道:“帮主前阵子收到消息,说胡爷在徐州府露过面,帮主和小姐很是欢喜,下令丐帮大小分舵分派弟兄打探胡爷下落,一有消息立即回报,天幸今日叫小人在这里遇见胡爷。”

胡归心道:“这消息却是谁传出来的?还有那小姐又是谁?”正凝神间,只见对面走过来二人,当中一个便是去报信的花子。

小丐向花子旁边的少女躬身行礼道:“小姐!”

那少女冲他微微点了点头,转头向胡归四人见礼道:“胡大哥,三位前辈,别来可好?”

胡老三连连摆手,“不好,大大的不好。”

少女看胡归神情委顿,信以为真,忙问情由。

胡老三道:“萱姑娘不在,老大一天只吃一碗饭,连酒也不喝,便是…”

胡归喝道:“胡老三,你再胡说八道,下次见到毒妇人,我要她下一剂厉害的毒药,包叫你一辈子也开不了口!”胡老三低声咕哝了几声,不敢再说。

胡归朝少女道:“李姑娘,请代我转告钱帮主,说贵帮大恩,胡归待有机会,一定当面向道谢。”胡归从三胡口中得知,钱穆中曾邀了少林神僧慧性,燕云镖局王总镖头等许多好汉上云霞山庄找云老儿要人,为此大打出手,火烧云霞山庄。虽然无功而返,但这份情意委实大得很,如今他又尽全帮之力寻找自己下落,更是感激不尽。

那少女正是钱穆中的弟子李青羽,青羽道:“胡大哥舍己为人,大仁大义的作为,师父时常提起,都是不住价地拍掌叫好。”

胡归谦虚了下,问道:“钱帮主可在此处?”

李青羽点了点头,“师父南下邀集江湖群豪并力抗金,正和白前辈在前面喝酒,他见到你一定很开心!”

李青羽在前头引路,来到一座酒楼前,两个小丐进去禀报了。只听酒楼上有人哈哈大笑,一老者说道:“小兄弟,三位胡兄,快请!”

胡归一面随李青羽上楼,一面低声吩咐三胡道:“待会见了两位前辈,你们说话可得规矩些。”

胡老三立马回道:“老大,规矩些倒也可以,只不知要规矩到什么程度,是只能吃饭喝酒,不让说话呢,还是话不能说,连酒肉也吃不得,只能吞口水。”胡归道:“只要不胡言乱语就好!”

胡归上得楼来,只见靠窗的座位上坐着两个老者,一人头戴青布僕头,坐在左首,手中端着一只青花大碗,看见胡归等人,微微一笑,将碗中的酒一口饮尽,站了起来。这人正是丐帮帮主钱穆中。右首一人也跟着站起,胡归认得,是南湖钓叟白剑山。他们与中州三胡是平辈,是以起身以礼相迎,倒不是为了胡归。胡归向他二人行礼,钱穆中,白剑山笑着点了点头。

钱穆中道:“三位胡兄,请!”

胡老三也不客气,大喇喇地靠楼梯坐了,转即又跳了起来,说道:“老大,你先坐!”

胡归心中暗暗好笑:“平素不见得怎么有礼,这时却来客套,你们与钱帮主是平辈,我若坐上去,其岂不叫他们面子上不好看!”当即请钱穆中和白剑山坐了,待三胡坐下,自己才和李青羽坐在下首。

钱穆中笑道:“小兄弟,闲话不说,老夫请你喝酒如何?”说着左手抓起一只大酒坛,拿过一只瓷碗,斟满了酒,右手运劲将酒碗朝胡归推出,说道:“接住了!”

胡归心知钱穆中要考教自己功夫,倘若不接,未免失礼,如果伸手去接,又怕力道拿捏不准,心下好生踟蹰,眼见那碗已经飞到。胡老一忽地伸手一接,酒碗已被他拿在手中,他哈哈笑道:“钱帮主,他虽是我们的老大,要你敬酒却还使不得!这一碗,我喝了如何?”说着端到口边,作势要饮。胡归巴不得如此,也不阻拦,心中暗赞胡老一干了件好事。

忽地白影一闪,白剑山伸手将酒碗抓到了自己手中,说道:“胡兄,小兄弟的酒该当由他自己喝才是,这打架可以代劳,吃饭喝酒嘛,还得自己来。”

胡老一“呀”地一声,伸手去夺。二人身不离凳,抓来抓去,拆了二十多招,酒碗几经易手,谁也占不到便宜。

胡老三急道:“你们让来让去,不如给我喝吧!”说完右手向白剑山的手腕格去,白剑山忙用左手格挡,他以一敌二,登时落入下风,酒碗被胡老一拉了过去。

胡老二看三人争来争去,瞧得眼热,右手疾伸,向胡老一腕脉扣来。胡老一眼见便要得手,不料胡老二半路杀出。胡老一骂道:“胡老二,这酒是我先拿到的,休得和我争!”说话间,胡老二,胡老三,白剑山三人也纷纷扣住了碗沿。

钱穆中忙道:“老叫化请小兄弟喝一碗酒,不想惹得诸位为之争来争去,都是自家兄弟,千万别伤了和气,大家快罢手,老叫化给你们酾酒赔礼。”胡归亦出言喝止。

胡老一道:“老大,这酒你不喝,我胡老一却想喝得紧。”

钱穆中眼见碗中的酒水渐渐冒出热气,四人已经比拼上了内力,再不阻止,恐有闪失。钱穆中道声“得罪了!”右手忽地穿向碗底,手臂上抬。不料手掌刚碰到酒碗,便觉有四股力道反击过来,将自己往桌面上压去。钱穆中本来是要劝架,但遇到这等高强的内力比拼,不禁也砰然心动,激起了好胜之心,忙地运起内力,又将酒碗抬高了数寸。

五人额上渐渐渗出汗珠,头顶蒸汽大盛,那碗中的酒水也嗤嗤沸腾起来。胡归和李青羽大急,连喊停手。但这时五人已把内力催逼到了极致,便是想罢手也来不及了。

胡归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伸手去格五人,手到中途,钱穆中道:“不能强格,让五股内力不分敌我。”

胡归一愣,左手抓住胡老三的右手,右手抓住白剑山的左手,潜运内力,逼得五股力道同向流转,不再相互抵触,让六人成了内力的导体。胡归同时撤去双手,内力也随之消失,酒碗落了下来。胡归伸手接过,说道:“晚辈却之不恭了!”便即饮下。便在这时,瓷碗“咔嚓”一声,碎成了片。原来早在钱穆中出手以前,酒碗便已碎裂,只是被四股内力抵触,无法破碎成片,待胡归撤去力道,酒碗自然碎了。

钱穆中哈哈大笑道:“说实话,江湖传言在淮北镇胡兄弟以一敌二,将云震和薛万山打成重伤。老叫化颇不相信,只道是三位胡兄的手笔。适才你露了这一手,老叫化可心服口服了。”他和白剑山均已感觉出了胡归内力深厚,远非自己所能及。白剑山亦不住地点头赞叹。

胡归心道:“我吸了云震,天竺和尚的内力,凌前辈又将毕生功力传与我,再加上那些灵芝,雪莲,小白蛇,内力虽强,终究不是自己的。”转即又是感激,心想若不是天池怪侠凌老前辈传与自己功力,此刻只怕早已命丧云霞山庄,别人连尸骨也找不见了。

胡老三吹嘘道:“老大将云震,老毒物打成重伤,总共用了十六招,要是换作我们兄弟,十五招之内包管打得他们服服帖帖,叫他们往东,绝不敢往西,要他们脱裤子放屁,绝不敢脱掉裤子拉屎。”他也不理会旁边还坐着一个女孩家,粗口脏话只管说将出来。

钱穆中虽不清楚胡归将云震二人打伤到底是不是用了十六招,但三胡疯言疯语,后面十五招之内云云却是十足的胡吹大气。当下只微微一笑。

胡归起身,拜倒道:“钱帮主,当日云霞山庄解救大恩,晚辈感激不尽。”

钱帮主笑道:“你几次对我丐帮援手,老叫化都没谢你,你说谢我,可羞煞老叫花了。再说云震勾结金人,图谋不轨,就算不为你,老叫化也决计不会放过他!”钱穆中口中的援手,自是指当日胡归与李青羽舍命上南湖湖心岛,偷盗火灵草的救命之恩了。还有嵩山脚下引开参合子,以及多次从完颜亮手中解围。大小算起来,对丐帮的这份恩情委实不小。

胡归又向白剑山拜倒,说道:“晚辈曾擅闯贵岛偷盗仙草...”

白剑山不待他说完,扶起胡归,哈哈大笑道:“小兄弟,前事休要再提,一株花草打什么紧!”

小二重整杯盘,又添了几道菜,三胡老实不客气,自顾吃将起来,不时地拍桌子吆喝小二上酒菜。

白剑山叹道:“也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像今日这般一起痛快喝酒了。”说着举碗大家一起干了。

钱穆中道:“白老弟,金人鞑子要杀,这酒嘛,当然也要喝,哪一天你想喝酒了,老叫化随叫随到。”

白剑山哈哈笑道:“自然,钱帮主爱酒,小弟一有美酒佳酿,第一个便请钱帮主品尝。”转即叹了口气,说道:“朝廷官僚勾结金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贪官败类历朝历代都有,背地里干些通敌叛国的勾当,是他们的家常便饭,听来也不怎么打紧。可是像现在这般,官兵投降金人,不少武林中人沦为金贼的奴隶走狗,残害同族同胞,让人心寒啊。”

钱穆中听到这里,拍桌子怒道:“白老弟,我们这便要他们有来无回!”

胡老三抬起头,问道:“什么是有来无回?”

白剑山看了钱穆中一眼,说道:“嵩山大战后,我回了嘉兴。有一日上岸打酒,却给我撞见了一个大秘密。”胡归知道白剑山每天有去嘉兴城打酒的习惯,也不以为意,听到后面说“我撞见了一个大秘密。”时,不禁精神为之一振,问道:“什么大秘密?”

白剑山饮了口酒,说道:“那天打酒,我无意中听到有人说什么中州大侠云震和雪山老怪薛万山被小兄弟你打伤,当时也是暗暗纳罕,只道是江湖上的讹传,也没理会。正要起身离去。外面忽地走进八个人来,居然想曹操曹操便到,正是完颜亮那伙人。他八个没留神到我,上楼去了。我觉得事有蹊跷,悄悄上去偷听,只听完颜亮道:‘这次下手,须得事先周密计划才行。白莲教虽然已是名存实亡,但两大天王还在,我们不能贸然行事。明抢不行,那便暗夺!’他们说到暗夺,刚开始我不知道是要暗夺什么事物,后来想起当初南陵四怪曾和我说过,说白莲教的穆子峰得了一张藏宝图,想来是它不错了。”

白剑山曾纠集南陵四怪一干人在嵩山脚下找钱帮主报仇,藏宝图云云,四怪自然也和他说了。他们既然抢不到,也不能便宜了白莲教,要在江湖上闹得天翻地覆才好。不料白剑山当时除了报仇,其他事情都没放在心上,直到偷听完颜亮说话,才突然记起。

李青羽插口道:“白莲教是得了一张羊皮的藏宝图,还险些给南陵四怪抢了去。”

白剑山点了点头,道:“果不其然,云震问道‘公子,那藏宝图是真的吗?’,完颜亮说道‘听说宋太祖赵匡胤进攻南汉时,南汉主网罗了十几艘巨舰,将宫中的金银尽数运往了海外,从此不知下落。南汉主奢侈淫逸,运走的财富恐怕为数不少。这些财宝倘若为我大金所得,要攻破南蛮,岂不是轻而易举!那日在船上,我用徐雁麟要挟石宝交出藏宝图,他浑没理会,不过看他神色,十有八九在他手里。近来据探子回报,白莲教打造了十几艘海船,自然是要出海寻宝了。’那云震道‘白莲教除了石宝,庞万春,已经没有什么人才了,有五位大师和薛兄在,要硬夺也不是什么难事!’那完颜亮哈哈大笑说道‘倘若得手,日后少不了诸位的荣华富贵!’我想,云震所说不错,他们要夺藏宝图,当真不难。若给他们找到了宝藏,我大宋百姓可要遭殃了。于是,待他们走后,我也不回湖心岛,径向南来,要知会白莲教小心提防!后来遇见钱帮主,正要说及此事,小兄弟你们就来了。”

钱穆中叹道:“白老弟,你千里报讯,为国为民,老叫化敬你一碗。”

白剑山举碗喝了,说道:“比起钱帮主,白某所做的不过是九牛一毛。说实话,我若不是敬佩钱帮主为国为民的侠义心怀,我们之间的恩怨岂能一笔勾销,成为酒中知己?”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钱穆中饮了一大口酒,说道:“只怕这时完颜亮等人已经到了清溪县,我们这便去吧!”

三胡听得马上要走,忙地左右开工,拣好吃的匆匆吃了些。

白剑山起身笑道:“有钱帮主,小兄弟和三位胡兄在,何愁大事不成。白某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诸位今后要喝酒,只管来嘉兴南湖找我。”说着身子一掠,飘下楼去不见了。

钱穆中抱起两坛子酒,与胡归,李青羽等人投睦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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