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风城的晚上,在一些百米才立一灯笼的灰暗小巷子里,总有些漂泊找不到家亦或是没有家的人游荡,宛如一个个游魂般,在重复繁重的日子里抹干了眼神中除了灰色以外的所有色彩,其中谁又何曾不是从一个对未来充满憧憬满怀笑容的稚童成长而来,只是谁都想不到的是,长大了,却成了这副模样,其中的辛酸苦辣爱恨情仇到最后能留下来的寥寥无几。
阿天和小墨爬上了住的客栈的屋顶,看着那些游荡的鬼,摘下了刚用二十文钱从一家地铺上买来的酒葫芦狠狠地喝了一口两文钱一两的烧酒,开始想起了以往的事,似乎有那么一段时间,自己也好似在那其中,只是眼神更加灰暗,步伐更加迷乱一些,甚至都不记得当时的自己就这样走过了多少的城镇街头,吃过多少尘土冷风,那时的好像抿上一小口酒便能醉晕过去,可如今,摇了摇酒壶,所剩无几,醉意全无。
小墨躺在一旁看着星空,天生敏锐的直觉,阿天现在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感觉与自己刚生出灵智时一模一样,只是那会儿的自己不知道孤独是什么,没有实体,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摸不着,周围是一片黑暗,疑惑,迷茫,无声的抓狂,这种状态持续了将近三两百年之久,小墨没有出声安慰或者打断,经历过并不代表知道如何处理,更何况那会儿不也只是有自己。
另外一旁的大道上,熙熙攘攘,灯笼高照。阿天将酒葫芦别回腰间,手肘抵在一块瓦片上,食指在酒葫芦上轻轻地来回摩挲,视线又回到远处的一户人家的二楼窗户里,昏暗的灯光下,一个姑娘坐在梳妆台前,低着头双手紧握着一把木制梳子贴在心口处,颤抖的身子宛如摇曳的灯火,两缕青丝不经意间从耳边滑落下来,那女子的脑袋离桌面越靠越近,身体颤抖的频率也越来越频繁,就在女子的脸快要贴近桌面的那一刻,猛然一震,摸了摸手里的梳子,然后将它轻轻地别在了头发里,拉开侧旁的抽屉,拿出一个梳妆奁来,提开扣环,从里面拿出一把红色剪子来放在木桌上,再次抬起头来看着铜镜里那张被泪水弄花的妆容,抬起绣衣擦了擦泪痕,从里面拿两片不同的胭脂,一片胭脂在唇间轻轻一抿,另一片在脸颊上轻轻摩擦,左右晃头打量了两眼,又取出一只石黛在眉尖勾勒几笔,这才满意地露出了一丝微笑。
那女子装扮完之后,深吸了一口气,又低声呢喃了三两句,双手扣进剪子把里,离开桌面,越过梳妆台,直至举过头顶,然后身体笔直着朝着后方椅背仰去,将心口对准了剪尖,一滴泪缓缓从眼角溢满而出朝着地面飞速奔去,只是速度却始终没超过那把坠落的剪刀。
阿天偏过头去,街上依旧繁花似锦,穿着靓丽的兽人们有说有笑,屋子里的灯火在片刻的摇曳之后回归长明,只是哭泣的人不再哭泣。
小墨也看到了那一幕,只是,和阿天一样,坐在原地吃着糖葫芦,一动不动,晚风从远方吹了过来,带着丝丝星星铁锈的味道。
阿天顺着屋顶地瓦片滑落到二楼的扶栏上,熟练地往后一跃,从打开的窗户里倒了进去,小墨却是直接掀起一块瓦片,翻了翻白眼跳进屋里,不一会儿的功夫,那扇开着的窗户里突然探出来一只小手来抓住右侧的窗户栏,一个小脑袋慢慢地从屋里凑了出来,东张西望,确认在屋外人之后,这才合上窗户插上了窗锁。
沉水阁,虽说名字带有阁,但却不是一座固定的建筑物,准确来说,是兽国军机处摩下的一个情报机构,顾名思义,主要任务是收集各种各样的情报和监视,成员散布兽国各处,通常情况下,很少有人能在外界见到他们的影子,据传言,总督柯单便是皇帝安插在七风城城主旁边的碟子,也是沉水阁的高层之一,真假无从而知。
而就在阿天和小墨的隔壁,整个房间都被一层半透明的光环围绕着,里面的传出来的声音一碰到光环便自行消散,变成一层层的光晕,屋里头坐着五个带着斗笠的黑衣人,正在商讨着什么,阿天下午在酒楼内碰到的鼠人也赫然在五人当中。
“这次行动与以往不同,上头的指示是,随机应变。”其中一个带着白色面罩的鹿人双手交叉在桌子上说道。
“然后呢?”等待了片刻,系着红色围巾的狗头人脑袋一伸,眉头一皱,问道。
白色面罩摇了摇头。
“那这次的领头人是谁?”红色围巾继续问道。
白色面罩又摇了摇头,看向天花板。
似乎除了红色围巾外其他三人早就知晓了一般,都端坐在椅子上岿然不动,各怀心事。
见四人都不作声,白色面罩一只手撑着桌子站起身来,四人同时转头看向他,这才发现鹿人的左袖竟是空荡荡,少了一臂,似乎早早就料到四人会有这样疑惑异样的眼光,白色面罩毫无所动,也没有刻意多做解释。
“诸君,好运。”说完这四个字,白色面罩撑起一指往桌上一按,身体便往后退去,竟然直接穿墙而出消失在原地。
见白色面罩离开,其余人也正准备离去,“你们说,白老大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红色围巾站起身来问道。
其余三人听到这句,纷纷望向他,眼神中情绪复杂,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一个个靠着独门秘书离开房间,什么都没留下,甚至连残留的气味和温度都一并带走了。
倒是鼠人,走到红色围巾面前,主动拿起他的一只手来,将脖子上挂着的挂饰摘了下来放在他的手里,那是一颗门牙,方方正正却晶莹剔透,没有因为长时间暴露在空气中而发黄或者落下任何灰尘,显然主人每天都有细心擦拭保养。
然后笑了笑,尽管这个笑容在他脸上显得比哭还难看,红色围巾却丝毫不介意,给了鼠人一个大大的笑脸,鼠人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这段时间有事外出,你先替我好好帮我保管这项链,下次去我那吃饭我再给你做那个红烧排骨,怎么样?”
红色围巾一把抢过项链,生怕他反悔,好好的收进胸口的口袋里,“嘿嘿,你这宝贝项链放我这就放一万个心,破了一个缺口,我都提着脑袋来见你。”
鼠人给狗头人胸口狠狠来了一拳,“就你小子最贪吃,我走啦。”说完便直接消失在原地,不给他提问的机会。
红色围巾骂骂咧咧了几句,举起那块挂饰,放在灯光下照射许久,看着眼睛生疼了才肯放下来,“难道真的只是一块牙齿?也对,就他那抠门的劲,能有什么好东西。”